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知道沙曼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人,他也知道小老頭是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面對極其難纏的對手就應當使用出極其特殊的法子,這一切他都預料到了,只是有一點他沒有預料到,他沒有想到沙曼竟然會如此快的坦誠他的身份與前來的目的。
他的心已經開始冰涼,他看得出這個和和氣氣的老頭,一旦動起手來,普天之下沒有幾個人可以比得上。而且他也知道這個不知名的小島本就是這個小老頭的地盤,因此現在他已經成為小老頭手中的玩偶,生死全部都掌握在小老頭的手中。
小老頭轉過視線,他望着陸小鳳微笑道:「你知不知道宮九是什麼人?」
陸小鳳沒有遲疑,他道:「宮九是你的弟子,同時也是沙曼想殺的人,更重要得一點就是我已經答應沙曼要殺宮九,因此宮九已經算得上我不得不殺的人。」
小老頭神情平靜,他繼續道:「既然你知道宮九是我的弟子,那你本不應當將這個消息告訴我,更不應當來見我?」
陸小鳳苦笑道:「我沒有準備來見你,但聽沙曼的意思我不能不來見你,我如果不來見你,這件事絕對沒有成功的可能,因此我只能來見你。」
小老頭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來見我也就有可能死?」
陸小鳳道:「我知道,可我沒有法子。」
小老頭道:「為什麼?」
陸小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鄭重道:「因為有些事情可以去做,也可以不去做,但有些事情則只能去做。」
小老頭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抬頭望着天上的白雲,輕聲嘆道:「有些事即使明知道不能做但還是回去做,你就是這個樣子的,你不能不去殺宮九,即使不答應沙曼,也會去殺宮九,畢竟你還是一個人,一個重朋友如己命的人。」
陸小鳳微微一笑,他的神情開始輕鬆了起來,他望着小老頭道:「是的,在你面前我其實本不用多說什麼,你原本就可以將我的想法猜測得清清楚楚,因此我只需要問:你同不同意我去殺宮九?」
小老頭語氣淡漠道:「宮九是宮九,我是我,你殺不殺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只是你需要答應我一件事。」
陸小鳳笑道:「我能拒絕嗎?」
小老頭道:「你可以拒絕,我會將你安葬在這個小島上一處風水絕佳的地方。」他似乎為了驗證自己說得是事實,指着東南方向:前方三十里有一處風水絕佳的地方。
他的語調沒有半點波動,彷佛就是在說事實而已。事實上在沙曼或陸小鳳的眼中,這個小老頭的言語豈非就等同於事實?
小老頭的話語剛落下,陸小鳳就伸出了手,道:「我不會拒絕。」
小老頭笑了笑,並未再繼續在這個方面說什麼了,而是開口道:「宮九的事情我可以不去理會,但我女兒的事情你也不可以去理會。」
「你的女兒?」陸小鳳沉吟了一下,道:「牛肉湯?」
小老頭微微一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的女兒就是牛肉湯。」他說道這裏瞧了沙曼一眼,繼續道:「我想你從沙曼的口中應當或多或少聽到一些關於我女兒的事跡,因此你也應當略微判斷出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準確得說她是一個膽大包天的人。」
「一個人既然膽大包天,那自然會做出一些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陸小鳳道。
小老頭點頭:「是的,我知道墨傾池是你的朋友,而且我也知道如果你見到他有事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因此我只希望你到時候若見到我的女兒牛肉湯可以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陸小鳳以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望着小老頭道:「你為什麼要我手下留情?難道你認為你的女人會敗在墨傾池的手中?」
小老頭道:「是的,我女兒的武功雖然不錯,智慧也不凡,而且她在暗而墨傾池在明,但我相信她會敗,而且會敗得一塌糊塗,如果是一般的人敗得一塌糊塗,那就只有死,可惜她是我的女兒,因此她不能死,任何希望她去死的人,我都只能讓那人去死。」
陸小鳳、沙曼都絕對相信這句話,也都絕對相信小老頭的本事,沙曼依舊安靜的站在原地,他什麼話也沒有說,神情很平靜很理智,彷佛這件事情和她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既然你明明知道他會敗,那你為什麼還要讓她去呢?」
小老頭淡淡一笑,他負手而立,望着面前的大海,淡淡道:「古往今來,世上又有幾人可以永遠不敗,即使才智如我亦曾在年少之時敗過,何況小女?不過敗並不可怕,可怕得是怕敗,因為敗過,因此才有目標,一個有目標的人才會精進迅猛,成為屹立於巔峰的存在。」
陸小鳳並不太同意小老頭的這句話,但也沒有法子去否定這句話,畢竟這句話是小老頭用一生得出的結論,又有誰可以否定人的一生。
他很敏銳的捕捉到一條訊息,小老頭敗過,曾敗在一個人的手中,這個人是誰呢?他想去問。
只是他還沒有問,小老頭卻忽然又開口了,小老頭望着陸小鳳道:「我平生以來只敗過一次,四十年前,我曾敗過一次,你可知道我那一次敗是敗在誰的手中?」
陸小鳳只有搖頭,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小老頭平靜開口,他說了三個字,三個令陸小鳳驚駭欲絕的三個字:墨傾池。
此時此刻無論是沙曼還是陸小鳳都瞪大眼睛,失去了平靜與理智,此時此刻他們寧願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出問題了,也不敢相信這三個字:墨傾池。
四十年墨傾池如何敗過小老頭呢?
難道看上去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墨傾池已經有六十多歲的高齡呢?
小老頭似乎知道陸小鳳並不相信,因此他開口慢慢道:「是的,就是墨傾池,也只有墨傾池,天上地下也只有墨傾池可以敗我,但這一次我不會敗,這一次敗得人是墨傾池,絕對是墨傾池。」
小老頭冷冷開口,忽然之間,一股恢弘的氣勢如浩瀚巨海般洶湧,剎那之間從小老頭的身上浩瀚湧出。
這一瞬間無論是陸小鳳還是沙曼都感覺置身一片汪洋大海之中,那種令人窒息的浩瀚,險些將他們的精氣神都徹底淹沒,他們望着小老頭,他們實在難以置信,一個人竟然會有如此可怕的實力,那簡直就近乎於神祗。
陸小鳳眉宇間閃過了憂慮,他現在不由不擔心墨傾池了,他現在知道墨傾池這次蒼山之約最可怕的對手絕對不是他邀請的那二十七人,而是眼前這個和和氣氣的老人……
他實在想不出普天之下還有那個人可以勝過這個老人,而且他也想不出為何四十年前墨傾池會擊敗這個老頭,這個如神魔一般可怕無敵的老人。
唐婉的面色已經非常蒼白了,她望着眼前這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女人,她的面色實在難以好轉起來,任何人見到這一幕也絕對不會比唐婉好多少。
試想一下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忽然之間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會如何呢?答案不言而喻。
牛肉湯微笑望着唐婉,準確得說她在打量着唐婉,打量着唐婉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個表情全部都落在牛肉湯的眼中。
馬車不停的行走,在風雨中前行,離開了四川,向着蒼山而去。這種氣氛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牛肉湯終於再一次開口了,她望着唐婉道:「或許未來的有一段時間內你還是唐婉,但你也可能是牛肉湯,不過這些都沒有關係,你接下來這段時間內你只需要記住兩個人的名字:牛肉湯、墨傾池。」
「牛肉湯?墨傾池?」唐婉不明白。
牛肉湯指着自己道:「我就是牛肉湯,而墨傾池則是一個熟悉你,但卻有些陌生的人,你不用知道得太清楚,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我們要對付的人。」
「我們?」
牛肉湯的眼中閃過一抹野性的光芒,她道:「是的,就是我和你,現在他是我們的敵人了,雖然有一個人告訴我我不可能勝,但我偏偏想勝一次。」
唐婉沉默不語,她依舊不明白那個墨傾池是什麼人,但她總算還是知道墨傾池是一個可怕的人,而且是牛肉湯想對付的人,而且想藉助她的身份要對付的人。
只是牛肉湯為什麼想藉助她的身份對付墨傾池呢?她的身份又有什麼特殊得呢?
她撩開車簾,望着磅礴的大雨,一道閃電天空劈下,她的腦海中也出現了一道閃電,眼睛閃過一道亮光,還沒有等她開口,她就已經聽到了牛肉湯的聲音,牛肉湯輕聲嘆道:「你果然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不錯,你猜得很不錯,就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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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鑼巷、雄獅堂。
僕人全部待命,房間中只有對着窗戶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以及坐在書桌上仔細閱讀那張記滿羊皮卷上名字的女人。
很久很久以後,女人忽然問望着窗外殘秋的男人,道:「這二十七人都可以做你的對手?」
男人應當已經失神了,可他立刻開口道:「是的,他們都配當我的對手。」
女人道:「你認為他們之中那個人最厲害?」
男人轉過身望了一眼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還有幾個人或許比名單中的人還要可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