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
李開心輕手輕腳推開院門,往院子裏望了一眼。慘白的月光落在院子中,地是白的,牆也是白的,不過窗戶卻是黑的。
現在已經凌晨一兩點鐘,嫂子應該早已經入睡。李開心害怕把嫂子吵醒,躡手躡腳鑽進自己屋子。
幾乎是剛剛將桃子從戒指中取出,嫂子王雪就推門進來了。
「嫂子,你還沒睡吶?」李開心嚇了一跳。
王雪肩上披着一件褂子,內里穿着粉色的睡衣睡褲,小臂露在外面。她打了個哈欠,用手拍拍嘴巴:「你不回來,我怎麼睡得着,生怕你在山裏出了什麼事,最近山上有怪物你不知道嘛。我想去山上找你,但我一個人也不敢去,都快把我急死了。」
「沒事,嫂子,你快睡去吧,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回來就好,以後別隨便去山上了,你如果出了事,我怎麼和你哥交待。」王雪說着,掃到了地上的桃子:「桃子摘回來了,挺多的,咦,這麼多桃子你怎麼拿回來的?」
「我……」剛才李開心就在擔心這件事,現在終於被發覺了。李開心支吾道:「我在村里借了輛車拉回來的。」
「剛才我怎麼沒聽見動靜……」睡眼惺忪的王雪揉了揉眼睛,此時才注意到渾身是血的李開心,她嚇得倒退一步:「開心,你怎麼渾身是血……你殺人了?」
「在山上摔了一跤。」李開心身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但血痂還凝在身上,被水一衝,又沒沖乾淨,稀稀拉拉的掛在身上,看上去像是一個血人一般。
「摔跤,摔跤……怎麼你一上山就摔跤,讓我看看,」王雪往李開心身上捏捏,皺眉道:「倒是不嚴重,快出來洗洗吧,把身上的血沖乾淨,現在血糊糊的,怪嚇人的。」
李開心被王雪拽出了屋子,王雪這一着急,倒是沒有在意李開心是這麼把桃子運回來的。
桃源村沒有自來水,村民喝水都是從村中央的井中打水。王雪從水缸里舀水到水盆里,伴着嘩嘩的倒水聲,她道:「今天張嬸來了,問你對崔婷什麼意思,怎麼也不和人聯繫?」
李開心皺了皺眉頭:「嫂子,我覺得崔婷這人不行……」
「怎麼不行了?」
「勢力唄,你看她前後那樣,跟變臉似的。」
「勢力?現在那個女孩不勢力的,你和人再接觸接觸,實在沒緣分就算了。」
「可我明天還要趕集賣桃呢。」
「那就賣完桃再說,這件事你上點心,別不當回事。」王雪舀進去最後一瓢水,道:「好了,水差不多了,你快洗洗吧,我回屋睡了。」
……
次日天明,昨天很晚睡覺,今天李開心睡了一個懶覺,日照三竿才起床。王雪已經上班去了,李開心將桃子收拾了收拾,又給蘇晴打過電話,通知她可以過來取貨了。
之後,李開心提着兩口袋桃子出門,這一袋是梁岩事先要的,另外一袋是準備去集上賣的。
剛打開院門,就看到王鵬父子推着一車桃子從門口路過。李開心招呼道:「王叔,王叔……」
喊了兩聲,卻沒有回應。王建柱好像沒聽見似的。李開心搖搖頭,無奈的笑笑,原本自己還想把桃子放在王建柱的車上呢。這倒好,人家根本沒搭理自己。
「開心,你是要趕集去嘛?」錢芸騎着三輪車從門口路過:「把東西放上來吧,我正好也趕集。」
「得了。」李開心將東西放在了錢芸的車上,然後替錢芸蹬車,然後隨口聊天道:「錢嬸,您最近生意好嘛?」
「好不好的你也不是不知道。」錢芸嘆了口氣。
見錢芸愁眉不展,李開心也聊不下去了。二人不久趕到集上,錢芸把李開心放在糧站門口,然後自己到別處擺攤去了。
「開心,你又來了呀。」門衛王老頭招呼道:「這好幾天怎麼沒來呀,好多人都找你買桃呢,煩的我也夠嗆。」
「給大爺您添麻煩了。」李開心拾了幾個桃子遞給王老頭:「大爺,這些您拿着吃,是我上次欠您的。」
王老頭忙擺手:「這我怎麼能拿呢,你現在賣這麼貴,哎呦……好了,好了,我拿住就是了。」
「梁站長呢,他要的桃子我給他帶過來了。」
「在裏面上班了,你先做生意吧,一會兒他出來,我告訴他。」
兩人閒聊着天,此時集上人不多,也沒什麼生意。從遠處王鵬父子推着一車桃子慢慢來了,也正好停在糧站門口,緊挨着李開心。
「王叔……」李開心拖着長音,一見王鵬父子就笑了:「您也來賣桃子啊。」
將攤擺好,王建柱走了過來,伸手遞給李開心一顆煙:「這不王鵬要開學了嘛,我給他湊點學費。」
李開心擺擺手:「正戒着呢……王叔,我來的時候可看見您了,還喊您來着,您根本沒理我。」
「天不好,風大,我是沒聽見。」王建柱往地上打量了一眼:「我還尋思着呢,開心也經常趕集,要是碰上了,我還能幫你拉點東西,你家連個推車也沒有。可惜吶,不湊巧。」
「是我沒這運氣。」李開心笑笑:「王叔,這桃子是您在山上摘得吧,您就沒嘗嘗?」
「是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桃源村的男女老少,不就靠着一座青山吃飯嘛。這桃子賣了都是要給王鵬換學費的,我們怎麼捨得吃。」
李開心憋住笑,嘆道:「您最好還是嘗嘗吧,吃一個不要緊的。」
「不吃嘍,我這輩子算是就這樣了,就盼着王鵬能有些出息了。不過他現在考上了大學,以後去了城裏就不用受這份兒罪了。」王建柱說道:「開心,你不上學挺可惜的,總說你小時候聰明,我家王鵬不行,結果你這個聰明的卻沒有考上大學,反倒是我們王鵬考上了。有些事情還真是說不準。」
「是吶,說不準。」李開心無奈的搖了搖頭。
王建柱與李開心聊完了天,去一旁買了兩個燒餅,回到自己攤位前遞給王鵬:「把燒餅吃了吧,早上沒吃飯,現在餓了吧。」
王鵬接過去咬了一口,燒餅在嘴裏又硬又冷。他只咬了一口,便隨手放在車上,眼睛看着旁邊李開心的生意。
此時集上漸漸已經有了些人,雖然人還不是很多,但集上有認得李開心的,已經在他哪裏買了起來。所以李開心的生意還算是紅火。
但同樣是賣桃的王建柱面前卻無人問津。王鵬捅了捅父親,道:「老爸,現在怎麼辦,看上去李開心不賣完,咱們是別想開張。」
王建柱皺了皺眉頭,低聲對兒子道:「要不想辦法把他趕走。」
「怎麼趕走?」王鵬道。
王建柱道:「你還不知道吧,你表舅同村的在糧站里上班,我也見過,我進去和他說一聲,說不讓李開心在這裏擺攤,他就不能在這裏擺。」
王鵬道:「咱家還有這樣的朋友呢,那他在糧站里是幹什麼的呢?」
王建柱笑笑:「就是這糧站的站長!好像叫梁什麼的,你在這裏看好攤,我進去找他,肯定好使。」
王建柱往糧站之中走,在門口被王老頭攔住。王老頭冷着臉道:「幹嘛呢?」
王建柱遞過去一顆煙:「去裏面上個廁所,快憋不住了,您行行方便。」
「進去吧,快點出來吶。」王老頭把煙夾在了耳朵上。
王建柱去糧站中找梁岩,留下王鵬在哪裏擺攤。其實王鵬並不願意守着這些桃子,今天趕集,人來人往的不少,如果被以前的同學碰到,自己都覺得尷尬。
王鵬縮在一邊,任誰看來也不像是攤位的老闆。而他只是在角落裏觀察着李開心。
李開心的生意越來越好了,在哪裏忙得臉上直冒汗,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道:「十塊一個,十塊一個,大家別搶啊。」
「狂得你!」王鵬心裏罵了一聲,還別搶,待會兒把你趕走,讓你一個都賣不了,看你還狂不狂。
想到這裏,心頭的氣稍微順了順。又想到過兩個月就要開學了,王鵬剛剛高中畢業,對於大學校園中的生活也是有幾分嚮往的。
林蔭道,教室,圖書館,操場,青春靚麗的女同學……
心裏想着這些,眼前的事情也快要忘了,雖然身在這個小鎮上,面前守着一車待售的桃子,但此刻王鵬的心思已經飛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李開心還在哪裏忙碌着,太陽漸漸升高,天氣也有些熱了,街上的人漸漸多了,相應的李開心面前的人也多了起來。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衝着太陽灑進空氣里,口中爽朗的笑着:「別擠,別擠……喔,這一袋不賣了,這袋是給別人留的。……喔,以後還來嘛,以後大概不來了,再來就是明年了。」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梁岩從糧站中走了出來,王建柱亦步亦趨的跟在梁岩身後,沖李開心一指道:「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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