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此類的鬧劇不勝枚舉,勿念常常看不透這個叫黑曜的男人,這人明明那麼愛他口中的念舞,卻老是來招惹她。
繼那天他大庭廣眾說偷看她洗澡,向念舞懺悔的鬧劇過後,勿念一直對黑曜採取無視的態度,不管這人給她送了多麼美味的佳肴,她統統塞給了只吃竹子的小貓熊,幾天下來這貨可是愈發圓滾了,沒少被黑曜折騰。
「念舞,我想你。」
「念舞,我會永遠陪着你。」
「念舞,哪怕你永遠不記得我也不要緊,只要你活的開心。」
俊美男子每次為那個陷入沉睡女子梳頭穿衣時,他的自言自語總是飽含了感人肺腑的深情,那份熾熱的情感,怕是能感動全天下的女子,並且感概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
勿念眸光複雜看着蹲在念舞身旁的黑曜,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梳理着她柔順的黑髮,黛筆描摹着她的眉,捻起少許胭脂,塗抹在她的唇畔,黑曜面對一個沉睡的女子總是拿出了絕大的耐心。
不怕沒有回應,不怕她永遠沉睡,仿佛有用不盡的溫柔對待着他的戀人,更是將自己辛辛苦苦修煉的修為渡給她,如此的痴狂,卻老是有事沒事來調侃她,他究竟在想什麼?
勿念覺得一定是太閒了,才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然而,她卻不知,她看黑曜的同時,黑曜何嘗不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偷看她?
見勿念領着小貓熊悠哉的去找樂子,黑曜捏了捏念舞的臉頰,嘆了口氣道:「倒霉孩子,看你離魂轉世的反應,我就知道她永遠不會相信我喜歡她。」
「……」
「不過這樣也好,省的我去防別人對她有意思,到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
用頭蹭了蹭沉睡可人兒的臉頰,黑曜為她尋了舒服的姿勢,隨後又跟鍋碗瓢盆為伍,絞盡腦汁的想着該做些什麼,能讓那個倒霉孩子多吃幾碗飯。
而就在兩人相安無事做鄰居時,因為忘憂城的結界打開,卻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宛若陽光溫暖的女子,一襲鵝黃衣裙,頭戴王冠,威儀不失溫雅,風瀅繼承南域王位時,她的父親魔淵告訴她,黑曜在一個叫忘憂城的地方,落戶紮根。
看着河畔上空龍飛鳳舞的詩,風瀅秋水般的眸子閃過一縷晦澀的光,掐着隱身訣的她靜靜看着那個下廚的男子,只見他一邊翻炒鍋里的菜,一邊對那閉目曬日光的念舞說着什麼。
「倒霉孩子,你說勿念怎麼養都不胖呢?我記得每天做的都是她愛吃的,可也沒見她長點肉,真是頭疼。」翻炒出鍋,男子俊容滿是笑意,又接着將其他食材丟在鍋里。
「喂,人都說少女會懷/春,老子讓你任性把自己的花容月貌搞丟了,現在就是想懷/春一把,整個忘憂城除了老子惦記你,怕是也沒人對你有那意思。」
炒好四道菜,黑曜邊嘮叨邊放在爐子上溫好,便開始剝核桃榛子啥的,等剝的夠勿念解饞的數量,放在了勿念院子裏的小矮桌上,便將沉睡的念舞放進棺材裏,重新背上身,繼續每天的翻山越嶺。
風瀅悄然跟上,看着邪厲男子細心挑選野菜,看着男子爬樹去摘核桃砍竹子,風瀅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苦澀,曾經叱咤魔界的邪厲少主,想不到也會變得如此淡泊,不由讓她想起了曾經的時光。
從小一起修習道術,一起金戈鐵馬,直到父王被困凡界風雲谷,南域大亂,北域臣子稱霸,中域魔君夜殘橫掃魔界,內憂外患時,她的親族被叛臣圍剿。
黑曜對她說,「風瀅別怕,你還有我。」
生於安逸,受權術薰染,在那段爛漫無憂的時光里,她是真心喜歡黑曜的,可是不知什麼時候,在叛臣反撲,身邊親信一個個被滅族,羽翼未豐的她開始意識到,權利是比情愛更重要的東西。
她的恐慌,擔驚,無助,還有野心,統統被青梅竹馬的黑曜看在眼裏。他對她說:「風瀅,不要怕,我會是你永遠的親人,殺光所有企圖傷害你的臣子。」
至此,黑曜以「愛」為名,為她披荊斬棘,殺光了叛臣,征戰四方,殺光了所有企圖以與她聯姻手段,打南域主意的貴族,直到後來他有一天潛入北域,探取消息被妖神強行契約給年幼的念舞做僕人。
黑曜依舊笑着對她說:「風瀅,你一定會是南域未來的女皇,相信我。」
想到此處,風瀅笑了,可是心卻異常的難過,或許她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情便是對權利的追逐,繼而錯失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風瀅永遠忘不了,大婚時自己對黑曜的咄咄逼人,以及黑曜的萬念俱灰。
他說:「風瀅,我為南域鞠躬盡瘁五千年,為了報義父的養育之恩,與你從小一起長大,幫你處理了內憂,殺盡外患,成就了你的野心,可是卻叫我失去了念舞。我想用一己之身報恩,但我從未想過,這會讓念舞如此恨我,讓我如此心痛。」
黑曜對她永遠是溫和從容的,就連悔婚都悔的萬分叫她恨不起來,以及充滿了愧疚與嫉妒!因為由始至終,黑曜都是因為報恩,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她,只把她當成了妹妹!
五千年的修為轉贈,黑曜與她恩斷義絕,與她割袍斷義,徹底拋棄了魔曜之名。
思緒回籠,風瀅看着黑曜將自己苦修的法力渡給了陷入沉睡的念舞,隨後將溫好的菜餚放進食盒內,來到忘憂城的鬧市區,他站在一個容貌平凡,氣質出奇像念舞的少女面前。
他黑着臉,掃了一圈排隊等着看診的眾人,「午休,一個時辰後再來。」
有人不樂意了,「我說黑曜你也忒不講理了,吃個飯要用一個時辰嗎?」
「怎麼?」黑曜危險的眯起眼,抬手就是一記雷雨蓋頂,將那人劈的外焦里嫩,笑的邪氣:「你們也和他一樣,想發表一下意見?」
眾人嘴角一抽,灰頭土臉的撤離,這時黑曜特狗腿的把飯菜端出來,笑眯眯道:「勿念,趁熱吃,我可是花了好些心思。」
還未走遠的眾人嘴角一抽,惡寒的不行,這人今天是喝了幾壺彼岸醉跑出來發瘋?
勿念淡淡點頭,慢條斯理的進食不語,用好後瞥了眼黑曜,這人立即麻利的收拾好碗筷,隨後特幽怨瞅着淡凝少女,「沒有話說?」
「恩?」
「飯菜滿意嗎?」
「好。」
「祖宗,能多說幾個字嗎?」
「不錯。」
「……」
黑曜嘆氣,轉瞬背着棺材在一旁當門神,瞪着一個個來找勿念看診的眾人,那小眼神甭提有多殺氣,可惜性子冷淡的勿念愣是不把主動獻殷勤的某人當回事。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落,兩人一起往河畔邊的精舍走,黑曜率先開口:「勿念,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勿念腳步一頓,奇怪的看了眼黑曜,「我喜歡你……做的菜。」
黑曜嘴角一抽,也不氣餒,心情不爽的抓起地上的小貓熊,情緒轉移的捏了一把毛茸茸的爪子,見瘋鄰居虐待她的寵/物,勿念挑了挑眉:「還有問題要問?」
「……」這是第幾次被熊孩子當成風言風語來的?黑曜磨了磨牙,俊容滿是尷尬,「勿念,你也不小了,難道就沒喜歡過別人嗎?」
千萬不能有,不然老子一定會忍不住去宰了那個傢伙!
「為什麼要喜歡?」勿念更是迷糊了,忘憂城的痴男怨女還不夠多嗎?瞧瞧他們一個個黯然神傷的模樣,以及眼前這位思維老是跑錯線的瘋鄰居便是箇中翹楚,她才不要喜歡人。
見勿念看瘋子的眼神愈發濃郁,黑曜暗自流淚,這倒霉孩子咋就那麼難搞呢?
「別打岔,好歹我和你做了那麼久的鄰居,你要是有了心上人,哪天回來誤會我就不好了。」恩,這麼旁敲側擊,還不信挖不出你的心裏話,熊孩子你可千萬別說有心上人了。
「沒有。」
吁了一口氣,黑曜懸掛的心算是放下來了,又激動的捏了一把小貓熊,登時勿念見小傢伙耷拉腦袋,可憐巴巴瞅着自己,便抱過來安慰道:「別和黑曜一般見識,他也是個可憐人,念舞女皇一直都不醒,發發瘋也正常。」
黑曜:「……」
得,又被當成瘋子了,看來他在離魂轉世的念舞面前,是別想把瘋子的帽子摘了。
氣的敲打勿念的小腦袋,結果手掌卻穿頭而過,那種空虛感頓時讓黑曜眼底飛快閃過一縷疼惜,世間萬物皆不可觸啊,不可觸!
他究竟有多混賬,才會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倒霉孩子,逼迫到如此境地?
「黑曜。」
「恩?」邪厲男子迅速斂去失望,揚起一抹輕笑,見勿念一臉認真之色不由說道:「抱歉,總是忘記只能看到你,卻不能碰到你。」
勿念朦朧一笑,「沒什麼,或許這便是命。」
她何嘗不想像常人一樣,走出這個永遠走不出的忘憂城,不過自打有記憶開始,她就是一個人,像個過客一般,她能碰到別人,而別人莫說會喜歡她,就是碰一下都做不到,這才是天下間最大的寂寞。
所以因為心中渴望愛恨,卻因為自己特殊的體質一直壓抑,才會好奇情愛究竟是什麼,是以她才會為那些歷經情殤的男女,奉上一壺彼岸醉,聽着他們盪氣迴腸的故事。
如此,清冷而孤寂的直走到生命的盡頭……
翩然轉身,清冷少女背影蕭索,然而她卻錯過了身後男子臉上哀痛的神色……
今天正好是月圓,明月皎潔,夜色靜謐,少女凝然卓立在湖畔邊,拂袖輕動,流光飛舞,聞之欲忘的嬌艷之花,紛飛飄旋,化成花柱落於酒罈內,芳香的彼岸醉釀成。
她就像接替了孟婆的工作,將一碗碗洗去情愛記憶的美酒贈予心傷之人。她最後的客人永遠都是黑曜,而她視野出現最多的男子也是這個瘋魔的痴情男子。
隨着時間的推移,黑曜已經不會失控,只不過今晚他似乎心情莫名的不好,朝她要了一杯又一杯,而她並沒有吝嗇,靜靜望着買醉的男子,直到他神情變得渙散,被另一個女子扶住,吸引了她的注意。
「曜,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哈,勿念,我沒醉,我……」醉意濃濃的黑曜抬頭,剛想說我怎麼能碰到你時,忽然迷濛的視線出現了溫婉動人女子的模樣,揚起一抹俊朗的笑,卻伴隨了苦澀的味道。
「原來不是勿念……」
見黑曜滿臉失望,風瀅鼻子發酸,「曜,對不起。」
伸出手揉了揉眼眶發紅的風瀅,黑曜重重嘆一口氣,想說一聲沒關係,卻發現吐出幾個字異常艱難,風瀅看出了他的糾結,「我來不是求你的原諒,而是來看看你和念舞何時才能修成正果。」
「但願你不是來搞破壞。」黑曜目光似有似無的看了眼一直站在一旁不出聲的勿念,「不過就算想從中阻攔,怕是沒有用。」這樣的勿念,別人殺不死,碰不到,不論碰到怎樣因為嫉妒發狂女子的報復,都是無用的。
風瀅苦澀一笑,從第一眼看見勿念,她就發現了她的身體特殊,如果她就是念舞女皇的離魂轉世,怕是黑曜比任何人的心都苦。
「她貌似不記得你。」
黑曜輕笑,俊挺的眉目滿是無悔的堅定。「這不重要。」
風瀅點點頭,「那你打算永遠這樣陪着她?」
「這樣很好不是嗎?」
黑曜迷人一笑,優雅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你遠道而來,我還沒盡地主之誼,我們就不要在別的院子敘舊了。」說罷,兩人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勿念蹙眉,一直以為黑曜是個因愛而瘋的人,可是在她看見黑曜與風瀅短暫仿佛說着禪機的話,才意識到自己理解錯誤,並且兩人的談話雖然沒指名道姓,但她很清楚風瀅口中的「她」說的便是自己。
難道自己真的是念舞女皇嗎?
可那棺材裏躺着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不就是念舞女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