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心意】
三個月後,m國。
一個奢侈華麗的私人宴會當中,衣着考究而昂貴的賓客們正聚在一起,帶着或紳士或溫婉的微笑低聲聊天。幾個樂手在宴會的舞台中間奏着舒緩而優雅的音樂,天花板上的吊燈朝整個宴會投下絢爛的光芒。
穿着休閒背心,帶着墨鏡的高大男人整個人看上去似乎有點邋遢,他想要走進宴會,卻被門口的保安擋住,「您好,這是私人宴會,您不能……」
戴墨鏡的男人什麼也不說,只是從口袋裏拿出一份邀請函,對方看到後趕忙低頭致歉,朝旁邊讓出道路,「對不起,客人您請
。」
男人很大度地拍拍他肩膀,走進宴會大廳,旁邊一些客人看到了他,本想上前攀談,但很快就因為他隨意的穿着和舉止而挪開了目光。
男人笑了笑,也不怎麼介意,反正他最討厭這種看上去很高端的虛偽場合,只是走過去問一個端着香檳的服務生,「宴會的主辦人在哪兒?」
對方抬頭將大廳掃視了一圈,為他指明了方向,「在那邊。」
男人將墨鏡推到腦門頂上,朝前方看去,和他距離六七米的地方,一個穿着銀色晚禮服裙的美麗姑娘正帶着優雅的儀態和旁邊的客人聊着天。她身上的裙子在燈光下閃爍着微光,看上去好像剛剛出水的人魚。
男人盯着她靜靜欣賞幾秒,接着把目光轉向那姑娘身側的冷峻男人,他一直帶着得體微笑,將姑娘護在自己身邊,一隻手輕輕摟着她的腰。
男人挑了挑眉,並不着急,在旁邊的沙發上落座,等那些圍着姑娘恭維的客人散去了,才朝她走過去。
他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嗨。」
姑娘回過頭來,濃重的妝感掩蓋住了她臉上的瘦削和疲憊,正是段蝶。
她望着男人愣了愣,才皺眉道:「你是……邵……邵……」
男人瞪大眼睛等了許久,也沒見她把自己的名字說完整,不禁沒好氣地說:「不是吧,才多久不見,你連我名字都忘了?」
「……邵擎滅。」段蝶略帶愧疚地說出他的名字,「抱歉,最近太忙,酒店馬上要開業了,我腦子都不夠用了。」
邵擎滅勾起唇笑了笑,看見旁邊的沙珩故朝他露出防備而不歡迎的表情。他裝作沒看見,繼續說:「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你有時間嗎?我想和你單獨聊幾句。」
段蝶看了看時間,思考了一下,說:「好吧。珩故,你先幫我招待客人,我一會兒回來找你。」
「……好。」沙珩故點點頭,將掛在手臂上的女士外套披在段蝶身上,又叮囑道,「不要去太久。」
段蝶點了點頭,看向邵擎滅,「花園那邊人少,有事我們過去說吧。」
邵擎滅應了一聲,跟在她身後繞過重重人群,來到露天花園,他上下打量着段蝶曼妙的身姿,忍不住贊道:「你變了不少啊。」
段蝶停下腳步,坐在花園長椅上問他,「哪裏變了?」
邵擎滅雙手抱臂看她,笑道:「哪裏都變了。以前呢,只是個愛哭愛鬧的小姑娘,現在看上去卻那麼端莊,恩……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了,我都不太敢跟你說話了。」
段蝶笑着搖搖頭,「沒有吧,你別胡說。一會兒我父母就來了,所以我時間不多,你有什麼事快點說。」
邵擎滅吹了聲口哨,坐在她旁邊,道:「別這麼着急嘛,難道就不想跟我敘個舊什麼的?」
段蝶奇怪,「我和你有什麼舊好敘?我們又不熟。」
「……」邵擎滅無奈地瞪她一點,「你有一點沒變,那就是說話還是能把我噎死。」
段蝶輕笑道:「明明是你說話比較難聽
。」
邵擎滅擺擺手,「不跟你爭論這個問題。對了,你和那個沙什麼的傢伙,真的定下來了?打算何時結婚啊?」
段蝶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被她強行扭轉成欣喜,「酒店開業後就會結婚了,地點大概就會定在酒店裏。」
「酒店……」邵擎滅若有所思,「哦,就是你家和沙家一起投資的那家?」
「恩。」段蝶吐出一口氣,「爸爸媽媽把前期的工作都交給了我和珩故,我一直很擔心自己做不好,不過好在最辛苦的時間已經過去,只要其他幾個投資人不出問題,下個月就應該能開業了。」
「那恭喜你啊,從嬌俏的小丫頭變成了年輕有為的女強人。」邵擎滅說。
段蝶看向遠處的花花草草,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其實……我對這些並不是很感興趣,金融啊投資啊什麼的,真的很枯燥的。但是爸爸媽媽很希望我以後能幫他們打理家業,所以……」
邵擎滅一針見血,「難道你不覺得他們強加在你身上的東西太多了嗎?又是要求你繼承家業,又是要求你必須和沙珩故結婚,他們有考慮過你自己的感受嗎?」
段蝶的身體微微顫了下,「我……我想他們只是做了他們認為對我最好的打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爸爸媽媽,不想讓他們失望。」
邵擎滅看着她膝蓋上捏緊泛白的手,說:「他們不會失望,但你永遠不會幸福。」
「不會啊,我現在有爸爸媽媽,還有很多關心我的人,我已經很滿足了。」段蝶立刻反駁道。
邵擎滅嘆一口氣,「好吧,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我今天來,其實是有一些關於裴柘的事情想告訴你,你要聽嗎?」
段蝶似乎毫無反應,「我和他早就過去了,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如果你只是為了這件事才來,那我想你要無功而返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邵擎滅聳聳肩,「我也沒說你和他還有可能啊。你不也說過嘛,我這人一向看不慣別人過得好,現在看你這麼順風順水,我心底就是不舒坦,所以想讓你也不舒坦。你那個前男友啊,又開始泡妞了,漂亮姑娘天天換,都不帶重樣的!哦還有,他給家裏重新請了十幾個漂亮女傭,現在過得別提多開心了,估計他早就忘了你姓甚名誰了。」
段蝶站起身,表情漠然地說:「這些和我無關啊,你說再多也沒用,也不會讓我覺得不舒坦。我父母馬上要來了,我就先失陪了。」
她對邵擎滅點點頭,然後轉身朝大廳走去。
邵擎滅看着她淡定自如地回到賓客當中,面帶微笑和其他人交流,不禁「嘶」了一聲,不是吧,難道她真的不喜歡裴柘了?
要真是這樣,自己……自己的生意可能就要落空了啊。
他不禁想起一個月前裴柘專程找到自己的事。
之前,沒能和裴家合夥做生意,着實在一些程度上影響了邵擎滅公司的發展,裴家在c市經常多年,比自己有人脈多了,他一時半會打不破這僵局,正在發愁的時候,裴柘忽然親自找上門。
而且還提出了一個對他來說很不錯的合作計劃。但前提是,他邵擎滅必須給裴柘當跑腿的,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來m國找段蝶試探她的心意。
邵擎滅問他為什麼不親自去找,面容冷肅的裴柘淡淡地說:「她父母不會允許我接近她的,所以得找別人去。」
邵擎滅聳聳肩,「那為什麼是我?我們關係並不好吧
。」
裴柘扭頭冷眼看他,「因為你有求於我,所以必須得盡心盡力幫我辦事。而且,你的性格更容易探查到她的內心。」
邵擎滅有些驚訝,短短几月不見,這傢伙怎麼變得如此老成精於籌謀?他忍不住問:「段蝶離開你,對你打擊就這麼大?」
裴柘的眼睛眯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堪稱陰冷,「和你沒有關係。邵擎滅,你要是不想合作就滾,相信我,我一定有辦法讓你的公司經營不下去。」
邵擎滅不懼怕威脅,但同時也是個懂得權衡利弊的人,他想了想,最後同意了和裴柘合作。
但他又忍不住問:「那如果我探查的結果是段蝶真的已經放棄你了呢?你是不是也就算了?」
裴柘靜靜抽了口煙,才道:「當然不會。我讓你探查,只是想知道她現在究竟怎麼想的,方便我想好接下來該怎麼做而已。」
邵擎滅皺眉,「怎麼感覺你和段蝶的感情,在你嘴裏變成了一場商業博弈似的?」
裴柘冷笑一聲,表情有點蒼然,「這樣才能讓我冷靜下來。」
是啊,如果他不強迫自己用理智的態度對待段蝶離開這件事,裴柘恐怕早就發了瘋一樣衝去m國,把段蝶搶回來了。可是他明白自己不能那麼做,必須要尋找更為合適的辦法。
於是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邵擎滅一方面和裴柘談合作事宜,另一方面幫着他打探段蝶在海外的情況,當他聽說段父段母已經對外宣佈了女兒很快就將結婚的消息後,頓覺情況不妙,趕忙趕來了這裏。
只是不知道,他剛剛對段蝶說的那番話到底還有沒有用。
邵擎滅朝大廳中走去,發現背景音樂已經停了下來,旁邊的入口處傳來賓客們的掌聲,是在歡迎段父段母的到場。
邵擎滅看着段蝶向父母小跑過去,挽住母親的手。他仔細觀察段蝶父母看女兒時的神情,似乎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無情,反而是充滿了寵愛。這麼說,段蝶的分析是對的,她父母只是太愛她了,所以才會有那麼強的控制欲。
這個時候,段父朝着舞台中間的麥克風旁走去,面帶微笑對眾人說了些得體大方的開場白,一片掌聲過後,他忽然帶着鄭重表情看向眾人,說:「今天把大家邀請來這裏,我和我的妻子也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佈,那就是——」
然而他的話卻沒能說完,因為段父忽然看見女兒在台下似乎和母親爭執得很厲害,沙珩故立在一旁,一副想勸又不敢勸的樣子。
他微微皺眉,對眾人微笑,「不好意思,事情我們等等再宣佈。我女兒似乎跟她母親鬧小脾氣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了,還得去勸勸。」
在眾人友好的笑聲當中,段父走下台,將女兒三人帶往旁邊的安靜角落,也不知段蝶和他說了些什麼,段父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似乎有發火的衝動,可是看着女兒眼底的淚光,最後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朝妻子說了一句話,又滿含歉意拍了拍沙珩故肩膀就走了。
沙珩故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落寞,但依舊很深情地望着段蝶。段蝶對他說了些什麼,他搖了搖頭,似乎在說自己沒關係。
邵擎滅全程站在一旁觀察,漸漸發現段蝶父母對孩子的態度,好像也沒那麼冷硬。
如果是這樣,裴柘或許還有機會。
想到這個可能邵擎滅還是忍不住心底不爽,那種傢伙憑什麼能得到這樣乾淨美好的段蝶?他覺得他自己都比裴柘更配得上她。
他嘆了口氣,看着段蝶獨自一人朝着剛剛的花園走去,而段父段母已經回到眾人面前,似乎在向大家解釋剛剛那一場小插曲的緣由
。
邵擎滅趁其他人沒有留意,也跟着走去了旁邊花園。
段蝶獨自一人蹲在花園的角落裏,背對着他,似乎是在發呆。
邵擎滅咳嗽了一聲,才走上前問:「怎麼了?剛剛你爸媽應該是要宣佈你和沙珩故的婚禮吧?為什麼突然不宣佈了?你……反悔了?」
段蝶沒有理他。
邵擎滅故意誇張地嘆一口氣,說:「唉!還逞什麼強啊,明明就舊情難忘,還跟新人結婚,你這樣對沙珩故負責嗎?」
「……所以我跟爸爸說了,我不想那麼快結婚。」段蝶的聲音聽上去很可憐,「他好像對我很失望。」
邵擎滅心裏一軟,「那是你父親,你不也說了他們只是太關心你了,不可能為這點事就對你失望的。和父母相處得久了,你就能明白,親情不會因為這些插曲就淡漠的。」
段蝶的肩膀微微顫抖,似乎是哭了。
邵擎滅忍不住上前,拍拍她後背,「好了好了,別哭。其實不結婚是對的啊!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兒上,或許我可以跟裴柘說說——」
他一提到裴柘兩字,段蝶忽然瘋了一般轉過頭,撲到他身上拳打腳踢,「嗷嗚嗚嗚都怪你!誰讓你今天出現的!嗚嗚嗚我本來已經說好不再想他了!誰、誰讓你提起他的,嗚嗚嗚……他愛泡妞就去泡妞,我才不管呢……」
邵擎滅扯謊扯大了,手忙腳亂地試圖圓謊,「沒有沒有!他沒有泡妞,我剛剛說的那些都是故意氣你的!你走了他失魂落魄的,哪有時間泡妞。」
段蝶抽噎着打他:「那你為什麼要氣我!我跟你有仇嗎你總是讓我不開心!」
邵擎滅都不敢躲開,「我錯了,大小姐我錯了還不行嗎?是裴柘讓我來的,不然我閒出毛病了,專門買張機票不遠萬里跑來讓你不開心啊?」
段蝶睜大眼睛,「他……讓你來的?」
「恩。你等着吧,那傢伙看樣子這輩子是非你不可了。」邵擎滅說。
段蝶安靜下來了,她朝着旁邊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向邵擎滅伸出手,「兔子。」
「……什麼兔子?」
段蝶說:「你上次給我疊過一隻絲巾兔子,再給我一隻。」
邵擎滅哼了一聲,「憑什麼啊?」
段蝶氣憤憤踢了他一腳,「憑你總是惹我生氣!你給不給我給不給我,不給我打你!」
邵擎滅無奈地掏出絲巾,一邊疊一邊說:「我發現你脾氣變大了啊!唉,裴柘也真是慘,以後恐怕要娶個母夜叉回去。」
段蝶抓過他疊好的絲巾兔子,捧在手裏玩了一會兒,然後就還給了他,「好啦,我原諒你了,再見。」
邵擎滅笑了笑,將兔子遞給她,「送你了。」
段蝶搖搖頭,示意不要。
邵擎滅手裏揉着兔子,對着她離去的背影說:「裴柘讓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段蝶腳步頓了頓,但最後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