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歸寧,曲清然坐在轎子裏撩起紗簾看了一眼外頭的新婚夫婿,眼裏閃着幾絲黯然。
新婚之夜他們倆相安無事的睡了一晚,理由是她懷着身子不方便,當時她還心底甜滋滋的,認為是夫婿終於懂得疼她了。可接下來她就笑不出了,公爹板着臉接過她遞上的媳婦茶,她不在意,在意的是自己丈夫的態度,第二天夜裏他就不再進新房,理由可笑的是與前夜一樣。這兩晚她都難以入眠,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鋪滿紅色喜氣的新房裏格外的刺眼。
等她回過神來,轎子已到了,六兒扶她下轎,一抬頭見曲府掛上了紅燈籠頗為喜氣,心下頗為懷疑,粟夫人有必要對她的歸寧如此隆重嗎?
剛踏進門,見粟夫人與曲文翰以及一干姨娘都在廳上候着,朝林姨娘瞟了一眼,見生母氣色尚好,心中才大安。羞答答得在司徒鴻的身後朝正廳走去。
曲文翰見二女兒與女婿歸寧,笑着摸了摸鬍鬚,讓他們見過禮後,即擺手讓他們坐下敘話。
司徒鴻雖然說着話,可心中頗為懷疑這曲府今兒個到底要幹什麼?他不會天真的以為是為了他與曲清然,粟夫人對他的厭惡他看在眼裏,雖然表面笑着,可那話總夾着一些刺兒讓人心頭不舒服。
王之利小跑的進了正廳,朝上座道:「老爺,夫人,定國公府來給姑娘下聘了。」
粟夫人立刻站起道:「王之利,去打開中門迎接。」
司徒鴻一聽是羅家來下聘,原來如此,臉上原本就牽強的笑容一僵,本欲告辭離去,曲文翰仿佛沒見到他的尷尬,笑道:「賢婿莫要介意,只是今天的日子好,所以喜事都撞到了一塊。」
司徒鴻略嫌不自在的回了話,「小婿哪會介意?吉日自是喜事多。」
「賢婿理解就好。」曲文翰笑道。
曲清然臉抽了抽,她人生的重要日子都擺脫不了曲清幽,下聘而已,那麼多日子不選,偏選她歸寧的這天。
一會兒後,進來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太太,臉相慈和。
曲文翰與粟夫人大吃一驚,這定國公府前來下聘,怎請動了安國公府的老夫人前來?忙起身上前恭迎,粟夫人屈膝行禮道:「木老夫人,您老怎麼親自來了?」
「木老夫人,請上座。」曲文翰請道。
曲清然不知這老太婆是何來歷,不過見到眾人都起座,忙跟着也站起,退到夫婿的身邊。
木老夫人笑道:「我今兒個來可是有任務的,你們倆個小輩就不用這麼拘束了。」
粟夫人笑着把木老夫人扶到上座,「平日裏想把您老請來還難着呢。在您面前,我們只有站着的份,長者為尊。」把另一個身着華服笑意滿臉的貴夫人也迎了上來,這位她也是認得的,當朝太師的夫人羅氏,年界六旬,還是定國公府本家的女兒。曲文翰忙命下人奉茶。
按大夏國的規矩,下聘需得請全福之人陪同媒婆前來。木老夫人與那羅氏俱是有夫有子有孫之人,當得全福二字。
眾人敘了一會兒話,木老夫人這才笑容可掬道:「今兒個可是來為幽姐兒下聘來着,穆老姐跟我這一提,我自是樂意跑一趟。」朝媒婆略一抬眼,媒婆就會意的拿出聘禮單子念了起來。
長長的一大串單子,共有一百二十八擔,那些聘禮一樣一樣地展示在曲文翰與粟夫人的面前,看得兩者俱是一怔,知道定國公府羅家是公候世家,但也沒想到給女兒的聘禮會豐厚成這樣。
而一群姨娘們早已看得眼睛都紅了,還是姑娘的命好啊,到頭來還許到這麼一個家勢顯赫、財力雄厚的家族。
鶯兒拉着曲清幽躲在帘子後面偷看,當看到那些聘禮一擔一擔的抬進來時,嘴早已合不攏了,當看到那聘禮中一對毛髮為金色的鴻雁時,驚呼道:「姑娘,快看,大雁耶,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鸞兒小聲訓道:「小聲點,你想讓前廳的人都聽到。」
曲清幽倒沒啥反應,若不是鶯兒非要拉着她來看,她倒寧願窩在院子裏練練字帖、逗逗八哥,不過她還是朝那對高傲的大雁多瞄了幾眼,確實看來蠻威武的。「好了,沒啥可看的,回去吧。」
說完,徑自轉身離去,鸞兒急忙跟上,鶯兒倒是頗為留戀的看了幾眼,回頭見姑娘走遠了,急忙地小跑跟上。「姑娘,看來未來姑爺還蠻會做的,面子裏子都給姑娘做足了。」
「怎麼這會兒倒把姑爺都叫上了?姑娘我還沒嫁呢。」曲清幽回頭板着臉孔道。
「婢子又沒有叫錯,再說早晚都會是。」鶯兒見曲清幽雖板着臉,但並未着惱,笑着又說:「姑娘莫不是害羞了?」
「就你話多。」鸞兒笑罵了一句。
曲清幽道:「看來真該給鶯兒找個婆家,好讓你婆家的人來管管你這張嘴。」
「姑娘,別呀,我再也不亂說話了。」鶯兒捂着口示意。
曲清幽撲哧一笑,「嚇你的,你也當真。」
定國公府羅家給曲清幽超規格的聘禮讓燕京城裏的人議論了好長一段時間。一時間,吏部尚書府成為京城眾多人家羨慕的對象,「看看人家吏部尚書,一個庶出女兒還能嫁到將軍府,那退婚的大姑娘就更不得了,行情不但不跌,求親的對象還比原來那個門第高。」成為了京中眾多人家教育自家女兒的說詞。
將近傍晚時分,粟夫人笑着走進來,看到女兒正在那兒與丫鬟們說笑着,忙道:「幽兒,這是羅家給你下聘的單子,你看看?」
曲清幽忙扶粟夫人坐到炕上,笑道:「娘看過就好了,我就不用看了。」
「你這丫頭,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兒也不上心。」粟夫人笑着又把單子遞迴給鈴蘭。
粟夫人笑着讓人把一部分貴重的金銀首飾都端了上來,擺了滿滿一炕桌還放不下,道:「這都是羅家來的聘禮中我挑出來的,你收着吧。到你出閣時,娘再給你置辦嫁妝。」
曲清幽看了看那些首飾,其中不泛珠釵、鐲子、瓔珞圈等等,大多鑲有珍奇玉石,看來不凡,其中一個盒子裏的東西引起了她的興趣,她伸手拿起一看,裏面居然有十顆拳頭大小的珠子,好奇地拿起一顆來看。
「這是南海的東珠,看這樣子應該是南昌國進獻來的貢品,先皇賞給羅家的,沒想到卻拿來當了聘禮。」粟夫人道。
曲清幽笑着把珠子放下,道:「也沒啥稀奇的。」
「怎麼到你這裏,好東西都成了沒啥稀奇的?」粟夫人笑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嫌棄呢。」
曲清幽笑着讓鵑兒把東西收起來,擺着看也不像樣子,倒是後頭小廝手上提着籠子裏的那對鴻雁吸引了她的興趣,「這就是那鴻雁嗎?」她步下炕,走近瞧着。
「姑娘小心,這東西會咬人。」小廝忙躬着身子道。
粟夫人也湊近道:「古有以鴻雁為聘禮,不過今人多以雉來取代,沒想到羅家倒是弄了兩隻雁送來。」
「這兩隻東西看來驕傲得很,把它們圈起來養實則殘忍,不若放了它們回歸山林豈不更好些?」曲清幽道。
粟夫人笑着道:「這兩隻鴻雁當然是得放生的,你以為送來就是給你養着玩的?」
曲清幽倒是吃了一驚地看着粟夫人,這她倒沒聽說過。
「這大雁放飛不但是古禮,也是吉祥事,若養着,那才不吉利呢。」
「那甚好。」曲清幽道,「不若就今日把它們放走吧。」
粟夫人也沒有反對,於是眾人都出了屋子,來到了庭院,在曲清幽的示意下,小廝打開了籠子,那對鴻雁急忙翅膀一震,朝藍天飛去,在屋子的上空盤旋了一陣後,即朝遠方飛去了。
「鴻雁比翼雙飛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吧。」鸞兒道。
這話粟夫人愛聽,朝鸞兒讚賞的一視。
曲清幽看着那飛向遠方的大雁,不知為什麼覺得眼睛有點發澀,雁尚能回到故鄉,她卻再也不能回歸故土,終究只能在這異世苟延殘喘。
獨在異鄉為異客,估計就是這種心情吧。在心裏多少次說過既來之則安之的話,不過午夜夢回時,那前世一樁樁的事情一個個的知心好友就會一一浮現,曲清幽努力地忍住那就要垂滴下來的淚,抬起頭,任由風兒悄悄地帶走那一絲絲的惆悵。
粟夫人見女兒的眼中似有淚光,忙道:「幽兒,怎麼了?」
曲清幽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後,笑道:「可能是沙子進了眼睛,有點癢。」
粟夫人忙給她吹了吹,看到女兒好像沒事了,才轉頭對院子裏的下人道:「以後地板可要掃乾淨點,別鎮日裏只知道偷懶,若哪個不盡心,都攆了出去。」
曲清幽拉着粟夫人進屋,笑道:「她們平日裏也都是盡心當差的,娘就別吹毛求疵了。」
四月底時,徐繁出閣,曲清幽自是與母親到賀,親歷了一次那盛大的婚禮。
徐繁臨出門前哭得死去活來,徐姨母這老成持重的人也抹起了眼淚。
喜娘在一旁說着喜話:「大喜事,姑娘快別哭了,蓋上罩頭,到了夫家後自是幸福康泰,多子多福。」一塊大紅喜帕就這樣蓋在徐繁的頭上,被送上了花轎。
看着那過分漂亮的新郎,曲清幽暗暗地為徐繁祝福,這麼個爽朗的姑娘應該有段好姻緣。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迎來了初夏,倚蓮院的一池荷花都是格外的醒神。
這日,曲清幽坐在秋水院的暖閣里與粟夫人討論着新娘禮服的花樣,粟夫人道:「這本該女兒家親自做方好,不過做刺繡傷眼,還是交給繡娘去做吧。」
曲清幽自然不會反對,她正樂得清閒。
粟夫人把花樣遞給鈴蘭讓她送到府里的繡娘處,讓她們按樣子繡出來,還吩咐了一些需注意的事項,鈴蘭一一應下。
王之利家的掀簾進來,笑道:「夫人,周嬤嬤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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