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玄此刻走進的是一大片梧桐林,已是日落黃昏時分,林間的小道被桔黃『色』的光芒渲染得極其絢麗華彩,林子很幽深,也很靜謐,然而就在這種仿佛落針可聞的靜謐中,忽起一陣勁風席捲起落葉,在他身周戲謔般的狂作『亂』舞。
徐舒玄雖然不懂武,但對於敵人身上所凝聚而起的殺氣有着十分敏銳的感覺,他甚至能通過這種感覺來判斷對手的功力到底有多深。
此時此刻,這種感覺便讓他蹙緊了眉頭,也感到無比的熟悉,因為這種幽沉『陰』暗的仿佛來自地獄般的殺氣,他也曾經只在一個人身上感覺到過!
「金香『玉』坊一別,七年未見,閣下再次到我大眳來,可是為了這一隻匣子?」在對方還沒有現身之前,徐舒玄首先開口,對着林中殺氣傳來的方向,含笑輕聲問道。
隨着他這句話問出,林間陡地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許多梧桐葉應聲飄落,簌簌如雨,一道青影從空而降,飄飄然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與他今日的裝扮一樣,這個人也是一身青衣,頭載着幃帽,在殘陽的餘暉下,頎長的身影如同罩上了一層氤氳的血紅,顯得詭譎而神秘。
「我聽說,大眳的文人喜歡以物喻人,而桐梧便有高潔美好的品格之象徵,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七年未見,徐世子還是這般孤清高潔、氣宇不凡,試問大眳的文人學士,有幾人能媲美世子的鳳凰之姿?」
來人說着,摘下了頭頂上的幃帽,『露』出一張妖冶譎『艷』的容顏,他亦是含笑,從紛紛落下的梧桐葉中隨手摘了一片,夾在修長的兩指間。
「豐臣殿下謬讚,殿下亦是日出之國少見的能人異士,以殿下的身手,恐怕這天下也無人能及!」徐舒玄亦是從容不迫的接了一句,然後笑問,「殿下今日來此,恐怕也是為取我『性』命而來的吧?」
豐臣瀧一側過身來,看了看徐舒玄,待目光落在他懷中的匣子裏,忽地一笑。
「真是可惜,如果不是各為其主,我倒是很願意『交』世子這一位朋友!」他說道。
徐舒玄聽罷,卻是一笑,說道:「恐怕殿下取這一隻匣子並不是為了你日出之國的利益,據我所知,殿下並非關白豐臣秀吉的親生兒子,十八年前,豐臣秀吉有來過大眳,並屠戮了整整一個村莊,他從這個村莊中帶走了十名多孩子,並將他們訓練成能為其所用的武器,而殿下很有可能便是這十多名孩子中的一個!」
聽到這番話,豐臣瀧一略微驚訝的眯了眯眼,眼神中透出一絲佩服和詭異。
「原來世子還曾查過我的來歷,世子果然是藏謀極深!」他說着,詭譎的一笑,又將話鋒一轉,言道,「但那又怎麼樣呢?」
徐舒玄面上的溫和漸漸凝結,心中暗嘆:是啊!那又怎麼樣?就算這個男人已經知道自己是大眳之人,那又怎樣?難道他還指望這個從小被當工具一般培養長大內心充滿『陰』暗的男人能因為他的幾句話而改變自己的立場嗎?
「我知道徐世子想說什麼?你們大眳之人最講究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稱之為仁之本與,君子之德,不過,你們大眳的昏君,他又有何德何能值得這天下忠勇之士為之效忠,或是值得我去為他效忠,七年前的楊家之案,我與徐世子可是有目共睹!我豐臣瀧一可不想如楊家或是蔣家一樣,做一枚可以隨意利用又可以隨意拋棄的棋子!」
話說到這裏,他又玩『弄』着手中的一片梧桐葉,輕笑一聲道,「當然,徐世子是受聖賢禮儀教化薰陶的人,有自己堅守的道德和底線,但是我沒有,對於我豐臣瀧一來說,做任何事情只有我喜不喜歡,或值不值得?」
他說到這裏,忽將目光收回,落在了自己手中的那片落葉上,然後遺憾的說了一句:「我從不殺手無縛『雞』之人,而且如徐世子這般的俊秀人物,也殺之可惜,可是很抱歉,你手中的這隻匣子我也誓在必得!所以……」
「能告訴我,殿下想要得到這隻匣子是為了什麼嗎?裏面的東西我都已經看過,不過就是言藩陷害忠良以及與你們日本人勾結的證據,我想,殿下感興趣的應該不是這些東西?」徐舒玄忽然打斷道,右手的五指也一分分的握緊。
豐臣瀧一的眼眸微眯,幽深的眸光中一時間掠過數道複雜的光芒,他頓了半響,忽地又揚『唇』詭譎的一笑。
「世子這是在拖延時間嗎?你已派出去了所有暗衛,難道還等着有別人來救你?」他說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如世子這般聰明的人,應該也知道,這個世上,沒有誰能躲過我手中的刀!」
徐舒玄微微笑了起來,他很是恬淡的說了一句:「是,我知道,既然我在殿下眼中已是將死之人,那麼殿下告訴我這些又有何妨?」
他的笑容在夕陽的籠罩下顯得十分溫煦而自信,從容而淡雅,那高遠而澄澈的眸光好似能看穿這世間的一切,有着睥睨萬物的魅力!
豐臣瀧一忽然有一種感覺,覺得這個不染纖塵好似謫仙般的男子好似也擁有他所未知的強大力量,而這樣的力量也足以與他的刀法媲敵!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世人皆知,魏國公世子雖然才智過人,可卻一點也不懂武,但世人也皆傳,這個天資聰穎絕代風華的少年是一個永遠也站不起來的殘疾人!
可是他現在看到的卻是一個長身『玉』立並閒庭信步行走於林間的身影。
所以,關於他的種種傳說終究只是傳說,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真正的他到底如何,或是知道他真正的實力有多少?
這個少年隱藏頗深,難道他竟還留有後手,不然也不會孤身一人前來取這隻匣子?
忽地,他的目光落在了徐舒玄緊扣在匣子上的那一隻手上,那隻手極潔白修長,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匣子上扣出輕而悅耳的聲響,他的心頭猛然一震,陡然想起了這個少年似乎還有一項絕技,那就是那無與倫比的機關之術!
「殿下在想什麼?」
似乎感覺到了他目光中神『色』的變化,徐舒玄仍是那般從容含笑的問道。
豐臣瀧一也跟着輕笑了起來。
「我在想,如果世子今日死在了我的手中,那個小丫頭會不會天涯海角也要尋我為你報仇?」他忽然沒來由的道了這一句。
就在他話音一落的瞬間,突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來,豐臣瀧一微眯起了雙眼,含笑說了一句:「原來世子果然備有後手,卻不知這個救兵會是誰?」
然而,當他朝那馬背上的身影望去時,臉『色』不由得大變,眸中漸漸透出一絲驚訝和興奮的喜悅。
在看到那道纖長的幽碧『色』倩影時,徐舒玄也微變了臉『色』,甚至有些緊張起來!
他沒有想到,來人會是她!他並沒有向她透『露』過任何有關他今日到這裏來的消息,她又是如何找到這裏來的?
韓凌策馬及近,待看清了林間那兩道身影時,便立刻從馬背上飛了下來,奔至徐舒玄的身邊,這一刻,她甚至沒有去多想什麼,只是熱淚盈眶的看了他良久,才轉過身去,警惕的看向了豐臣瀧一。
「豐臣瀧一,你要的不過是這隻匣子,而我們只需要這匣子裏的一本書,不如我們各取所需,各行各路,如何?」韓凌突地冷聲說道。
豐臣瀧一仔細的端詳了韓凌甚久,他的目光詭譎而犀利,甚至讓韓凌有一種被看穿的恥辱感。
就好像前世的那個他再一次的站到了她面前,他的樣子已與記憶中的那個人完全重合,韓凌不禁瑟縮的向後退了一步,幸好此時,徐舒玄握緊了她的柔荑。
感受到這一份溫暖,她的心也漸漸安定。
將她的每一絲表情盡收眼底,豐臣瀧一也笑了起來。
「小丫頭長大了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不過我更喜歡五年之後你颯爽絕媚的風姿!」
他忽地答非所問的說了這一句,令韓凌的心更是緊緊的一縮。
徐舒玄的眸中也滲出詫異,這個男人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就好像他見過五年之後的阿凌一樣,可這又怎麼可能?
除非……他也與阿凌一樣……
「豐臣瀧一,你到底想要什麼?」韓凌不禁問。
豐臣瀧一『露』出一幅不解的神情,十分幽怨的回道:「小丫頭,你還是和七年前一樣,一看見我就害怕,難道哥哥的這張臉就這麼猙獰可怖嗎?」
韓凌愕然,這個男人怎麼又不正經起來了?
不過,他這麼一說,韓凌心中的懼意倒是減少了一大半。
卻在這時,豐臣瀧一又戲謔的說了一句:「好,我可以答應小丫頭的這個要求,我們各取所需,不過,還得看徐世子同不同意?」
豐臣瀧一說完看向了徐舒玄,其實就算韓凌不說,他也會提出這個要求,因為他並不知道這個驚才絕『艷』的才子對他設了什麼陷阱。
徐舒玄也靜靜的回應着他的目光,半響說了一聲:「可以!」然後如往常一般優雅從容的蹲下了身去,將懷中抱着的匣子放在地上,然後用鑰匙打開匣子,從中取出了一本書。
他的動作很連慣,沒有片刻的遲疑,在拿到那本書後,他又站起了身來,對豐臣瀧一說道:「殿下放我們走,這隻匣子便歸你!」
「世子不會在裏面安置了什麼機關吧?」豐臣瀧一突地笑問。
徐舒玄輕聲一笑,回道:「殿下果然是謹慎之人,適才明明有機會可以奪得我手中的匣子,卻遲遲不肯動手,便是想先試探一下我是否在這匣子中設有機關。」
「怎麼?剛才我已親自打開了這隻匣子,殿下還是不放心?」他又問。
是,都已經看到他親手打開了匣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在看到徐舒玄這般淡雅從容甚至可以說乾淨無邪的笑容的時,豐臣瀧一心中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他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就好像無論他做什麼,都動搖不了這少年的心志一般——他的身上還是隱藏有一股不可知的強大力量。
見豐臣瀧一臉上還寫着猶疑之『色』,徐舒玄又道了一句:「匣子我便留在這裏,若殿下還是懷疑,我也無話可說!」
言罷,他拉起了韓凌的手,輕聲說了一句:「阿凌,我們走吧!」
韓凌見他如此淡定從容,好似一切皆在他掌控中一般,不禁也微笑着點了點頭,隨着他的腳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雖然此刻她也很擔心不知豐臣瀧一是否會從背後對他們偷襲,可是被他這麼牽着手,她忽然覺得什麼也不怕了。
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終於走出這一片梧桐林,看到前方一片開闊,日頭已完全落入西山,大片晚霞將天邊染成紅彤彤的一片,如同華麗的織綿一般,韓凌忽然心中所動,不禁流下驚喜而感動的淚水——他們終於活着走出來了!
「阿凌,你怎麼了?」看到她『精』致的小臉上凝上晶瑩的淚珠,徐舒玄也不禁心疼的問道。
可就在他話一出口時,韓凌忽地將柔軟的雙臂環在了他的頸間,淚水伴隨着她此刻的情緒滾滾而出,她也禁不住嚶嚶泣聲道:「大少爺,我以為還會像前世一樣,再也見不到你了,阿凌剛才其實好害怕……」
這種害怕甚至令她絕望到了極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路鞭笞駿馬疾奔到這裏來的。
「你已經解出了那句話的答案,為什麼不告訴阿凌呢?為什麼不讓阿凌陪你一起來?又為什麼要一個人冒險?你明明知道有那麼多人想要置你於死地……」
徐舒玄當然知道有很多人想要置他於死地,長公主便是其中一個,而國公府中還藏有另一個可怕的對手,可是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才不想帶她來一起冒險。
而且他利用的正是許多人都不知道的一個真相——那便是他的雙腳並非殘疾。
沒有多少人會想到他能獨自一人走到這裏來,而豐臣瀧一是一個例外,也正因為這個例外,讓他能斷定,那個隱藏在聽雨樓中的暗線到底是為誰效力。
「可是阿凌,你怎麼會到這裏來?你是知道我會來這裏嗎?」他輕聲問。
韓凌點了點頭,將她去往通州尋找徐墨玄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了徐舒玄,徐舒玄聽罷,心中瞭然,『露』出了一絲欣悅讚賞的笑容。
「小丫頭真是聰明,僅憑我說過的幾句話,便能推測出我在哪裏。」他說道。
韓凌不禁咯咯的笑了起來,很是自得的說了一句:「那是當然,大少爺不是早就知道我很聰明的嗎?」
看到她這麼一笑,清麗的容顏更添幾許俏皮的活潑,於晚霞的映襯中顯得極美,徐舒玄不禁心中怦然一動,而就在這時,韓凌也望着他一張清澈俊美不染俗世的面容漸漸失了神,竟是情不自禁的微仰起頭來,將自己的『唇』瓣映上了他氤氳的溥『唇』。
感覺到一絲清涼的徐舒玄微微一驚,想要將她推開,卻又不由自主的漸漸沉溺其中,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一種極致歡喜的愉悅感,令他也不禁環緊了貼在自己『胸』膛上的嬌軀,這嬌軀是如此柔軟,又是如此的清香溢人,*噬骨,『誘』『惑』着他也忍不住撬開了她的『唇』瓣,深入到她的『唇』齒間。
當『唇』舌糾纏在一起時,韓凌輕輕的嚶呤了一聲,心中也忽升起一絲詫異,她原以為大少爺不會動情,卻沒有想到,他也會有如此熱情的一面,這分熱情讓她微微有些羞澀,卻也難抵那不可言說的驚喜。
於是,她也漸漸放開了自己,任由他柔滑的舌癬追逐着她的舌尖。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