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來信了,是來人了。」翠楓道:「剛才門房來報告,說是京都的薛家來人了,要找老爺。因為剛才打了招呼的,所以先沒報老爺,先來通知了我們。來的不是送信的小廝,是,小姐的舅舅。」
「是小姐的舅舅?」嚴嬤嬤比蘇沫還要激動些:「知道,知道是哪個舅舅嗎?」
蘇沫的舅舅,就是薛家的少爺,薛婉華的兄弟。
「不知道呢。」翠楓猶豫了一下,道:「因為剛才小姐說,如果有信來直接送過來,先不要叫別人知道。因此我也跟門房說了,這事情不許對外說,讓舅老爺先到街上的富貴客棧里歇一歇,我先來跟小姐稟告一聲。」
那畢竟是蘇沫的舅舅不是薛家的小廝,到了府門口沒迎進來反倒是讓出去等着,這是翠楓自己做的決定,有些忐忑不安。
不過蘇沫卻讚許的道:「做的很好,叫人準備轎子,我們馬上過去。」
對於素未謀面的舅舅和母親娘家的親人,蘇沫有些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嚴嬤嬤更是還沒出門,便紅了眼眶。
蘇沫準備了兩頂小轎,自己一頂,嚴嬤嬤一頂,稍事收拾便帶着翠楓翠秀幾人從邊門出了府。好在最近蘇府有些亂,王慧出不了院子,除了蘇晟外,也沒人敢管蘇沫的事情,而蘇晟這些日子精神不濟,偶爾有些疑惑也被孟春和穆尋芳遮掩了過去。
富貴客棧離蘇府很近,到了客棧門口,蘇沫下了轎子,小廝便已經打探回來了:「小姐,老闆說,剛才是有位姓薛的公子投宿,住在面的畫雨軒里。」
富貴客棧是個挺高檔的客棧,除了上中下的客房外,還有單獨的院子,那些有錢人家,或者是有太太小姐的,為了清靜不見閒雜人等,就會包下個院子,雖然貴是貴很多,但是卻住的舒服。
認準了地方,蘇沫便帶着一眾人進入,小二在前面帶路,遠遠地剛走到畫雨軒門口,便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走的近了,只剩下幾步路的距離了,眾人都愣住,一言不發的打量着彼此。
蘇沫身後機靈如翠楓的,連忙給了小二賞錢讓他下去。
有時候,血緣就是這麼一個神奇的東西,也許天南地北從未相見,無人介紹沒有報姓名,但是一見面,就真的,我們是一家人。
蘇沫眼前的,是個壯實的中年人,40歲左右的中年人,穿戴不奢華卻富貴講究,眉飛入鬢,器宇軒昂。他的臉,雖然蘇沫從未見過,但是只一眼,她就覺得,和自己見過的母親的畫像,是何其的想像。
男人也是愣住了,眼睛一點兒不錯的盯着蘇沫,蘇沫長的酷似母親,而這個年紀,正和薛婉華出嫁的年紀相仿。薛揚看着眼前的蘇沫,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妹妹,一時間,竟然有些發怔。
就在兩廂沉默的時候,卻見蘇沫身後的嚴嬤嬤一下子衝過去,啪的一聲在薛揚的腳邊跪了下來,哭道:「二少爺,二少爺我可算是又見着你了,二小姐,你可還記得我嗎?」
薛揚嚇了一跳,低頭一看,連忙的蹲下身子扶着嚴嬤嬤,驚道:「嚴嬤嬤,你是嚴嬤嬤?」
雖然嚴嬤嬤經歷了這些年生活的磨礪,和當時離開薛家時有了很大改變。但終究是在薛府生活了大半輩子。看着薛婉華長大,也是看着薛揚長大的。因此薛揚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這十幾年沒見,還是被薛揚一眼認了出來,嚴嬤嬤心中大痛,也顧不得什麼上下尊卑了,也顧不得這裏這麼多人了,抱着她大哭道:「二少爺,你要為小姐做主啊,小姐,小姐死的願望。」
畢竟這是在客棧中,鬧得太過被人聽見不好,蘇沫一見嚴嬤嬤有些難以控制,連忙上去扶着她,低聲道:「嬤嬤,您先別難過了,咱們進院子裏再說。」
嚴嬤嬤被蘇沫一提,這才清醒一些,擦了擦眼淚,勉強止住哭聲,應着:「是,是,是我失態了。」
薛揚看了眼蘇沫,沒有多說,招呼大家都進了畫雨軒,關上了門,這才道:「你是……婉華的女兒?」
「是,這就是大小姐的女兒。」嚴嬤嬤提到蘇沫,這才有些笑意,拉着蘇沫的手道:「二公子,你看看,這是沫兒,她長的和大小姐多像啊,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薛揚細細的看了蘇沫一番,點點頭:「確實,跟婉華很像。你叫……沫兒,蘇沫。」
「是。」蘇沫老老實實道:「你是我的二舅嗎?」
蘇沫聽嚴嬤嬤說起過薛家的情況,薛家沒有庶子,薛婉華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這個薛揚便是她的二哥,是專門在外面跟商隊走南闖北的,精明歷練不說,也有本事。
「是。」乍一看外甥女,薛揚也有些激動,聽着蘇沫這一聲,愣了愣才點頭道:「我是二舅舅,沫兒,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你已經是個這麼大的姑娘了。」
薛揚下意識的想伸手揉揉蘇沫的頭髮,但是手伸了一半發覺不妥,又縮了回去。
薛揚比薛婉華大八歲,印象中的妹妹總是小小的軟軟的,一笑兩個酒窩,可愛的不得了,每日裏總牽着他的衣角像個小尾巴似得跟着。叫人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一轉眼妹妹就長大了,粉嫩嫩的小女孩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千里迢迢的嫁了出去,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如今,看着蘇沫,薛揚便好像又看到了當年的妹妹,便是這麼個漢子,也不由得有些感慨,心中酸酸的一片。
不過蘇沫卻遠比薛揚冷靜,她勸着嚴嬤嬤安靜下來後,先便道:「二舅舅怎麼從京都過來了,是不是接到了我的信?」
「你說這個?」薛揚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拆開遞給蘇沫:「這,確實是你寫的?」
蘇沫接過來一看,正是自己寫的那封信,當下點了點頭:「是我寫的。」
薛揚輕輕地吐了口氣,道:「外面熱,進房裏來說。」
說着,叫小廝泡茶,安排蘇沫的一行下人先在偏廳里休息。
蘇沫不知道為什麼薛揚的神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她跟着進了房裏,只讓翠楓翠秀跟着,嚴嬤嬤也跟了進來。
進了屋,關上門,薛揚讓眾人坐下,然後從尚未打開的行李箱子中一陣摸索,翻出一疊子信紙來,放在了蘇沫面前,簡單的道:「你看看。」
蘇沫疑惑的看了薛揚一樣,隨即拿起來一張張的看了過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只覺得一陣怒火湧上心頭。快速的翻了兩張在,再也忍耐不住的,將信紙往茶几上,一張俏臉冰霜一般。
「怎麼了?」嚴嬤嬤嚇了一跳,湊過來看一看,可她一個奶嬤嬤,哪裏識什麼字,只是干着急。
「這是這十幾來年,沫兒些給家裏的信。」薛揚道:「我們每年都能接到一兩封沫兒的信,說蘇府的情況,她的情況,又說王慧雖是繼母,待她不錯,但因為擔心薛家家業蓋了蘇家,怕來往密切的,反倒是有仗勢壓人的嫌疑,所以叫我們先安奈着少些來往,等到她許了人家,再來親近。」
至此,蘇沫算是完全的明白了。
外祖家不是不疼這個女兒,不是不疼她這個外孫女,而是這些年他們一直蒙在鼓裏,一直以為自己在蘇府過得舒服舒心的生活,無憂無慮。
直到收到了自己上一封信,薛家才驚覺事情不對,而且兩下一對,筆跡也截然不同,這才警惕起來。要麼以前那些都是假的,那麼如今這封是假的,無論什麼原因,蘇府總是出了事情。
信件來往雖然方便,但難以探尋真相。因此在接到信後,馬上讓薛華親自跑來一趟,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沫細長的手指將那些所謂的信件捏成一團,有些咬牙的道:「這些信都是假的,我從未寫過。當年,我也寫過一封,但是石沉大海毫無回應,王慧對我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娘雖然在府中的時候千嬌萬貴,但出了門就是人家的人,這些年了,薛家生意繁忙,怕是一時半會兒的,也顧不上。而我……我竟然信了……」
「除了這些,家中從未收到你其他的信件。」薛揚搖了搖頭:「若非是你這信上一直讓等到你定親,即便是外祖父外祖母年紀大了不便出門,我們也會年年來看看你的。自家的女兒,即便是嫁到了旁家,難道就不是血肉之親了嗎?」
蘇沫閉上眼睛,忍住心中一陣一陣的酸澀,緩緩地道:「我知道,見舅舅接了信這麼匆匆忙忙的趕來,我就知道,外祖父外祖父,一定是掛念着我娘,也掛念着我的。」
看蘇沫眼角有些濕潤的水光,薛揚一顆心也是又酸又澀,嚴嬤嬤實在是忍不住的上前兩步,抱着她道:「小姐,小姐,您現在終於相信了。老爺夫人是不會忘了大小姐的,也是不會不心疼小姐的。二少爺,這些年,小姐受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