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魯斯蘭的深秋的晚風吹得凌亂淒迷,似**低聲的啜泣哀怨憂傷。
慕卡如一尊雕像般站在營地入口的山丘之上,目光死死鎖定在籠罩於昏黃燈火之中的營帳,任憑自己深褐色的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許久之後,他才疲憊地轉過身子,朝着站在自己身後默不做聲的艾拉伸出了手。艾拉上前一步急忙將手放進他寬厚的掌心之中,她知道他此刻需要一些溫暖,可是她卻無奈的發現自己的手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我很抱歉艾拉,或許你現在正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裏,而我卻耽誤了你很長時間。」他的語氣中有着無法掩飾的落寞。
「我哪兒也不去哥哥,我就留在這裏,如果還有一處地方使我迫切的想要離去,那也只會是我與可可的營帳。」艾拉沒有說謊,她整個心思現在全部都放在了慕可那裏。
「那他怎麼辦?你先前一直在擔心着他,不是嗎?」
「我承認,可我也相信他能夠照顧好他自己。」
慕卡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儘管因為摻雜了太多的苦澀而顯得有些變形。
「沒關係的,讓我一個在這裏待着就好。」
艾拉仰視着慕卡,藍色的眼眸清澈得沒有任何雜質:「哥哥,難道我就不是你的親人嗎?」
「怎麼這樣說呢?你是,一直都是。」慕卡突然有股難言的衝動,他多希望能有勇氣告訴這個近在咫尺的女孩,他對她的情感早已經不再只限於親人之間,他愛她!並且在心裏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得到她的愛,就像她對奧爾維斯那樣的真摯的愛。
慕卡瞬間變得複雜起來的眼神在艾拉眼裏看來卻是對慕可的擔心和自責,她儘量讓自己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更加溫和一些:「那就請讓我呆在這裏吧!哪怕一句話也不說,就像剛才那樣靜靜待着也好。」
慕卡又一次笑了,只是這次的笑容里不再只有苦澀,他拉着她坐下,在寒冷的夜風中細細感受着從他身側傳來的溫暖。
長時間的沉默讓空氣中凝結起怪異的氣氛,讓人說不清楚怪異在什麼地方,但卻又為之而感到不安。
「哥哥。」艾拉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我們聊聊好嗎?」她嘗試着請求對方。
「嗯!」慕卡沒有拒絕,可回答的方式卻分明是想讓艾拉知道他並不想過多的表露自己。
艾拉第一次感覺到坐在身邊的這個男人不再似從前一樣只有和煦溫暖的一面,在他的內心深處隱藏着不為人所知也不願輕易讓人碰觸到的憂傷。
「哥哥。」艾拉在心裏認真的思索起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既要準確的表達自己的意思又不會給他造成新的困擾。
「我知道你是因為太擔心可可受到委屈,所以才會發那麼大的脾氣對她說出那樣重的話,我相信可可心裏也是清楚的,所以你別太難過了。」
「之前在營帳里嚇到你了吧?」慕卡看着艾拉在下意識的點頭之後又馬上改為搖頭的樣子,自嘲的笑了笑:「我是很擔心她,也為她不肯聽我的話而感到生氣,但我最氣的還是我自己,我明明知道她會有這樣的結果卻阻止不了她,更加保護不了她,我這樣的哥哥對她來說又有什麼用?」
「你錯了哥哥。對可可來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在她心裏是無可替代的。」
「呵,真是這樣的嗎?」慕卡眼中滿是頹廢。
「難道哥哥感覺不到嗎?無論可可承受着怎樣的壓力,只要與哥哥在一起她都是快樂的,她拼命忍住的淚水不是想要在你面前證明她有多麼堅強,而是她不希望看到你為了她而難過。」艾拉有意識的放慢了自己說話的語調,這樣才更能讓對方有時間去思考體會他所聽到的一切。
「哥哥,其實你比誰都清楚,可可外表柔弱內心卻比誰都要堅強。她寧願隱藏起所有的悲傷展露歡顏,不過是想要努力向你證明她是幸福快樂的,因為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你放下對她的擔心去享受本應該屬於你的幸福。」
慕卡垂下頭在仔細品味着艾拉所說的話,內心開始慢慢平靜下來。
這次沉默的時間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艾拉耳邊傳來了慕卡的聲音,雖然這聲音讓她感覺像是從遙遠天邊掠過的風聲那般不切實際。
「可可出生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瓢潑大雨淹沒了她的第一聲啼哭。我進到房間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她的眼角正拼命往外擠着淚水。可當接生的阿婆將她遞到我的面前,對她說:看看,這是你哥哥。她瞬間便安靜下來,她就這樣睜大眼睛望着我,瞳孔裏面全是我。這種感覺很微妙,她讓我覺得我就是她的全世界。」
「可可從來沒有見過我們的父親,自從她出生以後母親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像失去了養份的花朵開始慢慢凋零。有時候她也會好奇的向我或是母親詢問有關於父親的一切,可得到的答案卻永遠只是沉默與眼淚。」
「因為父親可可沒少受委屈,與她同齡的孩子們將她排擠在外,沒有一個人願意與她一起玩耍。雖然母親身體不好,但對我們兄妹倆卻非常嚴厲,在她那裏可可尋找不到她想要的溫暖。我能感覺到她對我越來越依賴,她總是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後,當我轉身時她便朝我微笑,笑容里掩飾不住的討好只是為了能在我懷裏得到一次撒嬌的機會。」
「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我成為守護者的那天晚上,可可在我面前、在所有人面前笑得那麼燦爛、那麼肆無忌憚。可當人群散去之後,她卻獨自躲在黑暗中哭了整整一個晚上。我知道她不想讓我看到她的孤獨和柔弱。」
「在我離開之後她一個人照顧着母親料理着家事,偶爾我會偷跑回家看望她們,她卻總是假裝生氣的數落我,可眼睛裏流露着的全是喜悅的光芒。她依然會對我撒嬌,但內容從傾訴變成了激勵,仿佛她的世界裏除了美滿與幸福外再沒有了令她傷心和失望的事情。」
「兩年之後她帶着自信從容的微笑走進了伏魔殿,那一刻我才知道,在分開的這兩年中她不斷磨礪自己,只為了能加速成長趕上我的步伐。可生活總是充滿着太多的意外,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我不得不承認,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只會跟在我身後的孩子了。她對認定了的事情所表現出的執着讓我感到害怕,雖然正是這份執着成就了她守護者的人生,但卻也是這份執着讓她陷入到了今天這樣痛苦而尷尬的境地。」
艾拉沒有想到在經歷了突如其來的風暴之後,慕可竟還會用一個美麗至極的微笑來迎接自己,這讓她在之前反覆練習着用來安慰她的話語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嚨深處。
或許是因為海帝斯的愛撫平了她之前所承受的傷害吧!艾拉在心裏這樣想着。沉重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
慕可起身緊緊抱住艾拉,自言自語道:「感謝萬能的永恆之塔讓你回到了這裏,我還以為你今天晚上會待在奧爾維斯的房間裏。」
「怎麼會呢?你剛才的樣子……」艾拉欲言又止,從她身體裏離開將目光鎖定在她臉上,想要仔細分辨她笑容背後隱藏着的秘密。
「噢,讓我們忘了之前發生過的一切吧!我知道我之前的樣子一定讓你嚇壞了,不過它已經成為過去了。」慕可依舊笑着,卻笑得艾拉心裏像針扎一樣疼疼的。
「說實話你這個樣子讓我更加擔心了。」
「沒什麼可擔心的艾拉,我說了,它已經是過去式了,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艾拉更加迷惑了:「這是什麼意思?」
慕可依舊笑着,可那佈滿紅色血絲明顯腫脹着的眼睛不該笑的那麼迷人。
「意思就是從今以後,你和哥哥不用再為了我而擔心了。」
「是海帝斯軍團長承諾你什麼了嗎?快點告訴我答案吧,別再讓我猜謎了求你了。」如果真是海帝斯承諾了要離開提麗特而娶慕可為妻的話,這確實是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
「怎麼會呢?拋棄自己的妻子是一件多麼不光彩的事情,更何況現在他妻子家裏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他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她的。」
艾拉還沒來得及高興,便又重新跌回到了先前的擔憂中。
「那你……」
「是我和他結束了,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徹徹底底都結束了。」她說的輕巧極了,仿佛在說着別人的悲喜。
「你們分手了?」艾拉的問題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為什麼?」
「因為這份愛已經變成了他的負累。」
「她妻子知道了是嗎?她來找你就是為了興師問罪的對嗎?你之所以傷心成那樣是因為她侮辱了你是嗎?」
「那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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