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雅吐出一口氣,看着眼前的情景。
大大的青石板銜接無縫,艷陽高照下,院子裏幾台圓柱上各擺放着幾個大石缸,裏面有水有土有魚有浮萍有紅蓮。
是前世閨閣的時候五叔給弄的,金雅笑意盈盈地走近其中一個大花缸子,這是一枝並蒂紅蓮,耀的奪目,在陽光下簡直要脫了凡胎去。
「美,真美……」
玉菲落後她兩步,也笑道:「是啊小姐,五爺可真疼您,這剛剛初夏,五爺就搜羅了這枝枝並蒂來了。您說要在院裏賞蓮,五爺專門請來能工巧匠建了這七個圓台。」
金雅回過頭,似笑非笑,「是啊,五叔的確很疼我,你羨慕麼?」
玉菲錯愕,那一瞬,她似乎感覺身上陰風陣陣。
一晃眸,金雅已經走出去院門口了。
金雅感受着陽光沐浴在身上的溫暖,隨手往身後一點,「你跟着我,其他人都回去吧。」
金宅奇大,比之宮殿也不為過,但並未奢華到哪裏去,處處精緻。
金雅隨步亂走,走到去年新建的湖泊不遠處,緩緩地在湖泊之前的空地上走着。
身後梳着雙丫髻面容稚嫩的小喜心裏正打着鼓,冷不防聽見大小姐說道:「回去把我屋裏掛着的紙鳶拿來。」
「啊?」
金雅回頭睨了她一眼,忘了小喜這時候還是個打雜的小丫鬟。
「就在屋子裏東邊,那個黃蝶的。」
小喜漲紅着臉喏喏地退下去,金雅沒有回身,只是眯着眼看着小喜緊走不久然後飛快奔跑唯恐她等着急的身影。
回過神,金雅抬起頭,看着天。
過午時分,日頭不那麼毒辣,饒是如此,金雅一直盯着那太陽,眼睛也終究被刺了下去。
看過刺目的東西之後,看哪裏都有一個暗色的影痕。
金雅四處看了看,那影痕隨着她的目光而動。
真像是真的。
金雅笑着,在原地轉了一圈。
莊紫色煙熏的裙裾像花一般綻放。
金雅大笑着,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
她是有舞蹈功底的,轉了幾十圈也不覺得累,只是大口喘着氣覺得那口鬱郁的病氣也隨風消散了。
「啊——」
金雅又跑着,跑着,一口氣衝到了湖泊邊緣的一個涼亭里。
少女如風,她不禁想起有一個國家,那裏的女人都不能跑,因為那個國家的女人們的腳都被從小裹上布,生生地給勒變形了,最後形成一雙小腳,三寸的是極品稱為金蓮,皇上有一個病死的嬪就是那個國家貢上的,有一雙四寸銀蓮。
聽老人家講,那裏還有人寫詩稱頌女人小腳呢。
真是,真是好呀!
金雅又笑又叫。
「啊——」
真是好呀!
夢裏也能如此真實,可以說話可以叫,可以跑可以跳,還可以思考!
如果這是夢,那這夢就永遠不要醒來了才好。
她怕,她入了地獄怎麼辦?
金雅安靜下來了,坐在涼亭的廊椅上,怔怔地看着那湖中錦鯉出神。
身後有響聲,金雅卻見是玉菲拿着黃蝶紙鳶緩緩走近。
她淡淡道:「小喜呢?」
玉菲笑容不變,「那丫頭慌裏慌張的伺候不好您,還是我陪您放紙鳶吧。」
金雅不做聲,只是站起身來,走近玉菲。
作為金氏嫡長子,金哲雖然還沒有到而立,但每天事情也是很多的。
熬了一個中午做先生發的文章,接着兩個友人拜訪,說了一會話後金哲突然想起後院新湖裏荷花滿塘開得不錯,便邀兩個公子來賞蓮。
那湖雖在後院,但後院女子並不多,只有金雅一個小姐,還有庶出的兩位小姐昨日都回去趙姨娘娘家了,要麼就是小娃娃金軒,也不常出來玩。
金宅總體分三部分,一部分是他們所在的總共六十進的大宅,金二老爺現在是金氏的當家人,也就是他們的父親。
另一部分在東南方瞿巷口,較小,屬於他們這一宅的附宅,但及其華麗,是金老太爺和金老太太住的地方,離他們不遠。
再有就是金大老爺所住的府邸,在京城的南半面,金大老爺有四女三子,長子金寒比金哲要大上幾歲,現已入仕。
還有金三老爺下海經商,常住在蜀地,金四老爺病故多年,而金五爺金廣奇是老太太晚年得子,十分寵愛,卻專愛研究些機械甲術,四處遊歷闖蕩,今年也不過是二十有八。
金哲和司馬太傅府六公子、鎮北將軍四公子聊得十分投機,三人都是能文能武還會玩的風流公子,也不是什麼迂腐的人。
只是金哲可以和她們聊女人,卻不能把自己未及笄的妹妹私自介紹給他們。
於是將軍虎子陳峻對這突然攔在身前的好友哭笑不得,「你不至於吧,你妹妹真的那麼見不得人?」
金哲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在陽光下歡樂旋轉着笑聲咯咯的妙人,堅定地搖了搖頭,「回去吧回去吧,大家閨秀就是見不得人。」
陳峻臉一黑,他們剛才就在笑談陳峻那妹妹,將軍有虎女,風流瀟灑如公子,前不久出入倌人坊被陳峻給認出來了。
陳峻一告狀,人家還振振有詞,質問陳峻去那裏幹嘛去。
司馬文旭笑笑拉着陳峻,「子峻,算了,嬌嬌兒在那,咱們外客去也着實不好。」
金哲沒好氣地捅了司馬文旭一下,「什麼嬌嬌兒!你當我們阿雅是什么女子!」
司馬文旭承告罪狀,三人也就晃晃悠悠地轉身回去了。
只是走了幾步,陳峻好奇地回過頭看了看那女子。
煙熏紫色的裙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那女子頭飾不多,青絲梳成了低回髻,女子穩穩地停下轉圈,微微低着腰喘着氣,青絲隨風微動,背對着他們姿態窈窕,只不知那正臉會是何等容貌,長大後何等風情。
陳峻目光閃了閃,回過頭去,卻一眼撞上了也是轉頭的司馬文旭。
兩人一愣,卻又不約而同地一笑,還好金哲沒發現。
如果他們沒有停下,再多呆一會,便會看見,便會聽見。
「啪!」
金雅的力道不輕,玉菲直接被扇倒在地,捂着立馬腫起的左臉愣愣地看着她的小姐。
金雅甩了甩震得發麻的手,力氣用的太大。
玉菲一直都是愣愣的,看着金雅踩過那散落的黃蝶紙鳶,踩到紙鳶脊架的嘎吱聲音喚醒了她。
「二小姐……二小姐!」
玉菲不顧自己的臉,哭着抱住金雅的腿,「小姐,奴婢做錯了什麼事惹得小姐如此惱怒!奴婢知錯了!」
金雅本來不想理她,晃了晃頭,想到這是夢,便轉回身。
玉菲看小姐放大的嬌美的容顏怔怔,看那粉唇微啟,
「我打你,還需要理由嗎?」
見她癱在地上咬唇不吱聲,金雅回過身慢慢地走下涼亭。
也許有路過的奴僕,但,她管呢!
不是夢嗎?
金雅臉上慢慢地又浮現出笑意。
來往的僕人只見端莊美麗的大小姐像一陣風一樣跑過。
哎呀,真是跑得暢快!很久沒這樣跑過了!
金雅伸出雙臂感受微風。
哎呀,大小姐怎麼是跑着的,這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讓大小姐這樣不顧形象?
僕人們紛紛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