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海燒到現在,絲毫沒有消散的跡象,這一記斷岳,莫說是乾坤借法,便是大自在境也未必能安然抗下。
漫天紫火縈繞,狐真從那火里探出身影,手裏拎着兩人,一步跨到千滄雨身旁,隨手將昏迷的古幽甩給他,橫抱起雙眸緊閉的蘇玖玖就走,不發一言。
劍知我眉頭緊皺,走上前來,剛欲同狐真說些什麼,那火海陡然爆散開來。
熱浪一波強過一波,直朝眾人席捲而來。狐真臉色陰沉,但來不及多想,衣袖輕甩,巨大的狐影仰天厲嘯,張口一吞,四散的紫色火焰頃刻被那狐影吞噬到腹中。
狐真臉色蒼白,于歸卻變了臉色,指着火焰散去的地方,驚訝道:「那是什麼!」
詭異且深邃的黑色裂縫,像是生生撕裂了空間,陰冥等人竟盡數沒入那裂縫裏消失不見。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千滄雨一步踏前,眉尖刀又復出鞘,於身前,一刀揮出!
好似一縷清風拂過,不見絲毫波瀾,可突兀的,那清風越來越盛,越來越狂!竟在下一個呼吸間,化作了狂風呼嘯,閃爍着璀璨光亮的刀影,似乘風奔騰,直朝裂縫斬去。
返璞歸真的一刀,僅僅是將靈氣催動到極致而已,但放眼天下也沒幾人能抗住這一刀,足以驚仙的一刀!
一刀斬過,千滄雨陡然喝道:「退!」
沒有任何遲疑,眾人飛身爆退。
下一刻,一隻足以翻山的巨大手印從裂縫裏急襲而出,同樣是靈氣化成的手印,卻幾近實質,相比於千滄雨那一刀,不知強了多少。
刀影與手印相撞的剎那,那刀影竟連掙扎的餘地都不曾有,眨眼間便被毀去,繼而,那掌印勢不可擋的朝着眾人拍來。
千滄雨眸色一冷,左手攬着古幽,右手眉尖刀倒提,以刀柄凌空寫下一字——斬。
琴瑟大驚失色。
斬仙訣!
靈氣飛速匯入那『斬』字里,刀身閃過青色光芒,須臾間,劃碎了那個斬字,眉尖刀上,凌厲刀意攀漲至巔絕。
長發隨風盪起,幾根微不可查的白髮隱在那青絲里,便也不那麼顯眼了。千滄雨愈發孤傲起來,冷哼一聲,縱身,提刀,不退反進,嘴裏還叫囂道:「來來來,閣下如此手段,何不現身與我一戰!便是要取我性命,也只怪千滄雨技不如人了!」
手印威勢彌天,千滄雨狂刀驚仙。
兩相對碰,一觸即分,那手印止住了去勢,千滄雨也倒飛而出。
『咔嚓咔嚓』的聲音不停作響,只一眨眼,眉尖刀便已破碎,成了粉末飄散。
那手印同樣裂紋遍佈,風一吹,也化作了光點。
琴瑟飛身而起,接住千滄雨,慌忙問道:「你怎樣?」
千滄雨倔強的站直身子,將古幽交到她手裏,抬手一摸嘴角血跡,說道:「我沒事,你帶古幽先走,去白帝城,尋雲紫衣過來。」
隨後又喝道:「清風!」
那麵皮黝黑的壯漢趕忙走上前來,緊張兮兮的叫道:「雨叔兒。」
千滄雨也不廢話,抬手抽出她背上的長刀,再起身形,孤身直上。
裂縫裏又來一掌,可相較方才,氣勢明顯差了許多。
靈氣暴涌而來,千滄雨一刀直劈,身後,萬千刀影呼嘯縱橫,直劈在手印之上。天下用刀的好手,段雲流算一個,身死道消的南宮孤陽算一個,魔修軒轅止算一個,白狐族失蹤許久的少族長也算一個。但說起恢弘氣勢,這天下用刀的人里,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比不上千滄雨。
萬千刀影疾射,直斬手印而去。
轟隆聲中,千滄雨又復跌落身形。
清風趕忙將其接住。
口鼻溢血,雙眸緊閉,臉色白的嚇人,清風神色焦急,喚道:「雨叔兒,雨叔兒。」
千滄雨劇烈咳嗽着,卻是沒能醒來。
這天下,竟有人能以兩掌重傷千滄雨。
「千家的斬仙訣,果真名不虛傳。」那裂縫緩緩閉合,可其內傳出的話語依舊震的眾人氣血翻騰:「今日之仇,本宗記下了,待來日得了空閒,定親赴江南討教。」
眸子動了動,千滄雨眼帘微微挑開,艱難說道:「隨時恭……候。」
「哈哈哈,」笑聲豪放,那聲音繼續道:「這天下,能入我眼的不過寥寥幾人,你千滄雨不算,雲紫衣他也不算,倒是江山劍派的那個年輕人,嘿嘿……」
琴瑟微微眯起了眼,指尖靈氣悄然運轉。
「傷我義子,這筆賬,可不能輕易算了啊。」
裂縫徹底閉合上了,沒留下一絲一毫痕跡,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氣氛卻安靜得可怕。
于歸聲音乾澀,悄聲問道:「那,那人就是十八澗的宗主?他在哪。」
劍知我舔了舔乾涸的嘴唇,道:「千萬里外,九幽十八澗。」
千萬里外,掌開虛空,兩掌橫跨天涯而來,重傷陸地真仙千滄雨!九幽十八澗的宗主,到底強到了什麼地步?莫非,還在白帝之上?
這種只存在於傳說里的神通,有生之年親眼得見,真不知是有幸還是不幸。
狐真走上前來,看了一眼千滄雨,手搭脈門,眉頭緊鎖,良久,搖頭嘆道:「經脈被震斷了……」
琴瑟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于歸趕忙將其扶住。
堅強如琴瑟,竟也落下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清風懷裏搶過千滄雨,哭着說道:「我帶你回去找小墨。」
說着,縱身就要回百戰閣。
澈丹拉住她的袖子,急聲說道:「朴先生在白帝城。」
于歸也晃過神來,一拍腦門,附和道:「對對對,閣主也在白帝城,我們過去,縱是朴天機性子古怪也不能不救!」
琴瑟抹去眼角淚水,朝着小道士施了一禮。
澈丹側身讓過,說道:「千公子的傷勢拖不得,前輩修為高深,還請先行一步,晚輩隨後就到。」
琴瑟也不再矯情,身形一振,獵獵風聲過耳,她抱着千滄雨,猶如一道電光飛離而去。
于歸左右看了一眼,神色猶豫不定。
無言現出身形,輕拍了一下她肩膀,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也跟去吧,他們有我照看。」
于歸這才點了點頭,身化流光也跟去了白帝城。
狐真和蘇玖玖不知何時離去,便連劍知我也不見了蹤影。無言嘆了口氣,探了探古幽鼻息,均勻且悠長,想來是虛脫昏迷了過去,也是,連他都不敢小覷的劍火,憑他的境界,又怎麼可能駕馭?
想着,突兀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擺,低下頭來,竟是一隻小猴子,無言眨了眨眼,磕巴地問道:「你,你是……白猿?」
殤曉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神情里頗為萎靡,但眸子裏隱隱有些擔憂,一指古幽,叫道:「嘰!」
「你放心吧,他沒事。」無言笑着應道,頓了頓,則又說道:「你隨我同去?」
殤曉搖頭,四下里看了看,擺手,又一指地面,看着無言,嘰嘰叫着。
無言愣了半晌,試探地問道:「你讓我在這兒等你?」
殤曉點頭,隨後縱步如飛,往遠處奔去。
澈丹走上前來,說道:「前輩……」
無言搖頭,笑了笑:「我是他大哥。」
澈丹還沒說話,那喚作清風的壯漢卻一指古幽,說道:「他就是古幽?小道士,這叫和你伯仲之間?」
澈丹麵皮紅了紅,也不見惱怒,只是有些尷尬,道:「修為相仿,修為相仿……」
正嬉鬧着,殤曉一蹦一跳又跑了回來,手中緊緊攥着一隻白玉瓶子,遞給無言,嘰嘰叫着。
無言伸手接過,白玉瓶子不大,但入手冰涼,拿開蓋子,血腥味兒撲鼻,但卻又透着異香,隱有龍吟聲迴響瓶內。
無言愣了愣,說道:「龍血?」
殤曉點頭,撓了撓腦袋,伸出三個手指。
三滴龍血!
無言狂喜,這麼多年,他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
一滴龍血,一條人命。莫說是還有一口氣,莫說是垂死內傷,只要魂魄還在人間飄蕩,就沒有這龍血救不回來的,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
何況……
無言朝着殤曉深施一禮,恭敬道:「謝謝。」
殤曉卻一指古幽,然後伸出一個手指,晃了晃。
無言點頭。
隨後那猴子似是累了也似煩了,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離去。
無言橫抱起古幽,朝着清風和澈丹一點頭,幾人騰身而起,化作流光遠去。
寂寞的空谷,又只剩下了白毛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