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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翔微笑着目送秦亮離去,辦公室只剩下林東生和自己之後,齊天翔收回目光望向林東生,眼睛裏充滿了恭敬和謙和的神情。
林東生也是迎着齊天翔的目光,四目相對不由在進行着思想的交流,片刻之後才緩慢地開口說道:「說說想法吧!知道你這幾天始終處在壓抑之中,也知道你有很多話要說,現在就咱們兩個人了,儘管敞開來說吧!」
「其實也沒有什麼壓抑不壓抑的,都是正常的工作,順利的解決就是最好的結果了,目前看效果超出了想像,還是不錯的。」似乎是被林東生一語點破了內心的隱秘,齊天翔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赫然,可還是平和地望着林東生說:「我們是始作俑者,可結果卻是坐收漁翁之利,把壓力和包袱都甩給了姚部長和環保部,回京之後他們是要承受不小的壓力和非議了,想想也是不忍啊!」
「你能這麼想說明你的善良,有這種想法也是你天翔同志可貴的地方,老姚如果知道,哪怕是承擔再大的壓力,也是心甘情願的。」林東生定定的目光望着齊天翔,隨即才緩慢地吐了一口氣,臉上泛起怪異的神色道:「有這樣的結果,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彈冠相慶了,你還憂心忡忡老姚回京之後怎麼應對,難能可貴啊!」
「不可能不想啊!我們收穫了果實,卻讓姚部長承擔巨大的政治風險,於心不忍啊!」齊天翔慢慢調整着思緒,望着林東生認真地說:「咱們這裏出現的問題,環境和生態破壞長達幾年的時間,最終釀成苦果,卻得到了巨額的資金補償,是咱們污染有功嗎?還是失察應該?」
林東生依然定定地望着齊天翔,眼神中蓄滿了關切,對於齊天翔所說的話他很認同,可卻不能將這種認同表現出來,哪怕只是附和,因為這是原則,更是政治。因此只能是漸漸鄒緊了眉頭,緩緩地說:「這就像一枚硬幣,你看到了一面,就絕對不可能看到另一面。作為環境污染和監管失察,表面上看是我們河海省的問題,應該由河海省政府進行處理,可處理環境問題怎麼也繞不開環境部門,而歸根結底還是環保部門的責任,環保的事情他作為部長不該一力承當嗎?」
林東生抬起手示意齊天翔不要打斷他,繼續着自己的思路說道:「這是其一,河海省的環境問題是環保部整體工作的一部分。另外,作為環保部長,受國務院領導的委託,前來調查和處理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的問題,就有責任將事故處理好,將遺留問題解決好,我們做好協調配合工作也就是了。」
說到這裏,林東生出人意料地笑了,看着齊天翔含蓄地說:「這樣說似乎是在推卸責任,可現實考量也只能是這麼個結果,拋開環保部咱們自己處理,是不是會有爭權和地方保護之嫌,還是多考慮一下利害得失,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才是最實在的支持。」
儘管林東生沒有把話說透,可齊天翔還是聽出來他話中隱含的意思,當然也包括使自己避開鋒芒的良苦用心,而且這些已經是他與姚秉新充分溝通了的事情,是不可能有任何改變的。
明白了這些,齊天翔不再提及這個話題,可還是滿懷感激地望着林東生,轉換着話題說:「通過這件事情,也還是發現了不少的問題,比如應急措施的準備,以及省職能部門與地方政府的銜接和管控的問題,這些都不同程度地暴露了在放權的前提下,地方政府作為的不受限制,還是應該引起警惕的。」
林東生神情隨着齊天翔的話題展開,也在發生着變化,臉色漸漸變得凝重,接過齊天翔遞來的香煙點着,緩緩地抽了一口,慢慢地說道:「管控於嚴,失之於活,放水養魚,失之於矩,這就是矛盾所在,地方政府的投資衝動和發展焦慮,不是幾個文件和幾個會議能夠解決的,需要從根本上解決責、權、利等同的問題,也就是問責機制要落實到位,事前監管和事後問責要統一起來,真正做到管控結合,而且還要改變論功行賞的慣例,讓哪些過分追求經濟數據和政績工程的幹部明白,有功未必賞,但有過必須罰。」
齊天翔望着林東生漸漸嚴峻的神色,思索着說:「這樣當然好,但積習非一日形成,改變也不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相關的措施跟進。比如說誰來監管,誰來負責的問題。現在太平官太多,如果再加上關係網和可能有的權錢交易,走樣的就不是好的政策,而是執行政策的人。」
林東生看到齊天翔的神情發生着變化,知道他已經想好了要說的話,可還是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正是因為管控失之過寬,才使得執行力大打折扣,而且問責機制上升不到制訂政策的人,監督也只是自上而下的監督,就自然難免交結上差和權錢交易,要從根本上改變,就要動點真格的了。」
聽着林東生這樣說,齊天翔知道林東生這是在啟發他的話題,也是希望深度交換意見的信號,就變換了一下坐姿,認真地望着林東生說:「您說出了問題的癥結,這也是這麼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可卻沒有您總結的透徹,更沒有達到您認識的高度。」
「言不由衷,什麼時候你齊天翔也學會了這些曲意逢迎的東西,這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林東生略微不滿地瞪了齊天翔一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說:「咱們兩個人之間還需要這樣互相恭維嗎?是你不了解我,還是我不了解你。」
似乎是意識到了口氣中過重的責問成分,林東生舒緩了一下語氣,微微笑着對齊天翔說:「從你來到河海省紀委掛職,咱們就算是正式打交道了,算下來也有幾年的時間了,無論是我在省政府,你在省紀委,還是我到省委,你到省政府,交道咱們打的不少,彼此的秉性、脾氣也熟知,坦誠交流應該不難吧!」
「當然不難了,不但不難,作為領路人和老上級,您對我的關照還真是多到難以細數。」齊天翔真摯地望着林東生說着,隨即變換了神色,微笑着對林東生說:「這些都在我心裏了,說不盡也就不說了,留在心裏吧!」
林東生深邃的目光望着齊天翔,似乎不是很相信地質疑道:「你今天就是專程來給我灌**湯的,是不是在貴水縣你就是這樣對付老姚的,我可是聽說你精心安排的一桌接風宴縱橫半個中國,穿越近半個世紀,什麼時候也給我來這麼一會唄!不過事先聲明,這一套在我這裏不一定好用。」
「這您可是冤枉我了,對待姚部長我可是全心全意,而且自始至終都是執弟子禮待之,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對您也是如此。」齊天翔聽着林東生的責備,不但沒有緊張,反而有些嬉皮笑臉地說:「不論是在貴水縣,還是在清河市和河中市,姚部長都是事必躬親地投身到工作之中,而且常常是出則前呼後擁,入則群賢畢至,哪有我近距離套近乎的機會。何況在當時的情況下,滿腦門子都是救援和事故處理的事情,哪有心情兼顧這些虛情?」
林東生知道齊天翔說的都是實情,可還是不依不饒地說:「你姑且這樣說,我也姑往信之,圈子已經繞的差不多了,還是說正事吧!知道你最近有些想法,也準備採取些行動,說出來聽聽。」
看到齊天翔沉吟不語思考的神情,林東生又略帶鼓勵地說:「作為政府省長,通常的情況下是應該先燒三把火的,可半年來,時至今日也沒有看到你準備火燒何處。儘管從內心深處來講,我不是很贊成你今年內採取過多過大的行動,內外部環境都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期,可你天翔同志是一個負責任、勇擔當的人,不讓你做些事情,或者設置障礙阻擋,不但不合常理,也不是我的本意,只有讓你做些什麼,才能使你的滿腔抱負得以施展。」
林東生坦誠的話語,雖然聲音不高,可卻使齊天翔內心深處湧起一股暖流,也完全明了林東生的良苦用心。這些發自肺腑的言語就如貴水縣與姚秉新的深談,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藉助於合適的環境和氣氛,才能夠說出來的。
林東生的苦衷齊天翔很清楚,臨近退休的年齡,不希望河海省的政治和經濟形勢發生大的變故,特別是齊天翔的現狀不出現巨大的波折,在自己還能掌控局勢的時間裏,做好必要的過渡和交接,使得齊天翔能夠平穩順利地度過這一個關鍵時期,盡到自己的責任。
明白這些,可齊天翔卻不願按部就班地平穩過渡,心中糾結的責任使他不願意看着眼前的亂象無所事事,這不是他的性格,更不是他為官的目的。
他要做些什麼,而且是義無反顧地去做,這些需要林東生的理解和支持,更需要與他達成共識。這些顯然違背了林東生的初衷和善意的想法,也是讓他改變固有的準備,這才是齊天翔最難以說出口的困惑,可這卻是必須說,也是必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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