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武從躲避的山洞裏出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說不出的舒服,經過一晚的調息,他體內紊亂的真氣終於調理過來了,臉色也好轉了許多。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四周無人才鬆了口氣,昨晚的一幕幕從腦海中一閃而過,讓他忍不住地打了一下寒顫。然而就在這時,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怪異的笑聲,那笑聲就像磨損了的磁帶一般,聽得他渾身發毛。
本就是驚弓之鳥的小武頓時臉色鐵青了下來,他下意識地往懷裏摸去,入手卻什麼都沒有,一向賴以保命的飛刀已經不復存在,他再也顧不得什麼,轉身就逃。
然而他才跑出幾步,突然,一個身着藍色長衫,臉上帶着邪笑的青年男子詭異地擋在他的面前,男子上顎寬大,下巴尖細,尖鼻、小眼、倒八字眉,眉尾高高翹起,跟眼睛遠隔得彼此像是得了相思病,縱然是月老的紅線也無法將它們綁到一處去。
小武來不及打量眼前這人,轉身就往另外一個方向逃,卻突然又被一身材瘦削的女子擋住去路,女子長得眉清目秀,只是臉色蒼白,像是得了重病一般,塗着紫色的嘴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前有猛虎,後有餓狼,小武已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你們是什麼人?」他的聲音有點僵硬,卻絕不顫抖。從這兩人的眼睛他可以確定他們不屬於昨晚那批黑衣人,但從兩人詭異地出現,從那個男子詭異的笑聲中,從那個女子冰冷無情的眼神當中,小武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這兩人給他帶來的不僅僅是詭異,還是危險,這種危險無跡可尋,卻又是那麼的清晰。
女子明顯是那種孤芳自賞,平時高傲習慣的人,只是用那冰冷無情的眼神看了小武一眼就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她的雙手出奇的白,手指更是出奇的細長,兩個尾指長長的指甲長塗滿了詭異地黑色顏料,女子就這樣旁若無人地輕輕撫摸着兩個黑色的指甲。
男子卻是依然發出詭異的笑聲,很輕、很飄,仿佛是風中的雨絲,模模糊糊,又仿佛置身於是大海中的輕舟,讓你永遠也無法知道它下一刻將選擇什麼地方靠岸。
小武眉頭緊皺,緩步退出兩人的包圍圈,兩人對此卻是絲毫不理會,很快,小武背靠着山壁,與二人形成三角而立,緊緊地盯住眼前二人。
終於,男子開口了,「為什麼闖入我們的地盤?」他的語氣很平淡,一點都不像是在質問,反而更像是在聊家常。
小武一向聰慧,他完全沒有去問憑什麼證明這荒山野嶺是他們的地盤,更沒有去問他們是什麼門派的人,「對不起兩位,我不知道這是你們的地方,只是昨晚迷路了無意間經過的,還請你們見諒。」
但他這樣放低姿態有用嗎?顯然一點用也沒有。
男人只是冷笑,又問:「你為什麼要經過這裏?」
「我已經說過了,是因為迷路才到了這裏。」
「你為什麼會迷路?」
「小弟昨日被人追殺,一時無計可施才躲在這裏。」
「那你應該殺死對方或者對方殺死才對。」
男子每開口一句就讓小武差點崩潰,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之間的談話,但一來自己身上沒有防身武器,二來對方二人給他的感覺危險至極,故而強忍內心的煩躁,再次抱歉道:「兩位,請容許我跟你們道個歉,然後會馬上從你們眼前消失。」
「為什麼要道歉?」
「又來了。」小武暗自苦笑了一聲,心中這麼想卻不敢開口回話。
男子似乎只是那種按照自己的邏輯說話做事的人,完全不理會別人的想法,「你又為什麼要從我們眼前消失?怎麼消失?」
「這。。」
看到小武回不上話了,男子頓覺臉上有光,威望無比的高大,又再次發出了那令人發毛的笑聲。
女子終於也開口了,「那就留下吧,別走了。」她的話霸氣十足,聲音卻宛如正在歌唱的黃鶯,令人生不起半點反感之心。她的作風更是囂張至極,話音一落轉身便走,似乎吃定了小武必定會跟着她走一般。
「這,小弟實在是有急事在身,不。。」
「你為什麼不跟着她走?」男子不讓小武說完便開口了,「你應該跟着她走的。」
沒有了飛刀,小武好像失去了與人爭鬥的勇氣,這兩人明顯一身邪氣,不似正道中人,按照他的性格本該拔刀反抗,此刻卻毫無半點鬥志,只是皺着眉頭,一言不發地戒備着。
男子也不看小武了,而是跟着女子轉身走了,小武卻不敢隨意亂動,因為他的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各種各樣的毒物,什麼毒蛇、蜈蚣、蜘蛛、蠍子、昆蟲。。不下百種,他所認識的應有盡有,他不認識的也有。
各種毒物慢慢地朝他圍攏,看似很慢,卻只是眨眼功夫就把他所有的退路都毒死了,只給他留了一條向前的路,那就是跟着前面的一男一女,只有這樣,他才可以躲過毒物的包圍圈。
小武清楚,只要他敢逃,那麼不出一刻鐘,他將會成為世界上中毒最多的可憐蟲,甚至會被這些毒物把肉連着骨頭都啃沒了。他本已命不久矣,本應不在乎生死才對,可不知為何,此刻他卻完全沒有勇氣面對這些毒物。
據說世間最殘酷的死亡莫過於屍骨無存、魂飛魄散,可那些對於小武來說卻只是聽說,以前他從不覺得那樣的死法有什麼可怕,可一旦他親自面臨這種「機會」的時候,不由生出一股無力,仿佛世間最殘酷的死亡都在眼前,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些看起來平靜的毒物,就仿佛那滾燙的岩漿,擁有着洶湧澎湃的力量,這股力量足以毀滅世間的一切。
他本可以像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般昂首挺胸大義凜然地怒道:「要殺就殺,何須那麼多事,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神氣個什麼勁?」
但他做不到,他怕死,怕死在那群毒物的嘴下,更怕死的連渣都不剩下,往日師傅和長輩的教導在這一瞬間突然從他腦海里一閃而過,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都快大喊一聲然後衝上去拼命了,但想起剛死沒多久的李勇夫婦,想起自己之前還信誓旦旦要為二人復仇,想起小別山上的師傅、三師叔和一眾師兄弟,他就忍不住怕了。
猶豫了一小會,小武終於艱難地跟上那一男一女的腳步,艱難地朝着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他的心仿佛被灌了鉛,沉重到幾乎無法承受的地步,往日的小聰明,往日所謂的骨氣通通被他拋諸腦外,他只知道必須跟着走,且必須儘快跟上兩人,唯有如此,才有一線生存的希望,哪怕接下來面對自己的或許是生不如死的局面,他也必須咬牙堅持下去。
前面兩人卻頭也不回,只是那麼平靜地走着,男子時不時還會發出那詭異的笑聲,女子時不時會用手撫弄一下她的髮絲,但就這樣平靜的兩人,卻給了小武無法想像的恐懼,他跟在兩人身後,卻不敢仔細去看兩人的身影。
走了大約有一個時辰左右,他們來到了一個山洞外,三人都停下了腳步,女子輕聲說:「去把門打開。」
男子也不回話,只是帶着笑聲往邊上走去,卻不是向着山洞的方向,而是走向旁邊一處絕壁。
「那地方哪裏有什麼門?這兩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小武正納悶間,原本光滑的絕壁卻突兀地緩緩分開,男子率先走了進去,女子只說了一句「跟我們走。」然後也跟着進去了。
小武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煎熬,之前的一切念頭突然又一閃而空,「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怎麼死都是死,我又何必如此窩囊,大丈夫可殺不可辱,死有什麼好怕的?」面對死亡,誰能不猶豫?誰能不思緒紛亂?又有多少人能夠坦然面對?又有誰不想逃亡?還能有誰真的願意窩囊地死去?
此刻的小武就是這般,他是怕死,但更怕死得窩囊,之前不敢跑是因為四周全是毒物,他想跑也跑不了,但眼下周圍的毒物在剛才已不知所蹤,所以小武再也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然而沒跑出沒幾步便突然倒地不起,全身乏力,哪怕是動一下眼皮都不能,只能那麼睜眼躺着,漸漸的意識也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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