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語用力捧起一捧清水往臉上潑。
重生這事太匪夷所思,她需要靜靜。
從洗手池抬起頭來,江初語拿着紙巾揩着臉上的水珠,思索着:
去?還是不去?
去的話,前世的自己就是在此時遇到將來的未婚夫齊涯,而後萬劫不復。
可不去,爸爸還在酒桌上。他耳根軟,脾氣綿,對於學生們的敬酒來者不拒,要是喝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正在此時,從走廊遠處跑過來一個人,他低着頭,一手捂着嘴,沒發現江初語在路口站着,差點撞到她身上。
「啊……抱歉。」
江初語後知後覺的側身讓了讓,男人從手指縫裏擠出一句抱歉,就埋頭往裏沖。
「哎哎哎!那是……」江初語伸出爾康手,「女廁所呀……」
然而已經晚了。
「啊——!臭流氓!」
男人倒退着出來,嘴裏連聲說着「對不起走錯了」,胡亂抬頭分辯了一下,又往另一邊沖了進去。
聽着裏間傳來的動靜,江初語抽抽嘴角,乍然重生後的尷尬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握緊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江初語!你行的!不就是再見渣男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這一世離他遠點就行了!
「301……」江初語默念着包間號碼,3公分的小跟鞋輕輕磕在擦洗得鋥亮的地板上,發出篤篤的聲響,從最初的遲疑直到堅定。
她走到包間門口,深呼吸了幾口氣,這才換上個無懈可擊的笑容,推門而入。
「小語。」
坐在主位上的江教授一眼就看到寶貝女兒,招手讓她過來。
「來來來,認識一下,這是我女兒,叫初語,今年大三,是你們的小師妹。」
江初語目不斜視地走到江教授身邊,依着爸爸的介紹,和在座的師兄師姐們一一打招呼。
直到介紹到某一個人時,已經做了一路心理建設的江初語強忍着心中的厭惡,左手在桌下死死抓着提包把手直到泛白,右手極輕極快的在對方手裏沾了一下就抽了回來。
那人也不介意,一雙不大的眼睛在半框眼鏡後散着溫柔笑意:「師妹好,我是研一的齊涯。」
一輪打招呼下來,時間過去了幾分鐘,有人輕咦道:「大師兄怎麼去了這麼久?不會偷偷去洗手間吐了吧?」
隨後席間暴發出善意的笑聲。
「哎等他回來,你們別灌他了!」
有師姐看不過去,話一出口,就被人截斷。
「哦~你心疼了?」
那師姐一巴掌拍到作怪的同學身上:「沒大沒小!罰酒!」幾人笑鬧作一團。
原本前世時,自己就要拉着爸爸先退席了,可江教授喝了酒,江初語雖然有駕照,卻沒有行駛經驗,不敢自己開車,是齊涯自告奮勇出來送他們回家。江教授在路上就醉得睡了過去,又是齊涯背他上的樓,這才讓二人有了相熟的機會。
這一世,江初語偏要和過去不一樣!
她放棄了直接帶爸爸回家的計劃,挨在他身邊食不知味的吃了點菜。席間的煙酒味直衝頭頂,她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沒一會兒她就受不了了。
她正想還是提前離席算了,包間門一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
「抱歉,接了個電話。」
他一雙眼睛顧盼神飛,嘴角噙着得體的笑意,看起來沉穩又有魅力。
可江初語分明看見了他髮際的濕潤,和卷到手肘的白襯衫袖口上的水漬。
「咳!」聯想到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江初語被口水嗆着了,她連忙喝了一大口鮮橙汁用以掩飾。
「小語。」江教授喝得有些大舌頭,他站起來,一把拽過走近的男人,扯着他的手臂給女兒介紹,「這就是,嗝……你大師兄。賀之璧。」
「你好。大師兄。」
江初語眼中有着促狹的笑意,伸出手與之交握。
「你好,小師妹。」
賀之璧飛快地眨了眨眼。
二人在眾人毫無所覺的時候,交換了一段彼此心照不宣的信息。
人與人之間,真是玄妙。有些人相處多年,仍如陌生人般隔閡叢生,而有些人,卻能一見便有說不出的默契。
賀之璧的回歸,無疑把今晚的酒宴推向了一個大高/潮。
聽着師兄師姐們的笑鬧打趣,江初語這才捋清楚,原來賀之璧這位大師兄,有着多麼牛掰的背景,而今天的酒席,就是為了給海歸的他接風。
前世的自己此時還是個待在象牙塔里的乖寶寶,諸事不聞,這場歡迎酒會,她來吃飯,再把喝高了的老爸提溜回家,就是全部的行動任務了。
江教授手下的學生,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江初語哪兒記得住每一個誰是誰?
所以對於這位大師兄賀之璧,江初語仔細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自己因為在此人初次回國登場的時候,因為帶老爸提前退場而完美避開了,之後陷入了齊涯的追求攻勢,接着一路熱戀、訂婚……
江初語用杯子擋住了半張羞愧的臉。
如果不是自己意外撞破齊涯的密謀,讓他提前黑化,對自己痛下殺手,自己慌不擇路,滾落湖中……
說不定此時自己正在受着病痛的折磨,還對「不離不棄」的未婚夫感激涕零呢!
想起齊涯的「計劃」,江初語就恨得牙痒痒。
都怪現在的電視節目!什麼都報導!竟然連作案細節和作案工具數量、種類、來源都報導得詳詳細細,要不然,就憑齊涯那一心埋首課本里,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性格,哪裏能想到那樣缺德的法子?
正想着,就聽席間有人建議:「咱們去唱k吧?大師兄,我記得你當年還是校園十佳歌手冠軍,在座有許多學弟學妹都沒有經歷過你的輝煌時代,亮幾手吧?」
要轉場?
江初語看了看興致正濃的老爸,按捺下想回家的想法,高高興興地挽着老爸的胳膊,跟着大部隊出了包間去了>
賀之璧果然不負眾望,第一個拿起了話筒,先唱了當年奪冠的「成名曲」,再一連唱了兩、三首勁爆的英文歌,把氣氛炒high才功成身退。
後面那些群魔亂舞嘛……咳,不是她江初語針對誰,賀之璧珠玉在前,別人都顯得不過如此。
氣氛融洽,就連江初語都免不了被強拉着嚎了兩首。
她有着前世的沉澱,又卯着勁兒要過和前世不一樣的人生,竟然在這些前輩們面前毫不露怯,大方有禮,和大家有說有笑。
雖然這一世,齊涯還沒和自己有糾葛,但江初語仍然有意避開了他,一整晚眼神都不往他的方向落一下。
自卑於農村出身的齊涯敏銳地發現了。
他們包的是豪華大包,包間裏套有洗手間,但是江初語想出去透透氣,還是出去上了一趟,轉頭就發現有人候在路口,不由停下腳步。
齊涯慢慢從陰影里站直身體,走出來:「師妹好像很討厭我。」
何止是討厭你啊?簡直要恨死你了好嗎!
「呵呵,師兄說什麼,我聽不懂!」
初秋的天氣仍有些熱,江初語只穿了件純白的無袖連衣裙,ktv里的冷氣開得足,江初語只覺得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立起。
身體比理智更誠實。對於眼前這個在前世密謀婚後殺死自己的男人,雖然目前對方還沒有開始犯罪,但要她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那樣毫無芥蒂?
怎麼可能!
齊涯無意義的嗯了聲,轉身往回走:「江教授喝多了,我是來叫你回去的。」
聽到老爸喝高了,江初語也加快了腳步,很快就和齊涯並行。
齊涯轉過頭來,剛扯出個溫柔笑意,就見江初語倏爾加快速度,幾步超過自己,轉眼開了包間門進去。
「砰」地一聲,包間門反彈回來,在齊涯的鼻尖前不輕不重地關上。
齊涯臉上的笑容驀地僵硬。
城裏的姑娘,都是這樣瞧不起人嗎!
沒等齊涯再往下想,包間門毫無預兆地大開,賀之璧走出來,迎面撞上了笑意將收未收,恨意將涌未涌,表情詭異怪誕的齊涯。
齊涯愣了一下,迅速調整好面部表情,一派溫和地倒退一步,對跟在賀之璧身後,攙着江教授的江初語說:「江教授喝成這樣……師妹你一個女孩子,叫代駕不安全。」
他說着略略打量了或多或少喝了酒的大家一眼,略略挺了挺胸膛:「我沒有喝酒。我送你們回去吧!」
江初語腳步一頓,心想:來了!
前世時在酒桌上也有幾人因為要開車,堅持不喝酒,齊涯身為在座最小的弟子之一,面嫩又乖覺,雖然沒有車,不喝也沒人逼他。
可他們轉場之後,氣氛越炒越熱,就連另兩個研一的學生,都喝了不少,此時正抱在一起放聲大笑。
齊涯他憑什麼在這樣的氣氛下保持滴酒不沾而不受詬病的?要知道我國的勸酒文化可是源遠流長啊!
江初語先對幫自己開門的賀之璧道了謝,然後用力把老爸攙出門,經過齊涯的時候,燦然一笑:「謝謝師兄。我可以自己開車!」
說完不再看齊涯瞬間凝固的臉,昂着頭像剛打了勝仗的女將軍般走了。
草雞男,本姑娘實力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