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帆和丁強正興致勃勃地談論着那張海報時,鄭哲摯的心早已飛到九霄雲外了……
大三那年,鳳凰花肆無忌憚地怒放着,在蔚藍的天空下,蔚藍的大海邊,蔚藍的樂大湖上,抹一片火紅的燈籠。而來自五湖四海的新生,便在這隆重的歡迎儀式中如期而至了。
新生報到那天,校園裏車來人往。學生街上各個院系迎新的老生搖擺着旗子招牌競相吆喝着,比清晨樂大海灘上那臨時的魚市還熱鬧!一群群新生便在老生的這份熱情中,從一輛輛停穩的迎新專車裏擠了出來,踏入這片讓他們或魂牽夢縈或無可奈何的校園。
此時,鄭哲摯便坐在湖邊的一個攤位上,桌子前方擺放着一個標示牌,上面用隸書清楚地寫着「校徽領取處」。在他背後的湖岸上有一片幽深的竹林,鳥語花香的,是情人們聚會的天堂,這便是頂頂有名的樂大「情人谷」。而樂大湖也因此被叫做「情人湖」。背靠着這裏,鄭哲摯的心頭湧起絲絲慚愧。
大一大二的時光,就在懵懵懂懂的忙碌中度過了。雖好幾次想去抓住什麼,最終卻沒能抓住。那份苦澀鄭哲摯仍耿耿於懷。
記得那次校學生會換屆選舉中,那位遲到的女孩,匆忙中闖進了鄭哲摯的視線,也闖進了鄭哲摯的心裏!不也碰巧坐在鄭哲摯的身邊麼,為何他還是那副冷漠的樣子,而壓抑着內心的洶湧澎湃?還有那一次,看到那位清純的女生,鄭哲摯為何猶豫了?雖然是網友,雖然周圍或許有熟悉的目光,但要知道,緣分,經不起理智和顧慮的扼殺!那次參加記者團採訪,同行女孩對他那文章讚不絕口的言談處處表示了對他的好感。不也有點動心了麼,不也有單獨在一起的時間麼,為何鄭哲摯還是不敢開個口,哪怕只是要個電話?!……
想到這些鄭哲摯便為自己的顧慮和怯懦懊悔不已。
「師兄,校徽是這邊領的嗎?」一位女孩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鄭哲摯把校徽遞了過去,那女孩立即戴在胸前,一臉的驕傲。看到這些,鄭哲摯頓時感到一陣愉悅,寂寞的感覺一下子被沖淡了。是啊,新生來了!鄭哲摯的心裏又燃起了熱情。
那天晚上鄭哲摯在宿舍里踱來踱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舍友們除了張帆外,都「掃樓」去了,男生樓一片死寂。此時,他的心裏又急又氣!
急的是時不待人,再猶豫不決,新生中的美女們可都名花有主了。這點隔壁宿舍的李博愛最清楚不過了,剛才他在近春園女生樓前的電話亭里給鄭哲摯打了個電話,一直慫恿他過去。氣的是自己總放不下那個面子,雖渴望,但校學生會副部長和樂大方圓文學社副社長的身份使得他沒有勇氣去做這種讓人感覺有點齷齪的行為。這份無法兌現的急切最氣人!
「你今晚怎麼了?」張帆終於發現了鄭哲摯的異常。
「沒有啊,走走。」看到張帆仍然疑惑的眼神,鄭哲摯忙又解釋到,「想一些學生會的事。」
張帆不再問什麼,繼續看他的英文小說。而此時,鄭哲摯更不好走開了,畢竟他可不敢背上撒謊的罪名。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都十點多了。女生樓十點關門,那些被趕出來的男生們,懷着各不相同的心情,帶着各不相同的收穫,陸陸續續地回來。
鄭哲摯不再想什麼了,畢竟今晚是徹底沒了希望。此時,他的心中雖有一絲遺憾,但更多的是輕鬆的感覺。鄭哲摯突然明白,一個人最輕鬆的時候是不需要作出選擇的時候。這時舍友們一個個回來。門口晃過李博愛的影子,續而又出現在門前。
「阿哲,你今晚不去虧大了!今年人文院的女生都很正點,我瞄了一個,身材忒好,這兩天就準備把她搞定!等我的好消息吧!」也不等鄭哲摯回答,李博愛便迫不及待地回宿舍炫耀去了。
「是啊,今天太過癮了,你們兩沒去虧大了!」舍友鐘鳴晨藉機眉飛色舞起來,「你看,我要了好多電話哦。」說着便把一張紙遞了過來。
「拿開,我看這幹嘛?!」鄭哲摯不禁有些後悔。
「你們知道麼,別看鳴晨平時在班上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一到別的院系竟完全變了個樣。油嘴滑舌的,把新生騙得團團轉。」吳棱也喜形於色。
「無能鬼,搞到幾個了?」張帆扔下了手頭上的書,伸了個懶腰插上話。
「別看我叫無能,泡起妞來可比你們都厲害!」
「不光是『叫』吧?本來就無能嘛!」陳鑫剛從衛生間踱了出來,不想也聽到了大家的話。
「再說我無能,我拿鋼筋捅你!」
「對咯,就是無能嘛,哈哈……要藉助鋼筋啊!」大夥頓時鬨笑起來。
「好了,大家別再欺負我們吳棱了嘛,人家其實也蠻可憐的!」丁強不知什麼時候也回到了宿舍。
「土帽,今天戰果如何?」大夥頓時把興趣轉移到這位啥都不懂的土帽身上。
「戰果輝煌啊,兄弟們!戰果輝煌啊,兄弟們!……」丁強邊重複着,邊向大家展示三頁密密麻麻畫滿文字的作業紙,「今天咱賣了五百多塊電話卡啊!你們看!」
「切……」大家嘲笑着從他身旁散開。
「怎麼了?我還沒說完呢!這上面全是女生的姓名、院系、qq和電話!」
「不會吧,你無不無聊啊?!」張帆苦笑了一下。
「來來來!讓我看看!」除了張帆和鄭哲摯,其他人一哄而上……
「怎麼還是我們倆?」鄭哲摯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對張帆的定力有點驚訝。其實張帆是宿舍里他最佩服的人!每次大家聊起女人和性等齷齪的話題時,他總自個兒在一旁看書,一言不發,而一旦談論起國家大事、社會民生時又能滔滔不絕。雖然他在很多觀點上帶有偏激和片面,在思想上也比不上鄭哲摯的深奧,但已經是班上少有的具有文科生氣質的人了。
「嘿……咳……」張帆躺在床上,輕蔑地笑了笑,續而又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
轉眼間,熄燈的鐘聲敲響了兩次,宿舍里漸漸恢復了寧靜。鄭哲摯躺在上鋪,怎麼也睡不着。為什麼別人可以大方地去「掃樓」自己卻不行呢?說到膽量,有誰比得過他?不論是學生會上的演講還是文學社每周一次座談會上的即興發言,當別人緊張得哽咽時,他哪一次感到過緊張?工作上和女生正常的聯繫他也總能應對自如。可一遇到這種事情為何竟如此怯懦?總在提醒自己談情說愛是再平常不過了,沒有人會在意他的,雖然他還算是個公眾人物。周圍的同學,從單身演變到一對對親親我我的校園夫妻,有誰在意過別人的目光,又有誰被別人的目光注視?!其實每個人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己!雖然鄭哲摯深知這一點,但那越來越堅定的逾越的勇氣每次在最關鍵的時刻總成了再次證明自己怯懦之大的陪襯!鄭哲摯無奈地輾轉反側,或許這就是名人的約束吧!他自我安慰地沉沉睡去了……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鄭哲摯在自我折磨的矛盾中徹底絕望了!看到舍友們一個個有了目標,鄭哲摯感到心裏的孤獨就像慢性毒藥敵鼠鈉鹽那樣在他身體裏慢慢發作……發作……直到死亡他仍然看不到一絲的希望!……
想到這些,鄭哲摯的下巴不經意間從托着的右手掌中滑落下來,重重地磕在了會議桌上。這一聲悶響和那來不及放下的右手讓學生會長和各部長們為他自願接下這份苦差事而興奮不已。沉寂了幾分鐘的會場便不容分說地在一片對鄭哲摯嘖嘖的讚嘆聲中結束了。
於是鄭哲摯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揀到了一份苦差事,而走上了情感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