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霞郡主咬着唇,語氣哽咽:「表姐,甄四,我心裏太難受了!」
甄妙和重喜縣主對視一眼,眼眶都濕了。
就聽初霞郡主長嘆一聲:「再也吃不到五味齋的點心了——」
重喜縣主淡淡道:「放心,陪嫁隊伍里,有一個點心師傅,就是五味齋的。」
五味齋幕後東家是昭雲長公主,送個把點心師傅給初霞郡主,再容易不過了。
「張氏滷肉鋪的醬豬蹄也吃不到了。」
「我給你的添妝里,有一張醬豬蹄的方子,是我吃過幾次張氏滷肉鋪的豬蹄後,琢磨出來的,味道雖不是完全一樣,但我吃着也不錯了,你就將就一下吧。」甄妙道。
「還有陳大嫂的灌湯包……」
甄妙和重喜縣主再也忍不住,齊齊翻了個白眼。
真是夠了,還讓不讓人好好的傷感了!
三人話別雖和其他人有意拉開了一段距離,可今日初霞郡主是絕對的焦點,時刻有人留意着。
這番對話被離得稍近的幾位皇子公主聽在耳里,俱是一臉黑線。
二公主頗為擔憂的道:「初霞這樣子嫁到蠻尾去,會不會蠻尾的人以為大周公主都這樣啊?」
四公主眼含熱淚:「我要是晚生幾年,沖她這幾句話也得替她嫁了啊!」
兩位公主深情對視,不約而同在想,初霞你個吃貨,放過大周公主的名聲吧!
初霞郡主才沒工夫考慮公主們的怨念,她先拉着重喜縣主走遠了些,不知竊竊私語了些什麼,然後又對甄妙招手:「甄四,你過來。」
甄妙走過去,初霞郡主沒有說話,反而向着湖堤走去。
三皇子見了過去阻攔:「初霞,岸邊濕滑,還是不要去了。」
初霞郡主穿的是隆重的公主禮服,長長的裙擺曳地,在水草茂盛的湖邊,很容易就弄濕了。
這倒好說,萬一出個什麼意外,堂堂和親公主眾目睽睽之下掉進湖裏之類的,那他可怎麼對父皇交代!
「沒事,我和佳明有悄悄話要說呢,不走遠點,被你們聽去可怎麼辦,說不準又要笑我。」
三皇子想到之前初霞郡主說的那些話,抽了抽嘴角。
初霞郡主拉着甄妙徑直從三皇子身側走過。
三皇子鬼使神差問一句:「今日羅儀賓沒有來啊?」
甄妙停住腳,沖三皇子禮貌笑笑:「世子他還在閉門思過,自是來不了的。」
說完擦肩而過,三皇子望着她窈窕背影皺了眉。
既然這早晚是自己的女人,再想着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有些不能忍了。
若不是為了景哥兒,他怎麼會要一個跟過別的男人的婦人!
三皇子刻意忽視了心底深處那絲微妙的興奮感,不忿地想着。
初霞郡主拉着甄妙一直走出數十丈,才在一處平坦的大石上站定。
「甄四,你和三皇兄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甄妙有些詫異:「沒有啊。」
「聽他那麼問,我還以為你們很熟悉呢。」
甄妙笑了笑:「也許是因為景哥兒在我那裏住過幾日吧。」
初霞郡主瞭然地點了點頭,放低了聲音:「甄四,我是覺得三皇兄心思挺深的,反正我長這麼大,就沒看懂過。你又不機靈,還是遠着點吧。」
「什麼叫我不機靈?」甄妙咬着牙,「初霞,我謝謝你操心了!」
初霞郡主伸出手,在甄妙臉上使勁揉了揉:「我都要走了,你還敢生氣?」
甄妙一下子沉默了。
真的到了離別的時候,她才發覺真的捨不得好友。
嫁的那麼遠,可能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初霞郡主嘆口氣:「甄四,你說你怎麼就不是個男人呢,憑你對我的兩次救命之恩,我早早的來個以身相許,於情於理我父王也不會反對的,就不用現在去和親了。」
她沒理會甄妙古怪的表情,悄悄往後面掃了掃。
今日送行的除了皇親宗室,還有一些大臣。
那人也來了,他身量頗高,挺拔修長,溫潤精緻的眉眼模糊了年齡,站在一群半百老頭子中,格外顯眼。
仿佛有一隻小小的蜜蜂,在心頭輕輕蟄了一下。
初霞郡主忽然淚流滿面。
她匆匆的轉回了頭。
甄妙怔住,隨後明白了什麼,安慰性地拍了拍她肩膀。
有宮娥由遠及近:「公主,時辰到了,該啟程了。」
初霞郡主恢復了高冷表情,淡淡「嗯」了一聲。
二人緩緩往回走。
初霞郡主拖曳在草地上的金紅色裙擺有了些污痕,她卻毫不在意,對着永王夫婦跪了下去拜了三拜,聲音清脆:「父王,母妃,你們放心,女兒會過得很好的,你們也要保重。」
永王揪着永王妃的袖子,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永王妃本來也想哭的,被永王這麼一弄,只得死死忍着了,含淚叮囑女兒:「初霞,到了蠻尾,不要什麼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和大王子相處時,記得母妃教你的那些話。當然,若是有不長眼的惹到你,也不要忍氣吞聲,你是大周的公主,誰也不能輕辱了你!」
初霞郡主仰起臉:「母妃放心,只有女兒欺負別人的份兒,怎麼會讓別人欺負女兒呢!」
她這話說的雖有幾分嬌蠻,永王妃聽了卻真的好受了些。
還好女兒不是個柔弱的,不然她一顆心真的要操碎了。
初霞郡主上了馬車,她回頭凝視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那個方向,她終究沒有多看一眼,彎腰進去,把車窗簾掀開,招了招手:「記得給我寫信!」
甄妙和重喜縣主知道這話是對她們說的,齊齊揮手回應。
羅知雅鐵青着臉上了另一輛馬車。
她也是要遠嫁蠻尾,遠離故土,終身再難見父母親人,可因為有公主在,她就如一個透明人般,沒有人想過她的難過和犧牲,就連她的父親,曾經疼她如掌珠,現在也不過是面色沉重些,連眼眶都沒紅,哪裏能和永王比!
是,永王那樣是有些丟人,可她多希望能為了女兒丟人的父親是她的!
而不是像父親那樣,昨晚還歇在了嫣娘那裏!
羅知雅一顆心像浸在了冰窟窿里,沒有一絲熱乎氣,她回頭看了站在人群最前處沖初霞郡主拼命揮手的甄妙一眼,眼底划過深深的恨意。
她好歹是她的嫂子,除了給她添了妝,多餘的話一句都沒和她說,卻拼命湊到公主那裏去,說白了也是個逢高踩低的,大哥莫不是眼瞎了,看上這種女人!
羅知雅恨恨摔了帘子,進了馬車坐好,卻沒有再掀開窗簾,閉了眼任由馬車緩緩動了。
望眼欲穿的田氏死死盯着錦緞帘子,可惜那帘子只隨着馬車的前行微微晃動着,並沒有再被掀起。
她異常難受,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到羅二老爺身上。
羅二老爺條件反射把她扶穩,見周圍人目光都投過來,只覺被掃了面子,咬着牙低聲道:「蠢婦,做出這種尋死覓活的樣子作甚?要是被有心人說對皇家不滿,我就把你休了,讓你和你那一家子破落戶作伴去!」
這話半點夫妻情意都沒了,田氏喉嚨一陣陣腥甜,強忍着沒有吐出來,一顆心漸漸涼了。
曾經二人也舉案齊眉過,一起滿心歡喜的憧憬過將來,可男人的情分比紙還薄,一旦撕破了,竟是對她連個阿貓、阿狗也不如了。
他現在一個芝麻綠豆大的閒散小官還如此,若真的成功奪了那個位子,是不是立刻就要想法子讓她病逝了?
頭一次,田氏隱隱有些後悔了,她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上了馬車。
她不能倒下,無論是二郎、三郎,還是娘家,都需要她。
甄妙去與永王夫婦辭別:「父王、母妃,我采了三月初三的桃花釀了桃花酒,現在剛剛能喝了,等明日帶上幾壇去王府看你們可好?」
除了那夭折的暗戀,初霞郡主最放不下的應該就是雙親了,她既然與初霞是至交,又認了乾親,替她儘儘孝道是應該的。
永王嗷的一聲哭了,邊哭邊拿永王妃的衣袖抹淚:「初霞也最喜歡用果子、花瓣之類的釀酒了,雖然有的味道比較奇怪,可我每次都喝得一乾二淨。佳明,你釀的應該比初霞強點吧?」
永王妃暗暗擰了他一把,對甄妙露出個勉強地笑:「明日早點過來。」
原本認下這個女兒,是宮裏那位的意思,永王妃不過是面上情,現在她卻對甄妙真的生出了幾分喜愛。
甄妙知道,對永王夫婦來說,今日是屬於遠去的初霞的,還是讓他們安靜一日沉澱心情才好,略說了幾句就分開了。
「甄妙,你上我的馬車吧。」重喜縣主走過來。
甄妙想起羅天珵的叮囑,搖了搖頭:「不了,我得先回去。」
出門前,羅天珵對她說,送別了初霞郡主就立刻回府,無論有什麼事也不要耽擱。她答應下來,就該守信。
見重喜縣主面色雖平淡,眼底卻有些失望,甄妙理解她的心情。
初霞漸行漸遠,她其實也有許多話和重喜縣主說的。
她心裏一動,邀請道:「重喜,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國公府吧。」
重喜縣主猶豫了一下。
其實,出門前母親說想見見甄妙的。
「我給你做黃瓜湯包吃。」
重喜縣主果斷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