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酒。
一壺杏花酒。
酒是由掌柜親自端上來的,在酒端上桌前,客棧內已經沒有客人了,客人都被中年人趕走了,而兩個夥計也被店老闆趕走了,因此酒是由掌柜親自端上來的,他將酒放在桌上,人則畢恭畢敬站在中年人的身後,一副聽中年人驅使的模樣。
中年人似乎並不知道身後有人,他倒了兩杯酒,一口飲下一杯,劍客喝下另外一杯。
酒杯放在桌子上,中年人輕嘆道:「梅二先生,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喜歡喝這種極清淡的酒呢?」
梅二先生也就是店老闆,他道:「大概是因為他的夫人不允許他喝烈酒吧,你應當知道他曾長時間喝烈酒,以至於他有一段時間整天咳嗽。」
中年人點了點頭,輕嘆道:「是的,他不喜歡烈酒,因此喝上了杏花酒,只是他有時候卻偏偏會喝下烈酒,正如同他不喜歡江湖,可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出現在江湖上,以至於現今江湖上不少人都難以忘記他。」
這一點是沒有任何人反駁的,現今武林又有誰不知道小李飛刀這個四字,又有誰不知道李尋~歡這個名字呢?沒有人不知道,不知道的人根本就不算是江湖中人。
梅二先生皺起了眉頭,他已經退隱江湖二十年,對於江湖上的事情他知道得並不多,想讓他出手相助的事情也沒有幾件,他本就是一個性子冷漠的人,但這件事情他想管一管,他道:「他已經退隱江湖,那江湖上就意味着不再有這個人,你為什麼還要去找他呢?以你現在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找一個沒有任何身份低微的村夫幹什麼呢?」
中年人笑了笑,又喝下一杯酒,問:「我知道梅二先生喜歡收藏古董古籍?不知我是否有緣見識呢?」
梅二先生是一個吝嗇的人,他是寧願讓自己收藏的珍寶埋葬在黑暗中,也不願意拿出來分享的人,但這一次他很大方,他望着中年人道:「可以,就算你讓我將我收藏的三百二十七件珍寶送給你都可以,我只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中年人:「什麼事?」
梅二先生道:「我只希望你別再找他的麻煩,他不是江湖人,他不適合在江湖上,因此我希望你不要打攪他。」
中年人嘆了口氣:「為什麼?」
梅二先生沉吟了一下,嘆:「或許是因為有生以來他是第一個將我當做朋友的人吧。」
中年人眼中閃過一抹讚嘆,道:「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上我實在不如他,只可惜梅二先生你註定要失望了,不管如何我都要在這裏等他,我要見他,而且他也一定會來見我。」他的語調冷靜平淡,但梅二先生相信了。
他相信中年人的話,他相信上官金虹的話,上官金虹似乎從來沒有錯過,因此他如何能不相信呢?因此他完全相信的。因此他也沒有說話了,他不再畢恭畢敬站在上官金虹的身後,而是選擇走了。
中年人沒有阻攔,劍客也沒有阻攔,他們眼中似乎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因此這個人的走或離開對於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劍客喝了一口酒,他望着中年人,第一次主動開口:「李尋~歡不適合呆在江湖上,你適合,李尋~歡喜歡淡酒,你喜歡烈酒?」
中年人點頭,他捏着酒杯:「是的,你說得很對,因此你知道我來這裏的原因了?」
劍客道:「我知道。不適合呆在江湖上的人不但呆在了江湖上,而且還被烈酒喜歡,雖然他已經退出了江湖,可喜歡烈酒的人又如何能忘記這件事呢?因此你來了。」
中年人拍手:「對,你說的完全對,因此我來了。」他頓了一下,道:「我這一生很少為我私人做事,這是唯一一次。」
這一點劍客也明白,他冷冷道:「是唯一一次,可惜沒有人看見,又有什麼用呢?」
中年人微笑不語,他望着門前的青草紅花,又喝下一口杏花酒……
今天是一個愉快的日子,按照道理來說葉開應該非常非常高興。是的,倘若沒有遇上那個人,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他實在沒有什麼理由不高興的,可現在他卻又理由不高興了,現在他的心理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
——他去了那間客棧,他去買了杏花酒,他去見了那個中年人,因此他的新很沉重,可不管如何他總算還是來到了一個他最想來但很少去打擾這裏人的地方。
他來到了這個地方,去見到了一個他最想見到的人。
一個非常英俊臉上和他一樣帶着非常溫暖笑容男人,這個男人手中沒有酒壺,身上也沒有酒,他手中只有一支筆,一隻畫筆,他正在院子中畫着一幅畫,一幅他已經不知道畫了多少次的畫。
葉開並不用看那一幅畫,就知道畫中畫着一個女人,一個傾國傾城的女人,這個女人一定是穿着紫衣或藍衣,看上去如仙子如精靈一般動人,不過卻是絕對不是非常溫柔的那一種。
葉開走進院子,他踏進院子第一步,那個英俊的男人就已經知道了,他並沒有看見葉開,但知道葉開來了,葉開的那種輕飄的腳步聲沒有幾個人可以模仿得出,不過他聽出了葉開今天的腳步明顯沉重了不少。
他繼續畫畫,當葉開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完成了點睛之筆,而後放下畫筆,非常自然的從葉開的要件摘下那壺酒,慢慢飲下一口,他將酒葫蘆放在桌上,望着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有些心事的葉開,道:「你似乎想要告訴我一些我不願意聽但又不能不聽的事情??」
葉開笑着點頭,他沒有問為什麼,在他眼中這個英俊的男人從來沒有猜測不出的事情,他嘆道:「這件事我本部想告訴你,可我不能不告訴你。」
男人望了一眼桌上的酒葫蘆,嘆道:「這是杏花酒,是那裏來的杏花酒,因此你說得事情和那裏有關係?」
葉開點頭:「是的,和那個地方有關係,但和那個人沒有關係。」
男人搖頭嘆道:「在你眼中或許和那個人沒有關係,但在其他人眼中卻和那個人有關係,因此你不用猶豫,可以說了。」
葉開神情凝重,他忽然想起來那個人似乎認出了客棧的老闆,他沒有遲疑了,他開口了,他道:「那個客棧中來了兩個陌生的客人,而那兩位陌生的客人似乎專程為你而來?」
英俊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畫筆,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告訴我那兩個人是非常危險可怕的人物,而且來者不善?但我無論如何總需要知道他們的名字的,我也一定會前去赴約的。」
葉開一怔,問:「為什麼?」
英俊男人道:「梅二先生雖被江湖人誤解,但他是我的朋友,而且還曾經救下我的性命,你說我能看見他出現性命之危而坐視不管嗎?」
葉開並不贊同,道:「你不去難道梅二先生一定會死?」
「或許會,或許不會,我若不去這個取決權不在於我,而在於你一直不願意提起的那個人,我若去了這個取決權就在我了。」英俊的男人收斂了嘴角上的笑容,淡淡道:「你現在已經浪費了我很多時間了,我不想再多浪費一刻時間,你應當知道我的朋友其實並不算太多。」
葉開嘆了口氣,他明白這個男人的意思,因此沒有在隱匿了,他嘆道:「如果我的推斷沒錯,那個想見你的人正是當今聲望如日中天的金錢幫幫主上官金虹以及其最得力的手下荊無命。」
英俊的男人仿佛一點也不驚訝,他只是摘下葫蘆蓋子喝了一口,輕嘆道:「上官金虹,一個很久遠的名字啊。」
葉開:「師尊,你可知道上官金虹為什麼來找你呢?」
英俊的男人並不言語這方面的事,只是望着葉開:「現在你可以準備一下了。」
葉開:「準備什麼?」
英俊的男人道:「你可以準備前去告訴上官金虹了:我一定會赴約。」
葉開不說話,人飛快離開。
師傅的語調冷靜,可他聽得出這件事情已經刻不容緩,因此他立刻想着那間簡陋的小客棧而去。
英俊的男人手中沒有了畫筆,也沒有握住酒葫蘆,而是握住了一柄飛刀。
飛刀非常鋒銳犀利,但絕對不算是百鍊神兵,不過但凡江湖人沒有哪個不忌憚這飛刀的,更沒有哪個人不忌憚他發出的飛刀。
小李飛刀,天上地下似乎沒有什麼武器比這種武器更神秘更可怕;李尋~歡,天上地下似乎也沒有什麼人比這個人更傳奇更優雅了。
現在這傳奇的人準備攜帶傳奇的兵器再一次重現世人眼前。
中年人和劍客在喝酒,兩人並不怕醉,也不怕酒中有毒,他們喝得非常放心大膽,也非常隨意,隨意得令老謀深算城府極深的梅二先生都有些奇怪:這兩個人明明是要見小李飛刀,而且似乎要和小李飛刀交手為什麼會如此冷靜甚至慵懶呢?難道已經退隱江湖的小李飛刀真已經如此不值得上官金虹重視了嗎?
他並不相信這個解釋,可現在除開這個解釋以外,似乎並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忽然劍客放下了酒杯,望着中年人也就是上官金虹冷冷道:「他會來嗎?」
上官金虹還沒有說話,一匹快馬就已經出現在三個人的聽力範圍內,一個人出現在上官金虹面前。
一個年輕人,一個叫葉開的年輕人。
上官金虹微笑道:「他來了。」
劍客神情冷漠,凝視着上官金虹,他仿佛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而唐二先生望着這兩人的對話,仿佛已經出現了端倪,難道他並不是他,而是她?
不過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了,葉開來了,那小李飛刀會不會來呢?想到這裏,他已經有些忍不住激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