蒼穹如墨,星光璀璨,遠處山巒皚皚白雪,身邊荒草淒淒,冷風吹過,陸崖打了個冷顫,他懷抱中的尹蘭也同樣的周身冰冷,他敞開上衣,讓尹蘭的臉緊貼着自己的胸口,拉起她冰涼的小手,輕聲問道:「蘭兒,還冷嗎?」
尹蘭被體內的寒冰真氣正一點點地消散,此時她已經可以慢慢移動,她輕輕靠着陸崖的肩膀,道:「不冷,有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很暖和。」
兩個人沉默良久,彼此依偎,靜靜地凝望着星空,二人心中本來無比悲痛,但此刻似乎都忘了天一亮,尹蘭就會香消玉損,只有那兩顆跳動的心臟,還敲打着生命的節奏,彼此相輔相和。
陸崖輕柔吻着尹蘭的耳朵,道:「若是時光就此停駐,該有多好。就算彼此握着手,不說一句話,那也覺得很幸福。我真希望這幸福永遠不要消失。」
「那是不可能的,」尹蘭嘆息一聲,喃喃地說道:「人總是要死的。崖哥哥,我終於還是比你先走一步了,還好有向南,否則留你在世上該多孤單啊。」
「蘭兒,你若死了,我也不想獨活。就叫我隨你而去。」陸崖捧着尹蘭的臉,表情嚴肅地說着。
尹蘭苦笑一聲,輕輕搖頭,道:「那怎麼可以,你死了向南姐姐怎麼辦?當初你是怎麼勸沙吾提的?」
陸崖沉吟片刻卻道:「可事情到了自己頭上,我說服不了自己。因為我的心像針扎的一樣疼。」
「崖哥哥……別傻了……能和你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我真的很開心。我唯一遺憾的就是和你在新婚之夜就被翠竹她們分開,都沒好好服侍過你。你我分開一個多月,我那時真的好惦念你啊。」
「我也是……」
二人流着淚,不住親吻,似乎要把那虧欠的時光,吻回來一樣。若是真的能補償,他們寧願就一直吻下去。
尹蘭抬起淚眼道:「崖哥哥。如果有下輩子,就叫你我早點見面,我還做你的妻子,把我最美好的年華都獻給你。」
陸崖緊緊摟住尹蘭的肩膀。哭道:「我就要這輩子,這輩子我不會叫你離開我,我一定替你把蠱毒驅除,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救你的命。」
尹蘭嘆道:「你若死了,就算我活着又有什麼意思?我可不似你,可以去喜歡別人。」
陸崖拼命地搖頭道:「不要了,我不要喜歡別人了,小南也好,素梅也好。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
尹蘭感動得輕輕顫抖,卻笑了。「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活着你可就不許喜歡別人。向南也不許喜歡。」
陸崖猶豫了一下,用力點點頭,「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可尹蘭卻知道,要他不喜歡向南又談何容易。他答應自己無非是不希望自己死。他那麼捨不得自己又怎麼會親手將自己殺死?我若死了,他一定也會隨我而去,「你死了,我也不活!」這是多麼感人肺腑的誓言。但是……
「崖哥哥,我們現在還沒有小孩,你來當我的小孩好嗎?」尹蘭忽然調皮地說道。
陸崖不解其意,尹蘭卻把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我來拍着你睡覺好不好?」
陸崖將頭埋在她的腿間,嗅着她如蘭的體香。幽幽地說道:「我哪裏睡得着?」
「一定要睡着,不然我要生氣的了。最後一個願望你都不滿足我嗎?」尹蘭笑着說道。
陸崖無奈只好乖乖地趴在尹蘭的腿上,尹蘭哼着搖籃曲兒,就像對待自己的小孩一樣,輕輕搖動着雙腿。眼淚卻一顆顆地掉了下來。
連陸崖自己也沒想到,他竟真的睡熟了。夢裏尹蘭擁抱着他,輕輕吻着他,和他說了一大堆的綿綿情話,最後她撫摸着自己的後背,輕輕地說了聲:「崖哥哥,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陸崖伸出手去抓尹蘭,「別走,蘭兒!」
一陣冷風襲來,陸崖猛然驚醒,那手還舉在半空,蘭兒那身上的余香尤淡淡地殘留手中,但人已經消失不見。
她走了,她不想變成魔人,她也不希望陸崖隨她一起死,所以她只能走了。給陸崖留下一點對生命的幻想,給陸崖留下一個活下去的選項。陸崖一切都清楚,可他偏偏不願意承認,他對着遠處大聲叫喊着尹蘭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聲嘶力竭,他的喉嚨都喊破了,但卻仍然大聲地喊着,他知道尹蘭一定還活着,她也一定聽得見。
尹蘭已經走到了山口,依然聽到山谷中陸崖撕心裂肺的聲音,她心如刀絞,淚如湧泉,但她不能回頭,也不能留戀,哪怕自己真的就此死了,只要崖哥哥幸福地活着又有什麼關係?她堵住耳朵,拼命地向遠處奔去。
陸崖不知道尹蘭從哪個方向離開,展開輕功向山下狂奔,但一直跑到天亮,也沒有尹蘭的影子。尹蘭聰明絕頂,如果有意逃避,又怎麼會輕易叫自己找到。陸崖沮喪不已,衝進路旁的樹林,拼命捶打着大樹,落葉紛紛,如暴雨而下,直到大樹打斷,他才頹然躺倒樹旁,抱頭痛哭。尹蘭一走,他六神無主,竟對周遭事物毫無察覺,以他的功力,只是稍微覺得冷風微涼,並不如何寒冷。折騰了大半夜,漸漸覺得疲累,索性將衣服緊了緊,倒頭便睡,不知不覺竟然沉沉睡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樹林外傳來打殺之聲,陸崖從放倒的樹後探出頭來,不一會,卻見江虎向林中奔來,身後楊欽虎渾身是血,手提大劍,緊追不捨。
陸崖心裏驚異,他二人怎麼打了起來,手裏捻着一片枯樹葉,二指輕彈,那樹葉如同刀片一樣,在江虎面前打了個迴旋,轉着圈奔楊欽虎而去。
楊欽虎正追得緊,冷不防面前一片樹葉飛來,初冬時節林中有落葉也不稀奇。他不以為意,繼續急追,不料那片樹葉在眼前一晃,竟在自己左臉頰上劃了一到道。他只覺得臉上微疼,用手一摸,全是鮮血,他這才曉得有高人在此,止步喝道:「是什麼人,暗算我?」
陸崖從樹後一躍而起,身上的衣服還敞開着,袒胸露乳,好似剛從被窩裏爬出來一樣。江虎也是一愣,這陸崖大冷的天怎麼這身打扮?口中高喊道:「陸大哥。楊欽虎造反了!」
楊欽虎道:「如今趙昺宣佈退位,現在已經是受控於冼蒼山,他還能算是皇上嗎?」
江虎轉到陸崖身後,道:「就算皇上他已經不做了,你也不該叛離。」
陸崖奇道:「楊欽虎。你這是想幹什麼?」
楊欽虎把大劍收起,正色道:「今早張世傑攻打蘇州,結果趙昺受冼蒼山的唆使,居然又打起了大宋的旗號,張世傑老糊塗,不戰自降,南疆帶來的五千精兵如今全都歸順在冼蒼山手下。就算我楊欽虎不能進朝廷為官。可也不願意和殺我教眾兄弟的人一起共事,一氣之下帶領忠義島剩下的弟兄逃離了蘇州。
不料半路卻被江鉦阻截,我問他為什麼攔我?他說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今冼蒼山手握兵權,武藝高強,又已經攻下蘇杭兩地。當好好利用。
我就生氣了,難道忠義島的弟兄都白死了嗎?是他利用咱們,還是咱們利用他?
他卻說和太傅商量過了,只要能恢復大宋江山,就要不擇手段。
我看他們都是瘋了。瘋了!亦攝斯連真也在敵軍之中,難道他就忘了當年之仇嗎?
誰知那江鉦哈哈大笑,說:只要成就大事,要了他那條老命又有何懼?
我倆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動起手來,我自然不是那個妖魔的對手……」
「不許你這麼說我爹!」江虎怒氣沖沖又要動手。
楊欽虎冷哼一聲,「我就說了,他本來就是妖魔,一定是亦攝斯連真對他動了手腳,否則怎麼做下那些糊塗事?別忘了,鄒天際、閆寶龍、高靜輝他們都是被亦攝斯連真和冼蒼山害死的……」
楊欽虎說着,又看了看陸崖,道:「還有,陸崖,告訴你,贈你寶弓的黃太郎在半年以前被冼蒼山用八王劍攔腰斬斷!此事你還不知道吧!」
陸崖一驚,「這……他們全都死了?」
楊欽虎越說越是激動,眼含熱淚,道:「白蓮教的教眾,已經所剩無幾了,我雖然無能,為人也不夠爽利,但我知道絕不能與豺狼為伍,我本意是要給弟兄們找個安身立命之所,願意做官也好,願意做百姓也好,總之是可以安享餘生,再不需過刀頭舔血的日子,誰知……誰知……他們全都死了。我是白蓮教的教主,豈能咽下這口氣?一邊打一邊和江鉦理論。
但江鉦卻說,唯有趙昺才是真命天子,我不保他就是造反。
我呸!我和他說,趙昺還不是因為眾人保着他?如果真的是英明神武,也罷了,朝廷招安旨意一來,他最先決定退位的。他算什麼真命天子,如果他是天子,我就起兵造反,繼續我哥哥楊振龍的白蓮教,重建大周!
江鉦聽我說這樣的話,便惱羞成怒,說什麼都想要了我的命,我是打不過他的,只好逃了。江虎不知道好歹竟然來追,我把他一個人引到山裏,正想結果了他,偏偏你又把他救下。」
陸崖聽完,心中唏噓不已,在忠義島楊欽虎雖然一直與自己為敵,又唆使趙昺歸順,可到最後竟然做了這樣一件事,這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而江鉦和張世傑言歸於好,一起歸順了冼蒼山,更是難以想像,他們為了大宋竟然寧願捨棄萬千生靈,捨棄個人恩怨,其心是好還是壞,實在難以分清。
楊欽虎繼續說道:「陸崖,我知道你是聰明人,冼蒼山狼子野心,絕非善類,張世傑、江鉦與他為伍,定然萬劫不復!」
江虎卻道:「爹爹一心為大宋着想,哪能有錯?今天我定要殺了你,免得你另立山頭!」
陸崖苦笑兩聲,不住搖頭:江虎是自己的朋友,如今變成了冼蒼山的走卒;楊欽虎是自己的對頭,卻和自己的立場一致,當真是世事難料,善惡混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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