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一生把面子尊嚴看的比什麼都重,話永遠說的冠冕堂皇,我只想問一句,父親,您臉紅嗎?」
殷紹輝的嘴唇顫抖的動了動……
殷時青的眼神無情中帶着戲虐,
「您把我撫養到這麼大,我也讓您老安生的活到如今,您說我不知感恩,忘恩負義?」
「請問,我還要怎麼對一個為了爬上高位而害死自己兄弟,害死我全家的人感恩?」
「我都五十多了,您怎麼不想想,這些年,我是怎麼忍過來的?啊?」
殷紹輝再一次深吸口氣,閉了閉眼,
「我不知道是誰和你說的這些,但當年我和你父親之間的事情,不是旁人所能看的清的。」
「一句不是旁人所能看的清的,就能抹殺掉你犯下的罪?!」
殷時青走近殷紹輝,
「您以什麼身份來打我?您又以什麼身份來指責我的不是?」
「……」
「你們這一家人,誰都把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你們都是好人,都是善人。」
「可當年,是誰為謀一己之私,篡改軍令導致一整個團幾乎全軍覆沒,最後卻以違抗軍令,和敵軍勾結,背叛國家的罪名定了我父親死罪!」
「又是誰在給父親定罪後,不許親屬探望,讓本就病弱的江勝凌之妻吐血含冤而亡,又是誰連兩個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過,任其在寒冬臘月里活活凍死?!」
「殷紹輝,樁樁罪名,我可有說錯半分?」
一抬手!老皺的右手一把掐住殷紹輝的脖子,殷時青老辣的眼裏全是恨意,
「當年我不過九歲,你披着貂皮軍大衣,把我抱走,讓我喊你一聲父親……我是真把你當救命恩人!」
「我喊了您父親四十年,您聽着不覺得有愧?」
「放手!大少爺!您這是在幹什麼,快放手啊!」
一旁的老林管家急忙叫道,上前想扯開殷時青掐着殷紹輝脖子的手,然而剛上前,殷時青一揮臂,老林管家便直接被推倒在地。
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根本經不住摔,老林管家這麼一摔,就沒能爬起來。
一旁的傭人見了趕忙過來叫救護車!
殷時青收緊了手裏的勁道,只見殷紹輝一張老臉通紅,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
「這麼多年,每當您做出一副諄諄教導的偽善嘴臉時,我就想這麼掐死你!」
「當年,您是無聲無息,冷不防的給我父親放一記暗箭,現在輪到你兒子來對我放暗箭……」
「殷紹輝,你放心,我還能忍,絕不會就這麼把你掐死讓你解脫!」
「我會……讓你親眼看着我是怎麼把你那自作聰明的寶貝兒子一點一點摧毀! 」
「你要毀掉我的兒子……這麼自信哪?咳咳……」
一道不溫不火的女生從二樓傳來,周夢琴身上穿着睡衣,肩膀上皮着件外套,阿素站在她身邊扶着老夫人。
殷時青的手還掐着殷紹輝的脖子,然而周夢琴面上卻沒有半點慌亂和驚恐。
她平平靜靜的走下來,一邊走一邊道,
「讓我猜猜,關於你生父生母和兩個不幸去世的弟弟等等的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容司?咳……咳咳……」
「老夫人,您慢點兒。」
一旁的阿素很擔心周夢琴的身體。
而周夢琴瘦弱的身體卻挺的直直的,從樓梯上下來也是不急不緩的。
殷時青抬眼,看着悠悠下樓的老婦人,他的心裏產生了那麼一絲錯愕。
「老大如此聰明,總不會還要問我這個老婆為什麼會猜到容家頭上吧?」
「是誰告訴我的,重要麼?」
「難道你覺得不重要?如果是我告訴你,那一定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說法,你不覺得?」
「……」
「容家和殷家夙願頗深,這麼多年過去,只要有能踩到殷家頭上的機會,他們定然不會放過,殷家鬧得笑話,他們一定是最忠實的觀眾,老大難道不知?」
「你這麼說,看來是容司有意扭曲事實了?」
「四十年前,整個國家的政局都尚不穩定,政治鬥爭從來都是你死我亡,你從政多年,如今竟可笑的來質問你父親是否有愧?」
「那麼時青,你和我說說,那些被你踩在腳底下,因你上台而導致家破人亡的政敵,你對他們可有愧?」
周夢琴一臉疑惑的看着殷時青。
這眼神讓殷時青心裏不自覺的燃起一陣憤怒!
周夢琴的厲害從不在於她這一張嘴,也不在於她說出的話,而是在於她歷經世事後的這份超脫和通透。
慈善之心,她有。
悲憫之心,她有。
但她的慈善悲憫絕不用於鬥爭之地。
丈夫所在的戰場,女兒兒子所在的官場。
既是選擇了這條路,必然要接受這條道路上會出現的所有荊棘坎坷。
周夢琴踱着步子站定在殷時青面前,
「殷紹輝今年八十,活夠本了,你呢?」
殷時青方才劍拔弩張的怒氣,就這麼被周夢琴淡淡的幾句話說的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他大手一松,卻是極其沒有好氣的哼了聲。
他瞪着周夢琴,而周夢琴很是平靜的回視着他,
「所有人都當不讓你繼承家主之位是因你非我和紹輝親生,其實不然,你心性不善,是個自私自利的權欲之人。」
「……」
「你想爭,想奪,憑的是狼子野心!殷家落你手上,百年基業,毀之殆盡,只怕也不過旦夕之間。」
「……」
「孩子,我養你這麼大,你可看到一點點我為你所做的,所付出的?還是說……」
「你只聽容司幾句話,便要將把你養這麼大的父母貶入地獄?」
「別把話說的這麼好聽!我心性不善?!呵,對,就殷時修心善!」
「阿素,打電話到樺南苑,讓時樺過來一趟,再打電話問問二小姐在不在,如果時蘭在,也讓她到正苑來。」
「其次,通知分家的長輩,讓他們都到本宅來!一個不許落!」
「齊管家,讓家裏的保全守好了前門後門,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出……咳咳……」
「是。」
「阿環,打電話到市公安局,找白家的白思東刑警,讓他幫個忙,去殷時青家攔一下郭彤母子。」
周夢琴話說到這程度時,施海燕的臉色是徹底變了!
「媽,你這是想幹嘛?」
周夢琴徑自坐到沙發上,收了收身上披着的外套……
上了年歲導致的眼皮下垂,並沒有影響這雙飛揚的丹鳳眸里的果決和凌厲,
「你說呢?」
此時殷時青眯起眼睛,突地嘲諷的笑了一下,
「海燕,這還看不懂嘛?老太太這是要……清理門戶呢!」
周夢琴雙腿疊着,帶着素戒的手搭在膝蓋上,面容是不健康的白色,可神情平靜淡然。
她眨了下眼,微微上挑了下視線,冰冷的落在殷時青身上,
「你既沒有害過老四,又談什麼清理門戶?」
「我說我沒有害過他,可老太太您不是不信麼?」
「所以我這不是替你在找證據來證明你的清白麼?」
周夢琴下巴微揚,
「只要一張親子鑑定,證明殷俊凡的確是郭彤和殷博文的孩子,你不就清白了?」
「那老太太您這麼大張旗鼓的把我們禁錮在家裏——」
「我養了四十多年的兒子,本事有多大,我能不清楚麼?既清楚……又怎能不防?」
「還是說……這個親子鑑定本就沒必要,因為崔秋蓉句句屬實?」
周夢琴神情冰冷,與殷紹輝抿唇相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