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可大概也猜到是怎麼回事兒了。
又往他身邊走近了幾步,在他身前停住腳,抬着眼皮看他,皺眉,「發燒了?」
喬靳宸就又摸摸頭,摸不出來,只覺得頭昏沉沉的也有些痛,本能地說:「沒有。」
杜可又蹙蹙眉,偏頭看了後面站着的高飛一眼,他倒是垂着眼目不斜視,但眉心也是蹙着,明顯的不贊同。
杜可瞧着去看喬靳宸,見他發懵的樣子就知道他現在不是很舒服,開口:「伸手。」
喬靳宸不明所以,望着她,順從地抬了抬右手。
杜可動作很快,指尖伸出去,碰上他的,喬靳宸手指一顫,差點縮回手,略帶錯愕地望着她。
她的指腹很柔軟,冰涼涼的又很舒服,指腹相貼的那一瞬間,觸感鮮明,刺激着全身的感官,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去握住,抓牢。
好在她只是貼了貼,短短兩三秒鐘就收了回去,讓他沒有失態。
「是沒有,你的手本身就是燙的。」
喬靳宸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笑,「怪不得……」
指尖還殘留着屬於她的冰涼觸感,很柔軟、很舒適,這種柔軟舒適的感覺似乎順着指尖向上慢慢傳入了心底,將因生病而有些躁亂的心緒撫平,安寧了許多。
他向後退了一步,倚靠在車身上,讓自己省些力氣,微微抬着頭看她,「怎麼才回來?」
原來他還在意着這個。
「哦……」杜可目光落在地面,他鞋尖前,一隻腳虛點着地晃着,故作輕飄飄地說,「戚大哥找我咯,和他吃了頓飯。」
喬靳宸似是沒想過這個答案,怔了一下。隨後唇角一彎,表示知道了,微微垂下頭,很累很虛弱的樣子。
杜可瞧着,突然有些不忍心。
她又上前一步,伸手欲推他手臂,「是不是針沒打完?別在這撐着了,回去吧。」
手還沒碰到他胳膊,突然被他伸手抓住。
杜可一怔,頓在了那兒。
他用一隻手將她的手拉下來,又覆上另一隻手一起握住,將她往他的方向小小拉近了一步,然後抬着溫潤的眸子瞧着她,用帶了點虛弱笑容的臉龐跟她說話,「陪我一會吧,杜可。」
杜可看着他,抿抿唇,沒有說話。
手被他握着,他手心的溫度很高,她的手又很涼,因而不但沒有不舒適,反而有點愜意的舒服。
她想他握着,應該也是這樣的感覺。
她也就沒有動,任由他握着。
過了一會,手已經被他捂熱了,她站着也有點發僵,正想動一動,他突然鬆開她的手,站直身體。
杜可忙把手收回來。
他看着她,彎着唇角笑,「好了,你上去吧,我也回去了。」
杜可瞧了他一眼,點點頭,垂着視線繞過他往前走。
身後沒有聲音,杜可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明明虛弱,卻不曾落下,不曾收回。
她頓住腳,突然轉身,鏡片後清澈的眸子恰恰和他相對。他似是沒想到,明顯愣了愣,看着她沒說話。
杜可揚起唇,笑了,聲音如初見時的清脆,「你是不是沒吃飯?要我陪你一道嗎?」
喬靳宸又愣了愣,過了一會,唇角慢慢揚起來。
他沒有說話,大跨步朝她走過來。杜可眨着眼,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很快走近,站在她面前,因着身高的優勢,這會低着頭,眼睛晶亮的望着她,笑意溫和充盈,「好。」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間,再度握住她的手,轉身拉着她很穩地往車的位置走。
杜可「誒」了聲。又抿住唇,望着被他握住的手,眼底漸漸升起狡黠明媚的笑意。
她突然頓住腳,引得他轉身看她。
杜可就這麼和他對視着,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問,「喬靳宸,你這是算在追我嗎?」
她眼底明亮,清澈地映着他的影子。
喬靳宸看着這樣的她,心頭微盪。
溫潤的眸子漸漸盈滿柔和,裏面滿滿的也都是她。
再也無法抵擋,他笑着,溫和,坦誠:「你說是,就是了。」
杜可抿着唇角,得意地笑起來,眉眼飛揚。
喬靳宸就覺得,整個世界的顏色都敵不過他面前這個小女子慧潔明亮的一笑。
都說愛情里,先愛上的那一個就算輸了,那麼喬靳宸不得不承認,早在遇上這女子的那一天,他就註定會輸給她。
無關乎時間地點,無關乎世俗人情,只因遇上了,便只是她,不會是別人。
後來的某一天,另一個女人問他,「都是女人,她究竟哪裏好,讓你這麼喜歡她?」
喜歡到似中了蠱,提起她臉上都是笑。
喬靳宸當時就是一笑,思索了好一會,又是一笑,攤開一隻手,表示:「不知道,就覺得……哪裏都好。」誰也比不上。
當他把這件事變相地說給杜可聽時,後者也只是一挑眉,貓一般高傲地開口,「我有哪點不好?你不喜歡我才有問題吧?」
看,明明是自戀的話,卻就是讓他歡喜。
那天的飯,最後還是沒有吃成,喬靳宸上了車,人就開始犯迷糊,一臉的困頓不堪。
杜可這才知道,他的那瓶吊針根本沒扎完。
最後還是去了醫院,路上隨便買了點粥。
病床上,喬靳宸看着自己頭上的點滴瓶子,也有點想笑。
前不久躺在這裏的人還是她呢,這會就換過來了。
這麼想着,他抬眼去看旁邊坐在椅子上,拿着水果刀削蘋果的杜可。
杜可察覺到他的視線,抽空賞了他一眼,然後接着削皮,嘴裏卻有點不着調,「怎麼?看我削蘋果的姿勢太美,怕吊瓶自己掉下來砸到你麼?」
喬靳宸:「……」
他有些哭笑不得,總是不明白她為什麼總能時不時地說出這種讓人無法應接的話。
他還是有些迷糊,把沒有輸液的手貼到額頭上,有點強撐的樣子,臉色並不怎麼好看,卻還是微微勾着唇角看着她,表情溫柔,「不回去真的沒關係嗎?不是說還要見委託人?」
明知道說要見委託人是她找來的藉口,喬靳宸還是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下。
這方面杜可段數可高了,只眨了下眼睛,話就出來了,「是啊,你不就是我的委託人?」
「……」
喬靳宸突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看了她好一會,一言不發地別過眼去了。心裏默默嘀咕:怎麼又成委託人了。
杜可看着,就壓不住翹起來的嘴角了,心想這個男人病起來倒是可愛不少。
抬頭看了眼剛掛上沒多久的點滴瓶子,再去瞧一眼看上去困頓不堪的他,終究有點心軟,開口,「喂,睡一會吧,輸完了我會叫護士拔針的。」
喬靳宸確實很疲倦,這會兒也沒想推脫,卻看着她手裏快要削好的蘋果問,「我睡了,蘋果怎麼辦?」
杜可看了眼自己手裏的蘋果,再瞄一眼他,喀嚓一口咬上,邊鼓動着腮幫子嚼邊飛了個眼神兒給他,「自戀,誰說這蘋果是給你削的?」
喬靳宸就忍俊不禁了,盪着嘴角笑起來。
杜可握着蘋果,突然反應過來,含着蘋果瞪他。混蛋,又給她下套。
杜可咬了兩口蘋果,再抬頭就看喬靳宸已經睡過去了,她慢慢地嚼着蘋果,看着閉着眼睛的他,有點直神兒。
這男人真是耐看,眉眼俊朗卻溫和,連睫毛都這麼長。
再想想喬小橋那張精緻的臉,不得不感嘆,這喬家的遺傳基因真好。
手機鈴聲突然在這靜謐的病房裏響起來,杜可忙摁住手機,按了掛斷鍵,微有些緊張地去看睡着的喬靳宸,見他只是微皺着眉頭,並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才鬆了口氣,翻過手機查看剛剛的電話。
杜可怔了怔,是戚峰。
她滑動着手機屏保,考慮着要不要給他回過去。
撇開中午那點不算衝突的小衝突來說,她對戚峰並沒有任何不好的看法,甚至是欣賞的。這個年紀的男人,沒有任何背景卻能在這個社會上立足且高人一等,這就是最好的能力證明。他再強勢霸道,那也都是他應有的姿態,無論是她或是其他人,都不能說他不好。
只是……
她看着窗外高台花壇上盛開的矮牽牛,微微有些失神。
「聽說矮牽牛的花語是安心。」
低低的聲音,緩而溫和,杜可一怔,恍然看向聲源處。
病床上,喬靳宸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目光也落在窗外那簇開得燦爛的矮牽牛上。
杜可:「剛剛吵醒你了?」
他轉回視線,目光落在她臉上,和煦得像春日裏的陽光,不灼熱,卻溫情。他沒有應她的話,卻是說,「知道它花語的另一種說法嗎?」
杜可不知道他想說什麼,機械地搖了搖頭。
喬靳宸微勾起已經沒有多少血色的唇,噙着脈脈的笑意道:「是——有你我就覺得溫馨。」
時間似有一秒鐘的靜止。
杜可的手機在這一瞬間進來一條短訊,她下意識抓緊了手機,目光卻直直地在和病床上溫和儒雅的男人對視。
這一刻,杜可的腦子裏突然想起一句話: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想要遇見的人。
網上曾經流行這樣一段話:
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種緣分;
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是一種不幸;
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種無奈;
在錯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是一種殘忍。
戚峰發給她的短訊安安靜靜地躺在信箱裏,杜可沒有回覆,因為她已經知道,戚峰絕對不會是她在對的時間上遇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