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可自己也很奇怪,為毛和喬靳宸在一起時,總是莫名心虛呢,明明她也沒做什麼。
她抬着眼皮去瞄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黑色的西裝敞着懷兒,裏面是白色的襯衫,許是因為生病不舒服的原因並沒有系領帶,連着領口的扣子也沒有系,就那樣微微卷着。他則一手拿着合同書在看,一手微握成拳放在嘴邊,時不時咳嗽兩聲,眉頭微微蹙着,不太舒服的樣子。
明明舉手投足間都是隨意,卻總是從容有度的樣子,即使生病也沒有半分頹唐,要命的吸引人。
這樣的男人啊……
即便他不姓喬,怕也有很多女人趨之若鶩。
杜可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辦公室里很安靜,唯有喬靳宸時不時的咳嗽聲,幾乎不間斷。
杜可隔兩秒就瞄他一眼,再瞄瞄他手邊不遠處的藥盒,然後又垂下眼。
如此反覆三四次,喬靳宸沒怎麼樣,她忍不住了。將手裏的東西往茶几上一放,起身往飲水機的方向走。
她動作有點大,鬧出了聲音,喬靳宸詫異之下看着她,連咳嗽都停了停。
杜可利落地接了杯水,轉身往回走了幾步遞給他,表情並不怎麼友好,像在跟自己較着勁,只用鼻子哼了哼,示意他接水。
喬靳宸看了眼面前的水杯,有些意外地瞅着她,雖然她態度不是那麼友好,他的眼睛裏還是帶了點笑意,看着她,似意有所指。
杜可目光落在他下巴處,不去和他對視,嘴硬,「你這是流感吧?麻煩你多喝水,少咳嗽,病毒都被你咳出來我會很困擾。」
喬靳宸:「……」
他接過水杯,哭笑不得。杜可就別彆扭扭地走回沙發上坐下了,捧起茶杯就喝,看也不去看他一眼。
喬靳宸垂下眼,笑了。
——
從喬氏出來,杜可接到戚峰的電話,說起來自從上次吃過飯後,她還沒同他聯繫過。
她想了想,把電話接起來,「喂,戚大哥。」邊招手攔了輛出租車。
那邊戚峰很快開口,「在做什麼?」
杜可坐進車裏,聞言又朝喬氏大廈看了眼,笑笑,「見客戶啊,剛出來。」然後跟司機說了句話,車就啟動了。
戚峰聽到,挑了下眉,想起那次吃飯遇到的男人,他不動聲色地開口,「這會兒有時間?」
「嗯?」杜可挑着眼尾反問,並沒有立刻回答。
戚峰彎起唇,眼裏卻並沒有多少笑意,只垂首去看自己手裏握着的東西,邊用拇指來回撫摸着邊說,「一起吃飯吧,上次就說要請你吃飯的。」
杜可眉心跳了跳,想說不是吃過了?又想起上次的場景,她頓了頓,垂下眼睛,聲音卻帶笑,「好啊,約哪裏?」
戚峰似是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麼痛快,默了一下,才彎着唇角開口,「還是宴香樓吧,味道更正宗些。」
杜可心裏一動,卻沒有提出什麼異議,掛了電話,讓司機調轉了車頭。
宴香樓。
這次戚峰要了個包廂,杜可到的時候,他正在把玩手裏的東西,見她推門進來,不動聲色地將東西放進了西裝口袋,並沒有站起身為她拉開椅子之類的,只笑着望着她,「來了?」
杜可笑着點頭,在的服侍下坐進椅子裏。戚峰等她坐好,把菜單遞過去,「想吃點什麼?」
杜可並沒有翻,又把菜單推了回去,笑着推拒,「都可以,並不是很餓。」
戚峰看着她,當真沒有勉強,拿過菜單,勾了幾道菜,遞給等在一邊的,「再給她上一杯現榨的橙汁。」
杜可眼皮跳了跳,卻沒有說話。
等退出去,杜可才抬起頭,鏡片後的眉眼彎着,「戚大哥今天怎麼有時間?」
桌子上有熱水,戚峰先給她倒了一杯,利用轉盤轉過去,邊看着她邊開口,「你要是願意,我隨時都有時間。」
杜可心裏一動,抬着眼皮看他。
戚峰坐在椅子裏,依舊不動聲色,只慵懶地看着她,眸子卻漆黑如墨。
杜可笑:「戚大哥說笑了。」
戚峰沒有應聲,只唇角微微彎着,依舊看着她。
杜可低下頭喝水。
是啊,不是玩笑,他們都知道。
餐廳吃飯那次,戚峰表現得夠明顯了,杜可不是傻子,不可能沒有察覺。戚峰跟她說這樣的話,是在跟她攤牌。同樣的,她也不是在裝傻,而是在拒絕。
她不喜歡戚峰,不會喜歡。
顯然,戚峰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棄,他的一隻手一直放在口袋裏,摩擦着小小的錦盒,待斷斷續續地將菜上完,杜可有一口沒一口地吃了一會後,他伸手將東西掏出來,送給她。
「前陣子出差,看到這個就買下了,送給你。」
杜可看着被轉到面前,只有巴掌大的錦盒,心頭一跳,因為太過熟悉。
她抬眼看向戚峰,後者也在看她,看似溫和的樣子,眉眼處處卻都透着強勢。
杜可垂下眼,將錦盒打開。果然如她所想,裏面是一塊暖玉,被雕刻成雲紋貔貅的樣子,看上去就很溫潤。
她凝着,沒有說話。
戚峰看着她,淡淡開口:「我聽說慧姨在世時,最喜暖玉。」
慧姨,顧慧之,杜可的母親。
杜可沒有動,手扶着錦盒蓋子,盯着那塊暖玉看了好一會,最後緩緩將錦盒蓋上。
她勾起唇,將錦盒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笑着開口,「是啊,我母親很喜歡暖玉。」她看着戚峰,繼續道:「怕是連戚大哥都不知道吧,我原來的名字,不叫『可』的,叫『珂』。」
戚峰目光一動,定定地看着她。
杜可卻收回目光,伸出手把玩着被她推遠了些的錦盒,似在跟他解釋,又像在自言自語,「珂,似玉美石也。玉易碎,石卻堅。所以我母親叫我珂兒,希望她和我父親的感情可以似玉般潔,似石般堅。希望有一天可以由父親陪着,帶着我,以一種幸福的姿態回到顧家,由此證明外公當年的反對、當年的驅離都是錯的。」
戚峰眉心已經蹙起來,卻只看着她,沒有說話。
杜可又抬起眼看着他,唇邊依舊掛着笑,「戚大哥,我現在叫『可』,當年父親送母親的那塊暖玉已經碎了,我母親從那時起就再也不喜歡暖玉,她至死留在手裏的也只有外公送她的那塊,並且,我也已經把它送了人,因為,我也不喜歡暖玉。
承諾再美好,也不值錢。就像這玉,再美,再華,碎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說完,杜可對上戚峰的視線,微微一笑,將錦盒推至一邊。
她不再停留,起身拿過包,推門離開了。
戚峰坐在位子上沒有動,目光落在那個錦盒上,久久沒有移開。
杜可出門招了輛出租車,直奔公寓。
戚峰今天會拿暖玉,會提她母親,無非是在告訴她,他知道她的心結在哪;告訴她,他不會像她父親對她母親那樣負她。
他是在和她攤牌,同時也是在給她承諾。
可她杜可,不是她母親,從小就不像。
她望向窗外,又一次想起她的母親,那個書香門第出身,溫婉有才情,卻折在感情上的可憐女人。
不知過了多久,出租車還跑在路上,被杜可一路握在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她垂下頭,看到喬靳宸發過來的短訊——
到家了嗎?
杜可這才想起,她離開喬氏的時候,喬靳宸曾讓她到了家給他發條短訊,報平安。
報平安啊。
杜可笑,這似乎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讓她到了家給報平安的人。
她敲敲鍵盤,回覆:沒有,還在路上轉,這司機看起來不太靠譜,怎麼辦?我不會上黑車了吧?
她敲完,檢查了下錯別字,果斷按了發送,然後坐在那,握着手機等那個人的反應。
過了好一會,杜可都沒收到回復。她拿着手機反反覆覆的看,總懷疑是不是手機沒電或欠費之類的。
最後確定,就是沒回。
她皺了皺眉,把手機扔進包里,不再等了。
本以為這個人一時半會不會有消息,沒想到卻在下車時看到了。
這個男人的車,就停在她家樓下。他坐在副駕駛上,開着窗,頭仰靠在座椅上,似在閉目養神,只是眉頭微微皺着,顯示着他的不舒服。
她站在那愣了好一會,連出租車的車門都忘記給關上,直到他似察覺到什麼般睜開眼,並看向她的方向。
杜可醒過神,忙將車門關上,向他的方向走過去。於此同時,他也開門下車,駕駛座旁的門也被打開,下來的是高飛。似乎是想下來扶一下他,卻被他擺手拒絕了。
杜可愣愣地走到他面前,喬靳宸還對她微微笑着,只是看起來比上午還虛弱些。
「你怎麼在這?」
喬靳宸笑笑,眉眼依舊溫柔,只是精神弱了些,「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沒回來。」
杜可被噎住了,有些不敢置信,「難道……你看不出來那只是條玩笑的短訊?」
喬靳宸笑,帶了兩分無奈,「看出來了,只是……」說到這,他抬手碰了碰額頭,看樣子像是有些發燒,「只是想來看看。」
杜可一時間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盯着他,目光微複雜。
隨後,她的注意力就被他手上的一點血跡吸引了,他的手放下時,她的目光也隨着落下去,問,「怎麼了手?」
喬靳宸這才抬手瞧了眼,似乎之前也沒發現,他動了動五指,才支吾了句,「唔,可能是……護士的把針技術不太好?」語氣莫名地無辜。
杜可:「……」
高飛抬了抬眼皮,又目不斜視地垂下了。因為針明明是他自己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