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哲摯和徐穎順着樂大海濱街旁的那排樹陰,與九月熱情的陽光一路玩捉迷藏來到了百草園門前的台階下。此時,兩人再也支架不住了,找了路邊一處石椅坐下。鄭哲摯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而徐穎更是一臉的蒼白。兩人渾身是汗,靜靜坐着喘着氣,口乾舌燥得誰也不想多說什麼。
「你……嗑嗯……你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百草園是我的地盤,晚上我再慢慢搞定!」乾燥腫痛的喉嚨使鄭哲摯差點說不出話來。
「還是一起把問卷做完吧!」徐穎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
「你回去吧,我來就行了!這次都怪我,為我們部攬來這份苦差事,連累你也受苦了!」
「不敢當,不敢當。凡事總得有人來做嘛!今天就你我沒課。再說了,您這部長大人都出馬了我能不來?」
「呵呵……」鄭哲摯一聽別人叫他部長大人總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只是個副部長。
「何況,這苦差事還有一點補貼,我們累點也值啊!」徐穎露出了一臉的happy。
「什麼補貼?我怎麼不知道?」
「沒有麼?以前發傳單什麼的不是都有麼?上次一天還給了兩百呢!」
「補個鬼!正因為這份調查問卷完全是公益性質沒有一分補貼,才沒有一個部願意接!否則還輪到你我?!」
「喔,天啊!……那我依你了,白痴部長!百草園你自個兒搞定吧,拜拜!」徐穎嘟嚕着嘴,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鄭哲摯剛想發火,想想都是自己不是,也就算了。畢竟自己在宣傳部里被這群女生欺負慣了,早沒有什麼威信可言。
抬頭望着百草園那幾分威嚴的大門,鄭哲摯無奈地抱着發剩下的調查問卷,拾級而上……
一直到晚上點,鄭哲摯都在床上沉沉地躺着。一個夢醒來,想起明天就要上交的調查報告,鄭哲摯連忙披上汗漬剛被風乾不久的襯衫,抱上問卷,下樓去了。
二號樓男女混住,思量片刻,鄭哲摯決定先從六樓把問卷做起,這樣才不會越做越累。鄭哲摯爬到六樓,從601開始敲起門來。
開門的是一位胖墩墩的女生,看了一眼鄭哲摯和手上抱的問卷,二話不說便把門砰地關上。鄭哲摯一開始便吃了個閉門羹,還真來氣,趕緊把壓在問卷後面的學生會工作牌拉了出來,伸出手,剛想再拍門時,腦中立即浮現出那女生恐怖的胖,嚇得趕緊向下一間宿舍溜去……
鄭哲摯便這樣一間間宿舍掃過。很多人都晚自習去了,留下來的同學見問卷內容繁多,又要馬上完成,敢推諉的推諉,不好意思推諉的也老繃着一副臉,兩層樓下來鄭哲摯的心裏真不是滋味。看着手中怎麼也少不了的問卷,鄭哲摯還真有點氣餒。想想這幾天來自己內心的矛盾和因此帶來的折磨,或許這份差事是對自己怯懦最好的懲罰!
鄭哲摯悶悶地想着,不知不覺便走到了403的門旁。門沒有關,裏面傳來陣陣拖鞋和地板沙沙的摩擦聲,忽遠忽近的,頻率是那樣的急。鄭哲摯立即聯想到了長安路口那家日本店裏穿着和服的服務生。
當他出現在門口時,發現一位穿着睡衣的女孩,正歪着頭,灑下一頭披肩的長髮,呆呆地注視着自己。這可把鄭哲摯嚇了一跳,頓時語無倫次起來。
「哦……我……我……」
「進來啊,幹嘛吞吞吐吐的?」女孩愣過神來,發現門口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位瘦削的男子,穿着格子短袖襯衫,下擺束在一條卡其色的西褲里,腳上一雙沒有光澤的大頭皮鞋。這穿着襯着那張幾分老成而樸實的臉,正式得有點滑稽。
「你是老師吧?」女孩問得鄭哲摯臉都紅潤起來了。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鄭哲摯低下了頭,霎那間瞥見了女孩那雙幽藍的大眼睛,不禁緊張起來。
「咯咯咯咯……」女孩竟一手按住肚子,顫着身子大笑!那聲音像百靈鳥那樣清脆圓滑。
「你好好玩哦,不會走錯宿舍了吧?」女孩忍住笑,這位穿着這么正式的男子竟像小男生那麼靦腆。
「你坐吧,別怕,姐姐不會打你的。呵,你坐啊!」
姐姐?!鄭哲摯不禁為女孩的大膽而折服,內心頓時平靜了許多。那女孩又沙沙移着步子從鄭哲摯的面前扇過,一陣風吹來,有茉莉的清香。她從左邊的桌子旁捎來一把椅子遞給鄭哲摯。
「給你,拿去坐啊。」
「謝謝啊!」鄭哲摯伸手接過椅子,胸前抱的問卷瞬間撒了一地。他急忙蹲了下來不想和一起蹲下身來的女孩磕了個正着!
「哎唷!……呵……」女孩一邊捂着頭,一邊笑着,「你是推銷員吧!想向本小姐推銷什麼產品呢?儘管說吧!」女孩心裏有點不耐煩了,但出於禮貌,不得不和這位男子耗着。畢竟他不像是個居心不良的人,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就知道了。
「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鄭哲摯這才想起到這裏來的用意,趕緊遞給女孩一份調查問卷,「我是校學生會宣傳部的。你看,這是份針對新生的調查問卷,想請您幫忙填一下,現在馬上就要的……量是比較多,而且需要您留下您的一些資料,但……我覺得還是蠻好的……我是說這問卷是公益性質的,希望您能幫個忙,謝謝了!」
「哈哈哈……」女孩一手拿過問卷,愣在那兒等鄭哲摯一講完便大笑起來,「你好滑稽哦!又是『您』又是『謝』的,我說不幫忙了嗎?我嫌多了嗎?我說過不留資料了嗎?……我做過這樣的入戶調查……你坐會兒,我馬上給你填!」說完女孩沙沙地移到她的床頭坐了下來,從身旁拿起一把筆專注地勾勾寫寫。
這時鄭哲摯終於能夠好好地理理這剛剛發生的一切了。藍色的窗簾和床簾,藍色的毯子和枕套,藍色的桌布和地紙,還有天花板上貼的一朵朵藍色的紙花……那女孩便在這一藍色的空氣中穿着藍色的睡衣,張着一雙幽藍幽藍的大眼睛,水靈靈地專注於那一撂問卷……
是一位很清純的女孩,修長的身材,臉龐白皙而俊美,簡直就是科學系的系花!鄭哲摯頓時慌亂起來,身子不由得顫了兩下,心跳得厲害!
科學系雖然半文科半理科,但女生卻和別的理科院系一樣少得可憐,而且從建系以來從未有過什麼佳麗。對此樂大的男生最清楚不過了,每年一度的「掃樓」行動是永遠不會光顧這裏的,連本系的男生也全部「出口」,一個不留!
鄭哲摯雖然痛苦了幾天卻也沒想過要在本系「掃樓」。要不是這份工作的緣故,恐怕這樣一位佳麗就被恆久不變的思維定勢埋沒在冷清的百草園了。想到這裏鄭哲摯忍不住又看了女孩幾眼。
女孩一邊劃着怎麼也劃不完的問卷,一邊感到背後有一雙眼睛正色眯眯地盯着自己。男人都這麼色麼?女孩感到好睏惑。前天晚上也有兩位高年級的男生闖進這裏,不過和眼前這位不同的是,他們的意圖是那樣的暴露,雖然也有一些或許可以騙過小女生的藉口!是的,女孩不再單純了,儘管女孩的樣子看起來比內心實際的滄桑年輕許多……
女孩的初戀在初三,那年她十六歲,美麗而純真。那時女孩身邊不乏有蜂蝶纏繞,因此女孩很小心地保護着自己,雖情竇初開,卻能果斷地拒絕一位位不懷好意的男孩。可是,小心翼翼的她竟經不起那位高三男孩花言巧語的進攻,在畢業前的半年裏,墜入了愛河。
很快到了十月,女孩考上了一所不好不壞的高中,而男孩高考雖不理想,但在父母的幫助下竟不辭而別去了國外。男孩沒有再聯繫女孩,或許說男孩在出國的那一刻起已經忘了女孩,對男孩來說女孩只是高考前寂寥的玩物罷了。
女孩沒日沒夜地哭泣,然而淚水改變不了的事實是——女孩已經懷孕了!……
想到這些往事,女孩的心被深深地揪了一下,眼前調查問卷上的文字頓時模糊起來。女孩偷偷用掌背拭掉淚水。
「累壞了吧,看你汗都出來了!」鄭哲摯以為女孩在擦汗,趕緊歉意地問候到。
「不會!快好了哦,等一下就好了,呵呵……」回到現實,一切又變得這麼美好!畢竟閉門苦讀三年總算沒有白費,女孩終於考上了這所美麗的重點大學!可是她很快又不笑了。女孩想起別人說過的一句話,大學裏最正常的是同居,最不正常的是不談戀愛。從報到後這幾天看來,逃避了三年的感情種種或許又將很快捲土重來!這該如何是好呢?
女孩偷偷回頭瞥了男孩一眼,他還在那兒傻不拉嘰地陶醉在女孩的魅力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