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無命已經站立起身,葉開也已經站立起身,只有梅二先生還呆在李尋~歡和上官金虹身側斟酒,兩人都遠遠望着上官金虹和李尋~歡,望着這對已經有多年沒有再相見的人。
沒有人知道今日的見面會掀起怎樣的波瀾,只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次見面已經令梅二先生、葉開、荊無命三人心中已是波濤洶湧了。
上官金虹面上帶着笑意,他為李尋~歡斟滿一杯酒,輕聲道:「我們已經有多久沒有見了?」
李尋歡道:「至少有十八年了。」
上官金虹笑了:「我記得比你清楚,我們已經有十八年零九個月沒見了。」
「哦?」李尋~歡有些好奇望着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道:「我記住這一點並非是我刻意想記住這一點,有時候我甚至想忘記和你上一次的見面,可惜我似乎忘記不了,畢竟我還是記得我女兒的生日。」
李尋~歡笑了,他微笑望着已經有些不同了的上官金虹道:「我記得你上次和我見面的時候曾經說過林仙兒當時已經懷孕了,似乎正好是一個多月。」
上官金虹點頭:「你似乎也記得很清楚。」
李尋~歡聳了聳肩道:「其實我也不想記得那麼清楚,只是有時候我卻不能不記得。」
「哦?」
李尋~歡道:「因為我是平生以來因為一個並沒有一丁點干係的女人和人生死相搏。」
上官金虹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他如同朋友一樣望着李尋~歡道:「因此你至今為止也都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和你交手?」
李尋~歡道:「不是不明白,只是有時候並不太懂而已,我知道你向我交手是因為林仙兒,只是我不明白。」
上官金虹道:「你有什麼不明白。」
李尋~歡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為了林仙兒交手,我更不明白林仙兒為什麼要你和我交手?」
這時候上官金虹面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他微笑望着李尋~歡道:「你錯了,我和你交手雖然是因為林仙兒,但林仙兒並未請和我你交手,她若要請我和你交手,我就一定不會和你交手。」
這句話李尋~歡聽明白了,上官金虹是一個驕傲的人,一個驕傲具有梟雄氣度的男人又如何願意聽一個女人指使呢?他微笑問:「因此當日你對我出手純粹只是因為你自己願意?」
上官金虹道:「是的,我想知道林仙兒這樣的女人都為之欽慕的男人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李尋~歡笑了笑道:「你其實並不應當來找我,我本就和林仙兒沒有一丁點關係。」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上官金虹打斷了,「你自己自然是和林仙兒沒有一丁點關係,但林仙兒心中卻和你有關係,這一點你無論否認還是不否認都是那樣,而且那一戰我也得出了結論,林仙兒心中欽慕的男人的確不錯。」
李尋~歡望着上官金虹道:「當日那一戰我僥倖勝過了你,因此今日你是為了報仇而來?」
上官金虹搖頭,他道:「我如果報仇此時此刻我對你出手,我至少有八成勝算,可我沒有出手。」
李尋~歡淡淡道:「的確,你沒有出手的目的並非是殺死我。」
上官金虹道:「是的,我並非是為了殺你了,但我和你之戰卻註定有一戰,這或許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戰。」
李尋~歡沒有說話,他繼續聆聽。
上官金虹道:「因此我可以給你三天或更多的時間讓你準備這場決鬥。」
李尋~歡笑了,他望着上官金虹道:「那我也有權利選擇不進行這場決鬥。」
上官金虹望着梅二先生一眼,淡淡道:「我相信你會做出明智的選擇的。」
李尋~歡沉默,他沉默了很久才站起身,最終拋下一句話和葉開騎馬離開。他來得如雲,去也如風,似乎世上本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在意,可上官金虹知道他還是有事情在意的,至少在五天之後的決鬥中李尋~歡和他的小李飛刀一定會出現的,因此他現在可以繼續喝酒,因此也一點都不着急。
這次交談並沒有風起雲湧,只是平靜,簡直就如同兩位許久沒有見面的老朋友在拉家常一樣,只可惜這兩人註定不可能成為朋友,而是對手,極其可怕的對手。
道上,葉開騎着馬,沉默不語,神情肅穆。
他很少會露出這種表情,但現在卻不得不露出這種表情,畢竟他還是擔心的,但李尋歡臉上已經露出了笑意,露出了非常燦爛的笑容,那張英俊的臉上忽然變得無與倫比的輝煌,葉開有些奇怪的望着師尊,他問道:「師尊你為什麼發笑,難道你認為這一站必勝無疑?」
李尋歡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一個心中有情的梟雄還是不是梟雄呢?」
葉開開始並不太明白,但很快他也明白了,因此他也笑了,愉快大笑……
——這是一對非常奇怪的師徒,他們可以在面對別都為之愁眉苦臉的難事的時候放聲大笑,他們可以看見其他人在困苦時候看不見的有趣事情,這種人實在太少太少了,或許也正式因為太少太少,因此他們才註定成為江湖人心中的傳奇。
簡陋的客棧梅二先生已經睡了,按照道理來說客棧中來了兩個陌生的客人,作為客棧的老闆本不應當睡覺的,可此時此刻梅二先生真已經算了,就算用一面銅鑼狠狠的敲打也絕對是喚不醒梅二先生的,不到第二天梅二先生是不會醒來的。
上官金虹已經喝了四五壺酒,不過他還沒有醉。
——有一種人永遠都不會醉,這種人就是梟雄。有一種人一生都在夢中,這人人是多情人。
荊無命已經望着上官金虹了,雖然實際上他的視線在大多數時候都停在上官金虹身上,不過這次卻並不一樣,他以前停在上官金虹身上以及四周是因為他要保護上官金虹,因此他的眸子永遠都是冷靜與殺意,可這次不同,這次他看着上官金虹眼中卻已經有了炙熱。
一抹非常亮的光芒,這是上官金虹以前從來沒有在荊無命眼中看到的,這抹光芒實在太過於炙熱,炙熱得有些發燙。
上官金虹的心依舊是冰冷冷靜的,一個梟雄又如何會因為隨隨便便的一些事情而情緒波動呢?上官金虹是一個真正的梟雄,因此他站在門前,望着剛剛飄落下來的秋雨。
秋雨不大,卻引得人生出愁死。
秋天這個時候豈非是最能讓人多情的時候?
上官金虹心中有情,因此他的腦海中沒有回憶着和縱橫江湖不敗的小李飛刀李尋~歡的決鬥,而是在思忖着一個人,一個女人。
一聲冷酷淡漠的聲音驚醒了上官金虹的沉思,這聲音雖然冷酷淡漠,但仔細聽上去,卻帶上了一抹激動的情緒。
在上官金虹看來這本不應當是一個喜歡激動的人,可現在這個人卻實實在在的激動了。
荊無命的眼睛已經有了光,一名非常明亮的光芒,他的眼睛是死灰色的,但他眼中的光芒卻很清澈,如同星辰一樣耀眼,光芒四射。
他望着上官金虹道:「我記得我們離開金錢幫之前你曾將金錢幫的權利暫時移交給夫人執掌。」
上官金虹笑了笑,這一次他沒有聽荊無命在說話之前加上一個幫主,不過他並不太介意,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荊無命跟在他身邊這麼些年,這一些小小的錯誤他還是有度量接受的,他回答了這個問題,他手負於背,淡淡道:「這些事情都是我讓你去安排的,因此你應當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荊無命點了點頭,他眼中的光芒更明亮了,他道:「我還記得你在離開金錢幫之前專程提拔了一個掌管情報部門的密探成為了金錢幫的新一任堂主。」
上官金虹的面色已經冷了下來,他冷冷道:「你知道得事情似乎並不少。」
荊無命如果是平時的荊無命絕對不會說這麼多話的,因為荊無命知道話說得越多,錯誤也就越多,可他偏偏卻就是說了這麼多話,他此時此刻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也已經不想控制住自己了,他很平靜的凝視着荊無命,慢慢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應該問,但有些事情我是應該問的。」
「哦?」
荊無命道:「在我看來這些事情都和今天你和李尋~歡的決鬥有關。」他一直站在上官金虹的身後,語調很平靜。
上官金虹沒有回頭,他僅僅只是淡淡道:「你繼續說下去。」
荊無命道:「你將金錢幫的權力交給夫人,而後提拔了新任掌管情報的堂主,這其中的原因豈非就是希望夫人掌控住你的行蹤,知曉你即將和李尋~歡決鬥嗎?」他說道這裏手已經攥緊了拳頭,眼神忽然變得格外犀利。
上官金虹沒有看荊無命,但已經感覺到荊無命那具有穿透性的實現,他依舊淡淡道:「你很不錯,可以揣測得出我的想法。」
荊無命道:「我不想揣測你的想法,只是我現在也不能不揣測了,我現在還想知道一件事。」
「你說。」
「如果林仙兒達不到你的預期,你會如何呢?」
上官金虹很久很久沒有說話,此時此刻如果梅二先生還沒有睡,那梅二先生一定已經死了,這件事情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知道,荊無命也是一樣的。
此時此刻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的關係忽然變得非常奇怪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上官金虹才轉過身望着眼神清澈得令人心顫的荊無命,他輕輕拍了拍荊無命的肩膀,輕聲嘆道:「我對別人都用計用謀,但對於她,我希望可以用一下情,因此你終究還是猜錯了,我會選擇來到這裏只是因為我想討回一些東西,一些曾經屬於她的東西。」
荊無命沒有說話了,他已經低下了頭。
——這是一種上官金虹應該明白的意思,這個時候無論上官金虹讓荊無命做什麼,哪怕是死,荊無命都不會遲疑的。
不過上官金虹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又輕輕拍了拍荊無命的肩膀,嘴角勾起了一抹有些嘲弄般的笑意,輕嘆道:「人人都知道奪命劍客荊無命手下無情,但又有幾人知道殺人無算的荊無命也是一個可嘆的多情人啊,你很不錯,雖然我並不喜歡。」
——荊無命沒有說話,他只是瞥了上官金虹一眼,眼中流露出任何人都明白的意思:你何嘗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