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城內沸沸揚揚,從趙歇的馬車進入信都城後,百姓們便一直逗留在街道中,歡呼,雀躍,表達着自己的喜悅之情。
與此同時,趙歇的馬車在數十名士兵的護衛下,穿過街道,從中央大街轉角向東街行去,在那裏,有一座五進的大宅子,宅子門口站滿了巡邏的士兵,這座宅子是陳余臨時為趙歇準備的,在收復邯鄲之前,這裏將會是趙國的王宮。
雖然簡陋,但是對於臨時組建的政權而言,已經不錯了。
剛剛抵達宅子門前,張耳,陳余等人非常恭敬的請出了趙歇,一名士兵送來馬凳,趙歇踩踏着馬凳走下馬車,在這麼多人的圍攏下,趙歇顯得很不自在,但是臨進城之前,趙凱刻意囑咐過趙歇,一定要注意言表。
對於弟弟的話,趙歇一向是言聽計從的,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這麼多年,無論操持家業,還是結交賓朋,甚至趙國復興都被趙凱不幸說中,他又是趙歇唯一的弟弟,這世界,除了趙凱的話,趙歇真不知還有誰可信了。
趙歇雙手抱拳:「有勞眾位了。」
眾人紛紛還禮,張耳指着這座大宅子笑道:「目前我們駐守信都,只能用這座宅子暫代王宮了,等他日收復邯鄲,再為國君修建王宮,還望國君莫要嫌棄。」
趙歇並不是貧苦出身,但是這樣一座五進的大宅子,他已經非常滿意了,他很想客氣兩句,趙凱卻在趙歇之前接過了張耳的話茬:「李良雖是叛軍,但是他麾下的兵馬不下數萬,能戰之將不下數百,卻是個難纏的敵手,如果他日真能擊退李良,我想我哥哥一定會重謝大家,出將入相,指日可待。」
趙凱在給眾人吃定心丸,而且,趙凱能看出,很多人都在顧慮趙歇,深怕趙歇坐穩王位之後,這些人會失去以往的權勢,當然,亂世之中,想要立足,趙歇必須仰仗這些人,趙凱深怕趙歇一句話說錯,會惹來眾人的輕視。
張耳在來的時候便已察覺出趙凱的與眾不同,此時趙凱一出言,更是不同凡響,能在初來信都之時,便用權位利益安撫眾人,這個趙凱絕非等閒。
他日趙歇稱王,此人當是難纏的對手。
不過眼下,趙歇初到,張耳也不便太過打攪,何況此時已經是深夜了,張耳又向着趙歇行一禮,之後說道:「另外,我已經命人在城東郊野建造了一座壇,等後日國君便可登壇即位,佈告天下,我趙國討伐李良也可名正言順,大興義師了。」
「一定,一定。」趙歇拱手回一禮。
……
午夜過後,趙歇與趙凱等人也算安定下來了,趙歇住在正房,而趙凱則選了一個距離趙歇住處較近的廂房居住,另有趙凱的三個好兄弟李瓊,趙琊,武商三人住在前院偏房。
除了趙凱等人外,趙歇的房間是不允許任何人隨意進入的,即使是陳余安排下來負責趙歇安全的士兵也不例外。
收拾好一切,當趙凱來到趙歇房間的時候,已經是一更天了。
院子裏很靜,只偶爾有士兵巡邏留下的腳步聲,雖然這王宮生活,看似奢華,享受,但內里卻是爭鬥不休,危機四伏。
趙凱不讓其餘人接近趙歇的房間,不僅僅是為了趙歇的安全,尤其是趙歇初來信都的關鍵時刻,趙家兄弟在這裏沒有半點根基,誰對趙歇是忠心的,誰對趙歇是陰奉陽違,這些還無從考證,如果太過信任別人,一旦有被李良買通或者對趙歇圖謀不軌的人混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而趙凱更清楚的是,張耳陳余看似迎立趙王,對趙國忠心耿耿,他們也不過是拿趙歇當作傀儡擺佈罷了,他們要用趙歇來穩定趙人,然後手握趙國的軍政大權,如果自己沒有穿越到這個時代的話,歷史重演,也許他們可以得逞,但是趙凱既然來到了這個年代,他就不會再讓趙歇成為張耳陳余的傀儡。
至少,趙國必須由趙家人說的算。
此時兄弟二人坐在軟席上,每人面前放着一杯熱茶,熱茶梟梟騰冒着熱氣,可趙凱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趙歇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一口,之後才嘆道:「今天弟弟說李良尚有數萬軍隊,這可當真?」
趙凱毫不避諱趙歇,點了點頭,趙歇有些坐不住了,他把茶杯放在桌上,然後起身去檢查房門,房門關的非常嚴實,即便如此,趙歇還是慢慢的把房門打開一道縫,順着縫隙向外看,是趙琊在門口把守,並沒有其餘人。
趙歇這才放下心,重新關好房門,之後趙歇回到軟席上坐下,他看着一臉淡定的趙凱,又說:「你覺得,張耳陳余之才,能否打得過李良呢?」
趙凱沒有回答,他也拿起茶杯慢慢品茶,趙歇吃了一個閉門羹,他又說:「李左車呢?他可是李穆的後人吶。」
趙凱還沒有回答,趙歇這一次再也坐不住了,他猛拍桌案,一聲悶響之後,趙歇一臉怒氣的問道:「弟!你倒是說話呀!」
見趙歇真的有些急了,趙凱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扶着趙歇重新坐下,這才不疾不徐的說道:「哥哥,李良乃是一支叛軍而已,即使擁眾十萬又如何?只要哥哥稱王,佈告天下,趙人歸心,李良麾下的兵將又有多少人能甘心跟隨他呢?」
說到這,趙凱忽然頓住了話頭,他一臉嚴肅的凝視着趙歇,直到趙凱認為,趙歇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說法之後,趙凱繼續說道:「哥哥代表的是趙國,是我大趙王朝,只要哥哥一聲山呼,趙地無人不服,無人不順,不需多久,我們就能收復趙地,哥哥還有何愁呢?」
「可是……你看看駐守在信都的這支軍隊,哪有個軍隊的樣?況且,就這區區萬人,怎能和陣容強大的秦軍對陣呢?我還是……很擔憂啊!」趙歇終於說出了心中的擔憂,其實,怕李良是假,害怕秦軍才是真。
可趙凱該如何解釋呢?告訴他,自己來自未來,自己知道,秦軍不久必滅,楚漢爭鼎,趙國也會被漢國吞併嗎?
不,只要有我趙凱在,趙國不會再輕易被漢國吞併!
趙凱相信,自己一定能扭轉乾坤,但眼下,很多話,很多事情趙凱是不能實情相告的,何況,自己並不是神通廣大的政治家,軍事家,謀略家乃至預言家,所以,很多事情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趙凱凝視着趙歇那猶豫不定的雙眼,他用手拍了拍趙歇的肩膀,一本正經的說:「哥哥放心,只要我趙凱活着,一定幫您把趙國發展壯大,秦國再強,終究敵不過天下列強,秦國不久必滅!」
必滅兩個字趙凱咬的很重,他這一番話也大大的鼓舞了趙歇,趙歇本就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此時得了趙凱的鼓勵,他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兩個人各自沉默了一會,趙凱喝了幾口茶,之後他又說:「我們既要憑藉陳余張耳的能力登上王位,又不能讓他們一家獨大,獨攬大權,否則,趙國同樣會出現危局,所以,哥哥日後一定要多留個心眼,我也會在背後替你分憂解難。」
「等當上趙王,我還用怕他們嗎?」趙歇聽了趙凱的話,似乎並不在意,在他心裏,趙王就是趙國最大的王,誰敢得罪自己?
可真正的政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何況,陳余張耳抓在手裏的不僅僅是軍權和政治,還有人心,他們扶持趙歇,已經抓住了趙人的心,如果趙王不仁不義,見利忘義,謀害忠良,他們一樣可以扇動趙人推翻趙歇。
即便二人沒有二心,日後巨鹿一戰,張耳和陳余鬧掰之後,趙國也同樣會毀在他們手裏。
趙凱把自己的茶杯放在了趙歇的面前,與他的茶杯並排放着,然後趙凱指着茶杯告訴趙歇:「這是趙國的江山,兩隻茶杯是一樣重的,可哥哥你拿走了一杯茶,那麼另一杯茶呢?自然要落在二人手中,即使哥哥認為自己的茶是上等茶,可您別忘了,兩個茶杯是一樣的重量,如果他們想毀去哥哥,也是有着相同的實力,就如同這兩個茶杯一樣。」
之後趙凱又說:「政治,就是互相牽扯,互相利用的,哥哥你利用他們,卻也不能得罪他們,讓他們管理事務,卻又不能讓他們獨攬大權,這就是帝王之術,也是當今天下最高明的手腕,我不求哥哥你能做到多少,但至少,哥哥日後千萬不要一意孤行,意氣用事就好。」
趙歇聽得似懂非懂,可他還是點了點頭,之後趙歇又問:「那你呢?我該如何安置你?」
「軍權陳余是不會輕易讓出來的,至於相位,更不可能是我的,畢竟張耳已經深得人心,他是不二人選,我嘛,已經是國君的弟弟,還有什麼可奢求的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給哥哥你做後援就行。」
說到這,趙凱不由暗暗的笑了,英雄自古怕寂寞,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如果時機成熟,趙凱也會伺機而動的,這叫倚勢謀權,靜觀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