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如洗,碧海如濤,連綿不絕的山巒映的蒼穹微微泛綠,古樹繁花,綠肥紅瘦,入目之處儘是萬物爭榮。一闋悠揚頓挫的詞賦從蜿蜒的山路上悠悠傳來「飛梁壓水,虹影澄清曉。橘里漁村半煙草。今來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雨巾風帽。四海誰知我。一劍橫空幾番過。按玉龍、嘶未斷,月冷波寒,歸去也、林屋洞天無鎖。認雲屏煙障是吾廬,任滿地蒼苔,年年不掃。」男子身材修長,五官俊朗,身着白色玄衣,背後縛着三柄長劍,舉止瀟灑飄逸,好似畫中走出的仙人。在男子身後緊跟着一名十一二歲左右的少年,少年生的十分漂亮,唇紅齒白,黑白分明的眸子透露出一股英氣。
「師傅,您唱的是什麼呀?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少年道。
東方長白回頭一笑,道「是洞仙歌,你聽出什麼了嗎?」
少年搖頭道「徒兒不解其中的含義,只是隱約從詞間感到慘兮兮的味道,雨巾風帽,四海誰知我,就好像徒兒一樣無依無靠」說罷,少年鼻子一酸,眼圈已是微紅。少年名叫神秀,是東方長白的徒弟。
東方長白摸着少年的腦袋,寬慰道「小小年紀倒是多愁善感,不要記恨你的父親,他也是為了你好」。
神秀止住悲傷,道「徒兒明白父親的苦心,並未怨恨,只是一時心有所感才會情不自禁」。
東方長白心中百味陳雜,五年了,為了突破瓶頸,使修為更進一步,他不惜訣別妻兒,遊歷天下,如今歸期已至,心中卻泛起了陣陣彷徨。
不知不覺,二人已是到了山頂,雄偉壯觀鱗次櫛比的宗門已然近在眼前,東方長白止步凝望,神秀則是好奇的打量着一塊古蹟斑斑的石碑,石碑上大刀闊斧的刻着蟲二兩字,使人百思不得其解,「師傅,這蟲二是什麼意思?」
東方長白收回思緒,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這裏的風景如何?」
「此處風景如畫,是徒兒見過的最美的地方」。
東方長白望着石碑道「這二字是宗門一位前輩所書,你靜下心來試試能否猜出那位前輩的心思」。
「是一位前輩寫的」神秀摸着鏗鏘有力的筆畫,喃喃道「師傅問我此地風景如何,想必這兩個字是和美景有關聯,只是這蟲二兩字甚是怪異怎麼和這風景相關呢?」
忽然,神秀眉頭舒展,喜出望外,道「師傅,徒兒知道這兩字的玄機了」東方長白有些驚訝,難道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領會其中的玄機?
「說說看」。
「師傅先前所說這蟲二是宗門前輩所書,立碑與此地定然是與風景相關,石碑之上只有簡單的蟲二兩字,實則暗藏機鋒,蟲二兩字加上邊就是風月,而石碑故意省掉兩字的邊就是寓意此地景色風月無邊」。
「恩,不錯」東方長白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果然聰明過人,修仙問道先天的資質很重要,但也要勤勉無怠,你要時刻記住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
「是,徒兒謹記師傅教誨」。
「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宗門吧」東方長白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複雜之感,「仙途漫漫,福禍相依,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會有無數的紛擾接踵而來,希望你能僅守初心,不要後悔」。
滄海桑田,浮雲白狗,看着熟悉的景致,似乎一切沒變,可一切又好像不同,究竟是天地在變?還是人心思變?
「弟子長白拜見掌教真人及諸位長老」雙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蒼龍真人神色如常,心中卻是百感交集,五年匆匆而逝,雖是不長卻也不短。諸位長老看着東方長白,也是唏噓不已。
「爹爹」一聲清脆的童音打破了沉靜,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頭撲到東方長白懷中。
「你是青黛『看着懷中楚楚可憐的女孩,東方長白含笑道「都這麼大了」。
青黛哽咽道「爹爹,你怎麼才回來呀,我還以為你不要青黛了呢」
「休要說胡話」東方長白擦掉女兒腮邊的淚珠。
這時,只聽一聲大笑伴隨着腳步聲傳來「小子,五年沒見,你這氣勢怎麼收斂了許多?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似的」。三長老金丹子轉圈打量了一番東方長白,提鼻深深一嗅,道「雖是氣勢如朴,但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柄隱而不發的利劍,看來你的修為精進不少啊」。
東方長白拱手道「三長老過譽了,和您比起來小子還差得遠呢」。
「長白,你這次回來有沒有帶一些奇花異草什麼的?五年了,可別說什麼都沒有啊」金丹子一對眼珠賊溜溜的亂轉,像是一個討糖吃的頑童。
東方長白輕聲笑道「小子在外也得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仙草,稍後就給您送到太白廬去」。
「好,好」金丹子雙眼放光,獵奇之心早已按耐不住,要不是蒼龍真人等人在場恐怕就要迫不及待的搜刮起來了。
「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不知羞恥」一道微不可聞的聲音從金丹子身後傳來,在場眾人除了兩個小孩,無不修為深厚,雖然聲音細小,但眾人也是聽得清清楚楚。
金丹子不用回頭就知道是他的冤家對頭在嘲諷自己,看着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玄造,金丹子的好心情一掃而光。「好你個邋遢鬼,不在你的五行洞天呆着平白跑出來惹人心煩」。
玄造看着金丹子陰晴不定的臉色十分受用,道「反正呆着無事,出來氣氣你也是好的」。
金丹子冷哼一聲,懶得和玄造計較。他這一張利嘴自恃能說的天花亂墜,卻不及玄造半句冷嘲熱諷,二人真是論起口仗,往往玄造一句話就能將他頂的七竅生煙,所以只要玄造開口,金丹子多半不予理會,免得吃虧。
大長老玉虛子和四長老三盤道者一向不苟言笑,見東方長白回來也只是報以一笑,並未說話。
「怎麼不見二長老?」東方長白見諸位長老中唯獨缺了二長老靈虛老君。
玄造道「那老傢伙躲在結空山已經一年之久了,說是給他孫子練什麼紫宵雷霆符,神神秘秘的」
太清靈宮的五位長老各有千秋各有所好,大長老玉虛子掌管宗門刑罰,地位僅次於掌教蒼龍真人,三長老金丹子熱衷丹藥之術,四長老三盤道者是陣法泰斗,五長老玄造則是煉器的大才,二長靈虛老君則是精研符籙之法,五人的名頭在靈界可是如雷貫耳。
蒼龍真人注意到在東方長白身後跪着一名少年,少年至始至終都靜默不語,看起來十分懂事,遂開口道「你身後的少年是何人?」
東方長白恭聲道「回掌教真人,此子名叫神秀,是弟子一位故人之子,因先天經脈閉塞,所以才帶他上山修行」。
東方長白遙稟明情況之後,神秀這才躬身施禮,朗聲道「弟子神秀見過掌教真人及四位長老」。
眾人見神秀生的俊俏可愛,性子又沉穩老練,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蒼龍真人點了點頭,撫着胸前的銀髯,道「雖然經脈閉塞,但此子的根骨甚是清奇,且神色不凡,是一塊難得的璞玉」。
見蒼龍真人誇獎,神秀也無自大,而是更加彬彬有禮,拱手道「多謝掌教真人誇獎」說罷,便退回陸逍遙身後,不急不躁渾然一副成熟穩重的模樣,更引得眾人刮目相看。
「小傢伙這麼可愛,不如和我去煉器可好?我正缺一名徒弟」玄造笑嘻嘻的道。
金丹子白了一眼玄造,道「這粉嫩的娃娃要是去了你的五行洞天可不成了你的邋遢樣?那以後還怎麼娶美嬌妻,不能去不能去,還是去我的太白廬好」
神秀聞聽金丹子之言不禁小臉煞紅,惹得一旁的青黛偷笑不已。
「多謝兩位長老的厚愛」東方長白見二人似要卯上了勁,忙勸道「神秀已經拜小子為師了,就不老二位長老費心了」。
「還是你小子近水樓台先得月」金丹子和玄造面帶可惜。
蒼龍真人開口道「既然回來了,那就去看看清兒吧,你當年不辭而別,難為她了」
「是」東方長白思緒複雜,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辭別眾人,將神秀交給女兒,獨自向陽春小築走去。
桃花滿目,南風醉人,望着久違的美景,東方長白眉上掛着一抹落寞,往年的陽春三月,在這桃花樹下都會有一道鴻影撫琴,如今人面不知何處去,徒留桃花笑春風,即使滿樹的胭脂紅,也難掩孤寂離愁。
東方長白心思頗重,無心賞花,低頭迎着滿地落紅的小徑,向桃林深處那座簡單而典雅的竹樓走去。停步止在門口,沉吟良久,始終還是沒有進去。
「師妹,你還好嗎?」闊別五年,滿腹的朝思暮想只匯成了一句簡單至極的問候。
少頃,竹樓之內傳出一汪清泉,「好」更是一個簡單的字,如同涓涓細流,讓人不忍側聽。
「唉」東方長白幽幽一嘆,道:「你變了」。
木水清神色如常,道「人都會變」。
「五年了,讓你受苦了」。
「有青黛相伴倒也不曾覺的苦」。
許久,暫短的問候戛然而止,二人都是沉默不語。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在桃林,花間的殘陽開出一抹沉沉的壓抑。
「離兒,看茶」木水清開口道。
不多時,一名年紀不大的女弟子從竹樓緩緩而出,端着一個小巧的白瓷盞,遞給東方長白,道「請用茶」。
東方長白接過茶盞,但見茶水略略發紅,卻是不知何故,輕輕一呷,頓覺滿嘴苦澀。
「這茶的滋味怎麼這般苦澀」。
離兒泯然一笑,道「這茶葉就是一般的無二,只是這水的來歷非凡,故此味道有些特別」。
「不知是何水?」
離兒道「這水是採集春分時節的桃花露,夏至時節的桃花雨,秋分時節的桃花霜,冬至時節的桃花雪,將這四種無根之水封入壇中,埋於桃花樹下,最關鍵的還是時辰,一年的水帶酸,兩年的水微甜,三年的水發咸,四年的水中透辣,只有五年的水最好,雖是一苦卻回味無窮,要是到了明年這水就變得無滋無味了」。
聽罷離兒之言,東方長白神色訝然,舉杯將茶水一飲而盡。
「多嘴」木水清輕咤一聲,離兒輕吐小舌轉身回了樓中。
「師妹,我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東方長白從懷中取出一冊琴譜輕放與地,未再多言便已離去。
在東方長白走後,竹門發出一聲響動,木水清輕踏蓮步,款款而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自語道「還是一絲不變」忽然發現地上的琴譜,臨山聽水四個字映入眼帘,字如劍鋒,是東方長白所寫。木水清平靜如水的俏臉忽而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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