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打量李落一眼,嘲弄一笑道:「小小年紀就謊話連篇,心思狡詐,就算洛兒這次救了你,只怕也活不長久。」
李落明白老者還暗恨自己誤了洛兒性命,沒有出言駁斥,哀傷回道:「是,是我害死洛兒的。」說罷兩行清淚緩緩流了下來。
老者冷哼一聲,復又閉上雙目,冷聲說道:「沒有別的事就滾開,若不是小丫頭要我不能殺你,老夫現在就斃了你。」
李落神傷半晌,緩緩說道:「洛兒死前讓我照顧前輩,洛兒情深義重,就算前輩是刺客,我也要完成洛兒的心愿。」
「哼,大言不慚,區區一個王府可能攔得下老夫,你若是泄露老夫行蹤也由得你,老夫倒要看看你這淳親王府有什麼手段。」
「我若是想抓前輩,此刻就不是我一個人來了,前輩莫非是怕府中有人跟蹤我而來?」
老者大怒,何曾被人如此輕視過,只是生平重諾,偏偏對方又是個孩童,雖已是怒火中燒,卻也不能拔刀相向,冷笑道:「黃口小兒,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枯寂嶺端木沉舟,你若想抓老夫,多叫些人再來,免得老夫殺起來不盡興。」
李落聞言大吃了一驚,端木沉舟的名頭這幾日在王府侍衛中傳得沸沸揚揚,中秋一戰,折損在此人刀下的將士不知凡幾,縱是見慣了沙場生死的定北軍將士,說起此人亦是駭然變色。
端木沉舟見李落面顯驚容,桀桀怪笑道:「小娃兒聽過老夫的名頭?」
李落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聽府中侍衛說起過,中秋之夜連破定北軍精銳虎衛鳳舞兩營,在解空大師和蕭大人手中全身而退,當夜一戰,據說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出入王府如無人之境,端可稱得上有鬼神之功。」
端木沉舟冷哼一聲,漠然說道:「前倨後恭,侯門王府多小人,果然錯不了,你如此稱讚,可是怕了老夫?」
「怕自然是怕。」
「那還不快滾,省的在這裏礙眼,惹得老夫性起,一刀斬了你。」
李落輕聲回道:「前輩功法通神,要殺我只是舉手之勞,不過我應下洛兒一諾,自當盡力而為,待前輩傷好之後,你我兩不相欠。」
「你不必激將老夫,老夫答應了洛兒丫頭不殺你就不殺你,至於你應下洛兒丫頭,那是你和她的事,與老夫無關,你走吧。」
李落見端木沉舟如此固執,眉頭微微一皺,淡然說道:「原來是你怕我。」
端木沉舟眼中厲芒一閃,陰測測說道:「笑話,老夫會怕你這黃口小兒!」
「前輩殺我府中侍衛逾百,與我王府有深仇大恨,日後我必將討回,前輩執意不要我相助,只是叫我理虧在先,日後再見之時我心存愧疚,自然不能狠下殺手。」
端木沉舟怒極反笑道:「好膽,只要老夫活在世上一時,你盡可來找老夫,看看你能奈我如何。」
「只怕我等不到那個時候,前輩武功精絕,但解空大師和蕭大人也是不弱,前輩雖是逃出重圍,如今已深受重傷,如果不能及時救治,依我看撐不了多久就會重傷而亡,可惜,洛兒一諾我卻要食言了。」
端木沉舟怒不可遏,勉強壓下心中殺意,李落視若無睹,雙目清清亮亮的看着端木沉舟,自懷中取出從王府偷偷拿出的靈丹妙藥放在屋中桌上,冷然說道:「這是我從王府拿出的療傷藥物,外傷內傷均有,前輩若是不怕我日後尋仇,就請先活到那個時候再說不遲。」
端木沉舟胸口起伏,行走江湖多年,人懼鬼驚,今日竟被一個小兒如此譏諷,依着往日的脾氣早就將李落斬殺,只是被洛兒一言束手束腳,兼之李落還只是年幼孩童,實難暴起發難,唯有強忍下這口怒氣。
李落轉過身,冷冷說道:「前輩先在這裏養傷,待府中風聲過後我再來找你,設法送前輩離府,傷好之前,前輩切莫輕舉妄動,卓城現今草木皆兵,前輩若是貿然離城,只會暴露行蹤,至於日後,前輩大可不必將答應洛兒的事放在心上,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我此刻所為,只為洛兒,與前輩無關,倘若我向前輩尋仇,前輩自可還手,如果我死在前輩手中,到了九泉之下洛兒也無話可說。」說罷微微一頓道,「不過若是前輩一心求死,那也由着你,就讓洛兒埋怨我好了。」
李落抬腳正要離開,端木沉舟寒聲說道:「站住!」
李落回過頭來,靜靜的看着端木沉舟,道:「前輩還有何賜教?」
端木沉舟呼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激將法,小小年紀心思遠勝常人,老夫倒是小看你了。」
端木沉舟半生孤傲,舍刀之外再無他物,這已經少有的誇獎之詞,李落疲倦一笑道:「前輩過譽了。」
「好,老夫就依你,日後你若尋仇,老夫可饒你三次,三次之後,倘若你還執迷不悟,休怪老夫手下無情。」
李落大笑一聲,道:「隨你。」
端木沉舟冷哼一聲,掃了李落放在桌上的丹藥一眼,眼角微微一動,竟然都是世間難求的靈丹妙藥,有些更是千金難覓,雖不見得對症,不過確能療傷救命,如若不然,照着眼下受傷之重,留在這裏縱然能僥倖活命,一身武功只怕也要去個七七八八。
李落學着江湖中人般抱拳一禮道:「前輩暫且修養,若是藥不夠了,喚秋吉去前院找我,我自會辦妥。」
李落擔心時間久了會有王府中人生疑,叮囑了秋吉幾句,匆匆離開後院,回到清心樓,避開溯雪,悄悄潛入房中合衣躺下,到了晚膳時分才被溯雪喚起。溯雪見李落意志消沉,暗嘆一聲,卻沒有多問。
當夜,李落向洛氏請安,替洛兒求情,盼可對洛兒網開一面,莫要禍及九族。洛氏骨肉相連,耐不住李落苦苦求情,勸解了李落幾句,找來淳親王商議,淳親王倒不覺如何,反是誇讚了李落重義,再者洛兒只是適逢其會,被人利用罷了,也就依了李落,傳令府中侍衛解下洛兒屍首,入土安葬,洛兒族中不再追究,算是保全了洛兒親友。淳親王又怕李落睹物傷神,嚴令府中下人不可再提起洛兒之事,了結了此事。
如此緊張的時間整整持續了半月有餘,期間李落被淳親王和洛氏喚過去好幾次,洛氏自是擔心李落有無驚嚇傷神,淳親王則是擔心李落生出什麼事端來,少不了暗暗提點李落不可任性。李落諾諾應下,對於洛兒和端木沉舟的事隻字不言,淳親王也沒有想到李落竟然還藏着一個刺客,只是對李落如此蕭索模樣頗為不喜,不過骨肉相連,想着過些日子也就漸漸淡忘了,便任他去了。
一個月後,李落悄悄回到後院,這次秋吉換了一個山洞,洞口在一塊巨石的背後,藤蔓延伸,將洞口包圍的嚴嚴實實,若不是用手分開,斷然不會發現這背後還另有乾坤。
山洞丈許見方,從頂上的一個小石隙透下些許陽光,洞內頗為潮濕,端木沉舟坐在中間的一塊大石之上,冷眼看着進來的秋吉和李落二人。
李落看了看端木沉舟,氣色比一月之前好了許多,說道:「前輩傷勢好些了麼?」
端木沉舟緩緩點了點頭,臉色雖還是一如既往的呆板木然,不過卻也能瞧出和緩了些許。
秋吉嘻嘻一笑道:「老爺爺好多了,有落哥兒的藥,用完之後傷好的特別快。」
端木沉舟冷哼一聲,秋吉也不害怕,做個鬼臉,端木沉舟只當做沒有看見。秋吉人雖有些呆呆笨笨,不過沒有心機,對洛兒囑託之事更是言聽計從,從未問起端木沉舟為何受傷,盡心盡力照顧端木沉舟,重信守諾,倒和端木沉舟有幾分相似。
李落看了秋吉一眼,暗暗鬆了一口氣,秋吉甚少去前院,大都是在後院侍弄花草,淳親王又曾嚴令不許府中眾人再提洛兒,時至今日,秋吉還不知洛兒已生死兩隔。
端木沉舟淡淡說道:「老夫傷勢好了很多,再有半年就能痊癒。」
「那就好,再過數月就是年關,府中雜亂,我只能送前輩離府,離府之後,前輩自行去留,今日之後,我不會再來後院,請多珍重。」
李落一禮便要離開,端木沉舟揚聲喚道:「等一等。」
「前輩還有什麼事?」
端木沉舟盯着李落,冷聲說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向來恩怨分明,洛兒丫頭暫且不提,老夫欠你一個恩情,老夫許諾傷好後幫你做一件事,到時你我二人便兩清了。」
「羞不羞,」秋吉刮刮胖乎乎的臉蛋說道,「人家救你一命,你才幫一件事,真小氣。」
端木沉舟寒芒一閃,李落見狀忙把秋吉擋在身後,攔住秋吉說道:「秋吉,不可胡說。」轉頭對端木沉舟說道,「前輩莫怪,秋吉年幼,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多擔待。」
「哼,老夫豈是這等小肚雞腸之人。」端木沉舟微覺在兩個孩子面前發怒有失身份,看着在李落身後衝着自己笑嘻嘻的秋吉,端木沉舟眼皮跳了跳,把頭轉到一邊,不再理會秋吉。
李落對秋吉說道:「秋吉,你出去留意外邊,要是有人過來,馬上知會我一聲。」
秋吉嗯了一聲,轉身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