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仙籙 第二十三章 酒

    弗恃道了一句,「三娘,借傘一用。」便把酒罈擱回地上,取了櫃枱上的傘出了酒館。長生和司馬鹿鳴也跟着把酒罈擱下,長生不好意思的朝着狄三娘笑了笑,三娘大罵他們師徒三人賴在酒館白吃白喝,現在叫他們幫忙還溜了一個個沒良心,卻也沒攔着不許他們走。

    雨勢是在是太大,即便是撐了傘,雨水還是打斜着往傘里飄,沒一會長生便成了落湯雞從頭濕到腳了,乾脆連傘都不撐了。

    他們趕到谷家時,鎮民已經將谷家母女帶走了。長生他們只好又往安胥江趕去。那神婆穿着蓑衣,對着江面喊話,「那日出言不遜的那對母女今日已帶來,請龍王爺息怒。」

    鎮民將那谷家母女手腳綁了,母女兩人哭得悽厲。

    弗恃擠開了人群,知這些人不過受那神婆蠱惑,他攔下那要將那兩母女沉江的人,扭頭對那神婆道,「把她們放了,這雨與她們母女沒有關係。」

    神婆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來阻攔,難道不知這是對龍王爺不敬麼!」

    弗恃道,「我是修道之人,見到草菅人命的事不得不管,你們造殺孽,卻是將這筆賬歸到神仙的頭上,這才是不敬。」

    人群里有人道,「我認得他,死賴在狄三娘酒館裏騙酒的那個假道士。」

    長生趕緊幫弗恃澄清,「不是的,他是真道士。」只是人靠衣裝,師父這外表太過不羈,不怎麼合格是了。「我們是崑崙山玉虛派的,你們不信可以去問三娘的。」

    神婆道,「那視財如命不三不四的女人說的話能信麼。」

    司馬鹿鳴冷聲道,「那你就能信了麼,你當真見過龍王?不過是騙這些人無知罷了。淹了水就說是天譴,如果沉了她們母女,雨還不停是否要將你也一塊沉了。」

    神婆氣道,「三年前要不是我,這裏早就是寸草不生了。你們說是崑崙山來的,既是修仙練道的,總會法術,你若有本事叫這雨停下,我就信你。」

    司馬鹿鳴道,「冥頑不靈。」

    神婆道,「把她們母女扔進江里,誰再阻攔,就把誰一塊扔進去祭龍神。」

    弗恃對司馬鹿鳴低聲道,「這些人手無寸鐵,別下手太重。」話語間已是示意是在說不通,就搶。

    這時江面突然一個大浪,將靠近江邊的鎮民卷了進去,包括那神婆。沒被江水捲去的人見狀驚慌失措的逃命,逃得飛快,一霎江邊再無人影。

    卦燎道,「不好,是我二伯在興風作浪。」

    卦燎化作了龍形,咬住起長生的領子,把她拋到了他的背上。免得長生被江浪吞去。卦燎一飛沖天,長生只能抓着他兩隻龍角,往下一看,居然離了江面幾十尺高。

    弗恃和司馬鹿鳴御劍救人,她居高臨下,看到江里還有不少人在呼救。剛想叫卦燎去幫人,烏雲密佈中傳來龍吟。

    卦燎急忙想躲,卻見睚眥真身撥雲而出,足足是卦燎五六倍大的巨龍,伸出龍爪將卦燎鉗制住,宛如抓住一條小蟲一般。

    卦燎耷拉着腦袋,怕道,「二伯。」

    睚眥不悅道,「你的身份何等的尊貴,怎麼能如凡間的牛馬當人坐騎。」

    卦燎道,「她是我媳婦,有什麼關係。」

    睚眥斥道,「荒唐,龍怎麼能娶凡間的女子。」

    卦燎反駁,「那些凡人還不是給你娶了媳婦。」

    睚眥發怒,朝着卦燎吼了一聲,一時興起大風吹得長生睜不開眼,「那是他們愚蠢貪婪,扔這些女子下來求我施雨。」

    長生吞了吞口水,鼓了勇氣道,「人之中也分好壞,怎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呢。你既有施雨的本事,不是該造福一方麼,怎反倒在江中為禍。」

    睚眥輕蔑道,「我在這裏困了那麼久,就算是興雨淹了此處也不解恨。區區凡人也敢教訓我麼。」

    睚眥將長生抓住,卦燎怕睚眥要傷長生,朝睚眥龍爪上狠狠抓了一下,兩條龍盤旋相鬥,可惜大小懸殊,最後睚眥還是一掌將卦燎拍飛。

    「長生!」弗恃摸出袖中一把銅錢撒了出去,只是都落在堅硬的龍鱗上,不痛不癢。

    司馬鹿鳴御劍要搭救,在睚眥眼中,他卻是渺小如蒼蠅,一個甩尾,就將他打回了江邊。

    睚眥摁着長生入水,不知是否是小甲對她施的法術還有效,她進了水中倒也不難受。

    睚眥張口似要將她吞進肚子,長生閉眼不敢瞧,若是一會兒睚眥第一口時沒將她咬死,那不是很疼。

    睚眥停了動作,凝着她說道,「怪了,你雖是有血有肉,卻不似是凡胎。」睚眥捏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提到了眼前,瞧個仔細。「誰人對你施了禁術?」

    長生不知他在說什麼,掙扎了一下卻是發現沒用。

    卦燎游進水裏,朝着睚眥尾巴咬了一口,趁着睚眥吃疼,搶回了長生游回江上。卦燎一回到了地上就變回了孩子,剛才被睚眥拍中的臉腫起,他坐在地上踢着腿哭鬧道,「我討厭二伯,我要拿光他的珠子,讓他府里沒有珠子照明,黑漆漆的。」

    長生抱起卦燎,給他揉臉。

    弗恃問卦燎道,「睚眥可有什麼喜好?」

    卦燎抽噎道,「記恨算不算?我父王說二伯小氣,八百年前的事都能記很久。」

    「……,還有麼?」

    卦燎哭着道,「他喜歡吃人。」

    弗恃道,「除了吃人,沒其他喜歡的?」

    「對了,他還喜歡喝酒,跟你一樣臭。」卦燎捏着鼻子說着。

    弗恃糾正道,「這是酒香。」弗恃解下葫蘆,不舍的看了一眼,可惜道,「積了這麼多年的酒,只能是浪費了。」


    他將葫蘆里的酒倒進了江里,卻是如何倒也倒不完一般源源不斷,安胥江江水開始飄出酒香。卦燎看得目不轉睛,連哭也忘了,奇怪那葫蘆這么小,怎麼能裝這麼多酒。

    風雨漸漸變小,天上厚重的烏雲似乎也開始變薄,依稀能透出些陽光。一條巨龍從江中騰起,卻是周體通紅,左搖右晃的往東邊飛走了。

    卦燎問道,「我二伯怎麼了?」

    「醉了,只是到底是凡間的酒,不知能醉多久。」弗恃哭喪着臉,把葫蘆倒過來,晃了晃,倒是還剩下一滴,弗恃不想浪費,趕緊將這珍貴的一滴給喝了。「真是虧大了。」

    司馬鹿鳴道,「要是睚眥酒醒後,又回來這裏作惡怎麼辦?」

    弗恃擺擺手,摁着胸口道,「以後的事留待以後頭疼,為師現在心如刀絞。本想着日後為師死了,讓你們找一處凹地,把酒倒進去再把為師的屍首扔進去,死也要死在酒里,如今棺材本沒了。」

    卦燎嘻嘻偷笑,小短腿一蹬跳起搶了弗恃的葫蘆去,「我要拿去裝沙子,裝滿了拿去倒到九叔的府邸,把九叔的府邸埋了。」

    「這可不是你的玩具。」弗恃喊着,曉得卦燎就聽長生的話,趕緊對長生道,「快,可別讓他真拿我的葫蘆裝了沙子。」

    三師徒趕緊追了上去。

    弗恃和司馬鹿鳴雖是極力救助落水的人,但還是有些救不了淹死在安胥江里的,那神婆就是其中一個。三娘聽得那神婆曾是當眾罵她不三不四,知那神婆死了,眉飛色舞毫不掩飾的鼓掌叫好,說神婆死得好,死得活該。

    弗恃嘀咕道,「真是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弗恃救下了谷家母女,谷家一家子登門道謝。谷家也是窮苦人家,沒什麼能報答的,谷父送來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卦燎貪玩往那東西上敲打了一下,竟聽到那東西盪起像是敲擊鐘銑那樣沉重渾濁的窒塞聲。

    弗恃注視着那東西,谷父如實相告,「我是個打鐵的,時常出外去尋適合鑄劍的鐵石。這是我無意間在一個林子裏撿的,雖是毫不起眼,可這些年來我見過的鐵石不上成千也有數百,我覺得這石頭並不普通。曾想把它鑿開,無奈這東西太硬,斷了我不少刀劍卻是分毫不損。」

    弗恃道,「這確實是個好東西,只是刀劍是鑿不開的,要用火熔,還不能是凡火,得用天火。」

    狄三娘在一旁插嘴道,「人火曰火,天火曰災。天火等於天災,若真是降下天災,逃命還來不及,哪還有人命都不要去收集天火,用天火熔,哪這麼容易。」

    狄三娘瞄了一樣那東西,黑得像是木炭,不像值錢的樣子。

    「所以這東西的價值可非一般金銀能衡量,真是要贈給我麼?」弗恃也不說那些客套的什麼無功不受祿之類的話,反正一般人得了也是得無所用的,拿它來墊桌子,還嫌這石頭凹凸不平。他只問谷父是否想清楚了。

    谷父道,「道長既是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定也知道用法。與其放在我家中暴殄天物,不如贈給道長。」

    「那就多謝了。」弗恃讓司馬鹿鳴收下。

    谷父欲言又止,谷母撞了丈夫一下,有些話還是要一家之主開口才顯鄭重。

    狄三娘笑了,同時也不忘做生意,「看來不止是來道謝,要不要我上壺好酒,讓你們慢慢聊?」

    谷父看向司馬鹿鳴道,「道長除魔衛道讓人欽佩,又是救了我們全鎮的人。這位公子既是你的弟子,人品本領想來也是百里挑一的好,不知家中是否有婚配了?」

    谷家的姑娘嬌羞的低了頭。

    狄三娘直白道,「招不成龍王爺做女婿,如今想給你女兒招個凡夫俗子麼。」

    谷母道,「三娘莫要取笑,道長師徒對我們一家恩同再造,我家女兒雖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不是我自誇,也是蕙質蘭心的姑娘。公子若是不嫌棄,讓她跟在身邊端茶遞水也是可以的。」

    「端茶遞水要你家女兒幹什麼,我店裏的店小二也能做。」狄三娘看着司馬鹿鳴,嘴裏嘖嘖調侃道,「我就說你這張臉太俊俏,最是容易招來桃花債了。」

    這谷家的姑娘才見過他幾面,就想嫁給他了。

    弗恃推脫道,「這種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他父母還在,我不過是他師父,做不了主,還是問他自己吧。」

    司馬鹿鳴拒絕道,「我沒有成親的打算。」

    谷母問道,「公子莫非是嫌棄我家的女兒?」

    「谷家姑娘也是個美人兒,你想也不想就推了親事,不怕後悔?還是心理有其他想法?」狄三娘有意無意的瞄了長生一眼,可惜長生沒瞧見,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麼。

    司馬鹿鳴道,「我只想專心問道。」

    谷家聞言雖是失望,卻也不再強求。

    夜裏悶熱,長生本想打水洗個臉,卻是魂不守舍,木盆里的水早就裝滿了,她還是繼續倒水,水都溢出來了也沒發現。

    狄三娘用煙杆敲了敲她肩膀,玩笑道,「你要澆自己鞋子麼。」長生這才如夢初醒,低頭看了眼自己繡鞋,果然是濕了。三娘問,「你有心事。」

    長生輕聲道,「沒有啊。」

    狄三娘捏着她下巴,教她道,「下一回再說謊時,記得要看着對方的眼睛面不改色,別總是不敢看人,這樣誰都騙不過。什麼事不能說的,很難開口?」

    她不是想說謊,只是不想自己的事煩到別人,長生抿了抿嘴,「三娘,你知道什麼叫禁術麼?」她聽不明白,可這話又是在腦子裏縈繞不去。

    狄三娘道,「我對道術一竅不通,這點你得問你師父。」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或許只是睚眥胡說的,也或許是他看錯。

    她雖不懂什麼禁術,但聽名字,只覺得不是什么正派的法術,無緣無故人對普通人施法術做什麼,定是胡說的。她心裏這麼想着,便決定不再想此事了。

    「你和鹿鳴不見時,你師父跟發了瘋似的四處找你們。我看得出你們名義上是師徒,他卻是把你們當自己的孩子了。你呀,總想着不給人添麻煩,或許你師父一點也不覺得麻煩呢。」

    三娘一語道破她的性子,這孩子人看着傻乎乎的,卻是懂事過頭了。

    長生笑道,「三娘喜歡師父麼?」三娘的語氣讓她想起在田家村喜歡義父的那位村尾大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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