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晨起時分。
黑曜比勿念起的早,挽袖洗手做湯羹,將念舞喜歡的吃食做好溫在爐子上,便背着那尊讓整個忘憂城眾人都眼紅的棺材,去各個山頭去找明天的新鮮蔬菜,以及勿念喜歡吃的帶殼的果實。
回來時,勿念正伸着懶腰,院子裏早已飄散飯菜的香,一醒來就有好東西,這讓素來冷心冷情的勿念眯了眯眼,還算愉悅的坐在小矮桌前用膳。
而黑曜則用虔誠無比的溫柔,將棺材裏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撈出來,更衣,梳洗,梳頭,綰髮,上妝,說着情人間的悄悄話。
他說:「念舞,我想你,無時無刻不想抱抱你。」
勿念挑挑眉,聽着這每日上演的痴情,以及風馬牛不相及的瘋話聳聳肩,繼續眯着眼享受這位瘋了的鄰居送來的美食,一點也不好奇他和那個女子的愛恨糾葛。
世間痴情者何其多,執念成魔的人又有多少?
究竟誰對誰錯,誰又資格說的清?
唉唉唉,頂好看的男人就這麼瘋了,着實可惜。
真香,話說這個瘋鄰居的廚藝當真不錯,做的飯菜也比酒館叔叔正常的多,這人真是及時雨解救了她被荼毒百年的胃,沖這份上道,以後能幫就幫吧,她也不計較昨天他把她的家毀的差不多,害的她忙碌一夜才修葺好的賬。
忽然,面前投下一片陰影,勿念不用想便知道是自己的瘋鄰居,緩緩抬頭就對上了黑曜熾熱如火的溫柔目光,勿念擰了擰柳眉:「有事?」
「昨天的酒還有嗎?」
啥?這貨昨晚還沒折騰夠嗎?「彼岸醉不適合天天喝,越是情深的人,越喝過去種種仿佛重演一遍,就算再正常的人如此酗酒,也最終會被往日的記憶折磨成瘋子。」
「我不會。」
還是那堅定不移,痴情不毀的口吻,可看在勿念眼裏這人根本是自虐。放下碗筷,勿念抱胸,「曾經也有人找我要彼岸醉,也有修為比你高不知幾倍的高人,皆是瘋了。」
「我不會。」堅定的有點強硬,邪厲男子滿是嚴肅,見勿念眉目緊皺,黑曜忽然嘆了一口氣,聲音溢滿了請求,卻又夾雜了極難分辨的懊悔:「勿念,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清醒,因為我的念舞在等我。」
「既然如此,為何不耐心等她醒來?」勿念看向那雙眼永遠緊閉的清魅女子,黑曜則笑的溫柔:「因為念舞總說我神經遲鈍,我想一遍遍回憶有關她的一切,想記住自己犯的錯,讓自己永遠不會再犯。」
當然,這也算是一種自我懲罰,明明戀人就在眼前,可偏偏相見不相識,唯有過去鮮活的記憶,才能提醒他過去有多糟糕,才將一個驕傲如天的人,逼迫到將自己變成這世間最孤獨的人。
念舞,不管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不會讓有關你的一切模糊,或許你一輩子都不會想起我,但是我會永遠陪着你,陪你記着過去的一切,哪怕每次喝彼岸醉,都會讓我憶起你歷經天劫,滿身鮮血躺在懷裏跟我說:「黑曜,不論是誰都好,只要不是你便好。」
我確實很糟糕,也很差勁兒,但我相信堅信自己有着別人無法匹敵的耐心,我會等,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我和你生命走到盡頭……
每天彼岸醉一壺,忘憂城內最安靜的一角,總會看見一名氣質清魅容貌平凡的少女,身邊坐着一名邪厲俊雅的男子。
少女練字,男子研磨。少女飢腸轆轆,男子下廚烹飪。少女悶了,男子便在一旁費盡心思的講笑話,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溫馨。
當然,你得排斥這男子身邊,總會立着一尊讓整個忘憂城所有人眼紅的棺材,那這一切就完美了。
這天,勿念來到城中的鬧市區,隨便就地支攤,坐在那開始看診,眾人得知城中唯一一個沒有醫德的大夫出來應診了,連忙一瘸一拐的來。
不論大奸大惡,還是仁善聖人,勿念都是一視同仁,為這群人看診,而診金便是這些人,每隔十年便要去三界六道去做些好事。
當然,你也可以仗着自己修為高不買賬,而代價則是被神秘的城主和他的愛人,悄無聲息的給你一個難忘的教訓。所以,但凡找勿念看病的人,都會乖乖的聽話去做一段時間的善人,甭管這人之前是多麼凶名在外,對上勿念一樣變得沒脾氣。
艷陽高掛,看見一喝彼岸醉就四處蹂躪人的黑曜提着食盒走來,排隊看病的人直抽抽,這也是個惹不起的瘋子,都連續喝了五十年彼岸醉的人,居然沒有瘋的徹底,還能有理智,可見這人忍耐力和自虐能力有多強。
「勿念,吃飯了。」
「恩。」
「等會在給他們看診。」
「恩。」
「你能多說一個字嗎?」
「恩,好。」
「……」
哎,太過投入便投入吧,黑曜拉開椅子坐在一旁,單手撐着下巴,環視周圍排隊看診的人,只一會兒,眾人就扛不住這人陰測測的目光,一個個哆哆嗦嗦,腳底抹油溜的飛快。
瞬秒,長街空蕩蕩,勿念轉過頭,就見一張放大的俊臉噙着能晃瞎人眼的笑容,忙碌的把飯菜從食盒裏拿出來:「八寶雞,蓮子羹,翡翠湯,酒釀酥卷。」
最後變戲法似的,握着一把青嫩的竹子,蹲下身子,露出粉歡喜的笑容,「小貓熊,瞧,我連你的份兒都帶來了。」
扯了扯小貓熊毛茸茸的耳朵,這貨犯懶睜開惺忪的眼,一看見竹子登時精神起來,可轉瞬看見拿竹子的人,立刻蔫了不行。
「大/變/態,我不要吃你帶來的竹子。」
「吃吧,我特意翻了好幾座山頭,才找到這種靈氣充足的竹子。」
「不要!」小貓熊白了黑曜一眼,懶懶的往勿念那邊靠,活似這人是虐待動物的怪蜀黍。果不其然,它這一躲,黑曜登時耐心欠佳,直接撈起肉滾滾的小貓熊在懷裏,又是搓,又是揉,更可惡的是親個沒完。
「小東西,你就吃吧,一會兒給我滾個幾滾,我保證你每天有增長修為的竹子吃。」
「……」瞧見沒,這貨根本是個大騙子,老是占貓熊便宜!
不耐煩拍出一爪子,毛絨控登時美滋滋的用臉蹭了蹭那小爪子,就跟腦殘黨一樣,雙眼閃動粉紅色的小星星,氣的小貓熊又蹬了蹬短小粗胖的腿,這下一人一貓熊,開始在那鬧騰起來。
一個使勁兒往懷外面爬,一個則腦回溝不正常,智商極具下降到五歲孩童,居然和毛茸茸粉可耐的小貓熊在地上就給你打起滾兒來。
「嗷嗷嗷!混蛋,不許親我!」
「小傢伙,你真是太可愛了,快,我們再滾一會兒。」
「……」
勿念囧了囧,差點沒把飯菜都從嘴裏噴出來,話說這人怎麼就那麼二?以前為什麼沒看出來呢?揉了揉眉心,勿念無奈的繼續保持沉默進食,為她的小寵物哀悼一把。
用膳完畢,看診繼續,不過如果你認為抱着小貓熊打滾兒的黑曜犯二結束了,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因為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砰地一聲,那尊令人眼紅的棺材立在地面,看起來很正常,行為卻一樣不正常的男人把裏面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撈出來,按在椅子一旁,開始了自說自話。
「念舞,勿念沒誇獎我做的午膳好吃,我真的好傷心。」
哭天抹淚,摟着一個沒有回應雙眸緊閉的美人,男人表情幽怨的緊,眾人頓時惡寒不止,你這貨真的是痴情名滿忘憂城,還是根本就是典型的負心漢?
你他娘的抱着自己的戀人,跟她說另一個女人,哪個缺心眼的女人會被你「感動」的醒過來?
勿念嘴角抽了抽,告訴自己全當看不見,冷淡道:「下一位。」
手才搭上這人的手腕,就聽那貨繼續道:「念舞,我要向你懺悔,昨天我居然偷看了勿念洗澡,還特爺們的旗幟高昂。」
倏的,四周忽然靜的詭異,勿念身上開始飈射出濃濃的殺氣,捏着病患的手腕下,清晰發出骨骼被捏斷的聲響:「黑曜!」
俊美男子故作驚訝的「啊」了一聲,隨後很是歡喜摟着念舞,「真是太高興了,念舞你終於能說話了,我還沒向你懺悔完呢,話說勿念雖然長的沒有你好看,可那小蠻腰,嘖嘖……」
嗖的一聲,輕易不動怒的勿念一腳把黑曜踢飛,「你他媽的也好意思說自己偷看一個女人洗澡!」
轉瞬,被踢飛的男子飄然迴轉落地,俊容揚起一抹邪氣的笑,「怎麼不好意思?我對着念舞那麼多年都沒反應,就偷看你一次洗澡就衝動了,難道你沒看到我這是在傷心難過嗎?」
看病眾人:「……」
尼瑪,誰家傷心難過,是頂着一張俊臉,滿臉風/騷笑意的?你這分明叫得意,得意偷看了勿念小祖宗洗澡後的招搖,你這麼劈壞人家的名節是不對滴!
「黑曜!」
「小親親我在,你這麼親熱的叫我,是打算為我負責嗎?」
勿念臉一黑,抬起美腿又是一腳,黑曜整個人再度飛出去,「負你奶奶個腿的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