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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翔暗暗下定着決心,可臉上卻是恭敬的神色,慢慢地站起身來,端起茶几上茶壺,給林東生面前的茶杯里續上熱茶,然後轉身坐回到沙發里,拿起自己的皮包,掏出了小張按自己要求準備好的幾個方案,緩慢地放着林東生面前的茶几上,認真地說:「我帶來了幾個方案,請您過目。」
林東生疑惑的眼神似乎是在詢問齊天翔,而齊天翔在拿出哪幾個方案的時候,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而且決定單刀直入,就從機構改革開始談起,貴水縣的事情不再提起,留待以後合適的機會再說。因此迎着林東生的目光,平靜地說:「這是省交通廳擬定的機構改革和精簡草案,還有就是編辦初步整出來的一個精簡方案,請您給把把關。」
林東生聽着齊天翔的解釋,緩慢地拿起茶几上的方案,又拿起茶几上的老花鏡戴上,在看資料之前又抬手示意齊天翔喝茶,然後才埋頭在方案里,認真地看了起來。
齊天翔靜靜地等待着,專注地觀察着林東生看方案的神情,直到此刻齊天翔的心緒才慢慢平靜了下來,儘管只是一種試探,可卻對結果有了明確的預期。
辦公室里變得安靜了下來,除了林東生翻動紙張的聲音,就是兩個人粗細不一的呼吸了,空氣仿佛也凝固了起來,這樣持續了十幾分鐘的時間,直到林東生看完了材料,才由恢復了自然的流動。
林東生將手中的材料整理好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又摘下了老花鏡慢慢地放在茶几上,擺擺手拒絕了齊天翔遞來的香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回的茶几上。
林東生的動作很慢,似乎伴隨着思考,做完這一切之後,深邃的目光望着齊天翔,緩緩地說:「這些工作準備怎麼着手,誰來挑頭做這件事?」
對於林東生突如其來的問話,齊天翔沒有覺得意外,倒是很欽佩林東生的老到和慮事周詳,這麼大的一項工作,複雜和艱難程度將超出想像,面臨的阻力和壓力也是可以想見的,弄得不好可能前功盡棄。林東生不可能不考慮這些因素,沒有這些疑問就不是他慣常的行為方式了。
「初步的設想成立一個領導小組,我來挑頭,具體工作由省政府辦公廳和編辦負責,各單位一把手進入領導小組,省政府先來,然後地市跟進。」齊天翔認真望着林東生,斟酌着詞句說着自己的想法,緊接着補充道:「辦公廳這邊準備讓周通同志具體負責,先把架構立起來,由省交通廳先行試點,年底之前全省鋪開。」
聽着齊天翔的講述,林東生神情專注地望着他,似乎是在快速地思考着,良久才果斷地說:「成立領導小組是必要的,辦公室由周通同志負責我也沒有意見,但挑頭人選你來不合適,還是我來吧!」
望着齊天翔略顯急切的神態,林東生微微嘆了口氣笑着說:「全省範圍的機構改革和人員精簡工作,牽扯麵大,涉及的部門和人員眾多宣傳動員、部署實施、幹部安置、違規處置,以及監督落實,方方面面需要協調配合的單位和部門很多,應該是省委、省政府共同協力領導實施的工作,作為省委書記,我責無旁貸,你負責省政府方面的事情,組織動員和督促監督我來做。」
「機構精簡,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傷筋動骨,牽扯到很多人的利益,而且還是切身的利益。」林東生似乎還是想說服齊天翔打消念頭,可語氣顯然已經不是那麼堅決,「這麼多年了,無論是中央和地方,精簡的決心都很大,利害關係也很清楚,可真正達到效果的精簡又有幾次?而且往往是精簡後的反彈更為劇烈,機構更為臃腫和龐大,這已經成了頑疾,不是一日之功可以改變的。」
「這樣的問題是顯而易見的,困難和阻力肯定不小,可不改變實在難以維繫了。」齊天翔耐心地等待着林東生說完,才慢慢地說道:「河海省的經濟狀況您是知道的,看上去繁花似錦,數字也好看的很,可實際表現卻並非表面這麼好看,大而不強,甚至大而羸弱是現實存在,支撐經濟架構的除了房地產,就是金融,而政府財政來源依賴土地出讓金的情況,越往基層越嚴重。」
齊天翔緩了口氣,認真地看着林東生,觀察着他對自己話語的反應,看到林東生表情很平靜,情緒也足夠耐心,就略微放下心來接着說:「這次在貴水縣,忙裏偷閒也到清河市、河中市,以及山陰市都走了走,三個地市的財政收支,都不同程度存在過度依賴土地出讓的情況。清河和河中兩個地市,由於經濟成分比較平衡,對土地出讓的倚重還可以控制,山陰市情況就特殊一些,沒有過多的實體經濟支持稅收,僅僅靠農林和商業服務業收入,要支撐龐大的政府序列運行,壓力的確很大。有數據顯示,去年全年土地出讓金收入,達到全部財政收入的百分之四十五,可全年收支相抵赤字還是達到了兩億多元,又佔到了今年財收的三分之一。」
「好在山陰市委、市政府還是清醒的,沒有大量舉債搞城市建設,銀行政府性貸款和付息壓力相對要少一些。」齊天翔斟酌地字句說着,在說到山陰市情況的時候,還不忘為他們說好話,以免林東生產生不必要的誤解,看着林東生漸漸嚴峻的神情,齊天翔更為謹慎地說:「這才是三個地市的情況,全省其他地市大致也是大同小異,依賴土地和金融支撐龐大的政府開支,短期內還看不出什麼危機,可沒有實體經濟做有效的補充,一旦出現風吹草動,或者整體經濟處於下行空間,社會恐慌情緒蔓延開來,再去着手機構和精簡人員,勢必更加助推社會不安情緒,會造成大麻煩的。」
林東生靜靜地聽着齊天翔的陳述,對齊天翔的觀點不是完全認可,甚至覺得齊天翔有些杞人憂天了,可也不能不承認,齊天翔的說法是有事實根據的,也是經過了詳細的調查和深思熟慮的,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急功近利的譁眾取寵,因此自己的態度將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也將影響到河海省未來一個時期的大局走勢。
作為省委書記,林東生一直很注意自己的位置和態度,全省最有權勢的職務,既造成了他敏感多疑的性格,又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言行,一言九鼎的話語權來自於權力,更來自於自己長久對河海省的經營。無論是做省長,還是做省委書記,林東生對於自己的能力和控制力,始終沒有產生過任何的懷疑,而且在某種意義上,還是在盡力收束着自己的鋒芒。
與趙浩南搭班子的時候,就是因為自己性格中的剛烈,以及對省政府工作的過度控制,曾引起趙浩南的不滿,特別是高層的關注,儘管沒有引起大的矛盾衝突,但不愉快卻是顯而易見的。幾年的磨合,並沒有出現各方樂見的其樂融融的和諧場面,幾經權衡之下中央調走了趙浩南,並將他放到了省委書記的位置上。
能夠走上這樣一個位置,除了自己的資歷和經歷之外,更重要的因素還是來自於本土幹部和空降幹部之爭,這由來已久的矛盾糾葛力量之強大,範圍之廣,超出了他的想像,可以說他是本土勢力推上了省委書記的位置,他也是代表了本土幹部行使着權利,這點他很清楚。
與陳能亮的交往,林東生就刻意收斂了很多,作為金融專家空降河海省,明眼人都能看出陳能亮的志向不是謀取更高的位置,而且短平快積累政績,或者更簡單地說就是金融試驗,是金融理論在實際經濟運用中的驗證,對林東生的位置和地位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甚至連意圖都沒有。
為此,林東生坦然了很多,也有了很多時間來謀劃下一步的步驟,完全放任陳能亮的金融試驗,以及對經濟佈局進行的調整,只是默默地關注着,並沒有實際的干預。
對於齊天翔,他關注了很久,對於他的為人和務實的工作作風,特別是一心做事的執着和信念的堅定,以及悲天憫人的文人氣質,很是賞識。尤其是齊天翔在關鍵時刻出手,化解了河州重機集團嚴重的財務危機,替他解決了一件重大的難題,使他對齊天翔廣博的視野和知識積累,以及勇於擔當的坦蕩印象深刻,並對齊天翔的為人處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舉薦齊天翔出任河州市委書記這件事情上,林東生考慮的很多,齊天翔的能力和作為,以及曾經為自己排憂解難的舉動,使他覺得應該給與齊天翔更高的平台和機會歷練,以便讓齊天翔發揮更多的作用,支持自己的工作。同時,權衡利害,林東生也不否認自己的私心,沒有想到齊天翔除了威勢不減的老岳父,在北京高層還有那麼多的人在關注着他的作為,林東生儘管不需要刻意藉助齊天翔的力量,可也知道順勢而為能給自己帶來的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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