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何反應?」那傳話小太監趕回紫宸殿,祁詺承翻着奏摺,眼也不抬地問他。
小太監回道:「娘娘只說她知道了,別無其他。」
提筆的指一頓,他無暇深思,一名銀甲羽林軍進來稟報,呈上了上陽城傳來的緊急軍情。祁詺承神色一凜,接過信箋細看,當即蹙起了眉頭。
見狀,小太監很有眼力見地悄聲退下。
「這麼快?」陰沉的眼眸仿佛透過信紙看到彌月國的十萬大軍兵臨上陽城外,彌月國里還有四十萬大軍嚴陣以待。
煊王果真名不虛傳,行事雷厲風行。
上陽城的御遠大將軍花以泰是斕瓴國的戍邊大將,數年前也是他帶兵與彌月交戰,威名赫赫。可是他再怎麼老當益壯,也敵不過越來越強的煊王。
祁詺承沉思了片刻,傳召文臣謝復、張有風以及武將洛繆璠、羽林軍副統領等人來紫宸殿商議,隨後又召來川王,安排御駕出征和川王監國的事宜。
「皇兄!你放心,臣弟雖然不才,但拼死也會守住斕瓴國。」眾臣退出去後,川王抱拳,信誓旦旦。
祁詺承並未如川王所想露出欣慰的神色,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川王以為是自己的誠意不夠,復又用力地抱了抱拳:「皇兄,你要相信臣弟!」
「朕自然是信你的。」祁詺承這才微微揚起唇角,「你是朕唯一的弟弟。」
川王神色凝重地點頭,才退下。
紫宸殿終於靜下來了。祁詺承扶額,清瘦的面頰浮現倦容。
「皇上,是否該傳晚膳了?」
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祁詺承抬眼,才發現天色已昏,疲憊的目光掠過案前躬身而立的曹公公,落在進殿掌燈的粉紅宮裝婢女身上。
昏沉的紫宸殿一下子亮堂起來。
祁詺承起身往殿外踱去,曹公公趕緊跟上去,暗中朝殿外的一群小太監使眼色,想讓他們也趕緊跟着,卻聽到國主命令道:「不必跟來。」於是只能立在原地,見明黃色的身影是朝宮門而去,曹公公想了想,跟底下吩咐了幾句後,自己去了宓羽軒。
亓官府,高牆內院裏,燭盞昏昏。一老嫗恭敬地送太醫走出房間,細細地記下太醫的囑託,送走太醫後,她喚了聲「老頭子啊」。不一會,漆黑的庭院中走出來一個老丈。
「快去城裏的藥鋪抓藥。」老嫗遞給他一張藥方。
「別看了,太醫的給藥方還能有錯啊。你快去抓藥,少爺還等着呢。」老丈就着昏暗的廊檐下燈盞仔細瞄了幾眼,才在老嫗的催促下趕去抓藥。
老丈走後,老嫗道院子裏打了盆清水,嘆道:「少爺真是命苦,唉……府里就我們兩把老骨頭,怎麼照顧了少爺哦……」忽見一道身影從面前閃過,進了少爺的房間,她也不慌張,繼續邁着步子緩緩走進去。
「好些了麼?」清冷的聲音中暗含關切。
亓官懿雲淡風輕道:「不過是皮肉傷,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不擔心不擔心……您自個的身體自個不擔心,可老奴擔心啊。」老嫗端着臉盆走來,嘴裏叨念個不停,「您是亓官府的獨苗苗啊!」
「奶娘!」亓官懿有些哭笑不得。
老嫗卻不理他,擰了塊毛巾給他擦手:「少爺啊,老奴和老頭子都老了,照顧不了你幾年的。你看亓官府,這麼多年來一直冷冷清清的……」
「奶娘,您別說了。」亓官懿知道奶娘接下來又要嘮叨讓他成親生子,趕緊打住她,尷尬地看了祁詺承一眼。
老嫗不高興了:「老奴是嘮叨,可還不是為了少爺為了亓官府的香煙後繼有人啊。」轉身朝祁詺承跪下去,「皇上,少爺只聽您的。您就看在老爺和少爺忠心耿耿的份上,趕緊下道聖旨讓少爺成親吧。」
祁詺承含笑地看了眼亓官懿,扶老嫗起來:「好。」
「誒!謝皇上!」老嫗一笑,滿臉的皺紋的舒展開了,「老奴就不打擾皇上和少爺說話了。」
老嫗蹣跚走出去,把門帶上。
「是朕耽擱你了。」祁詺靠坐在床的另一頭,與亓官懿面對面。若非要除相黨,亓官懿怕是早就成婚生子了,亓官府也不至於落得如此淒涼。
「臣心甘情願。」亓官懿輕笑,頓了頓,嘆道,「阿承,你來,是不是親征的日期定了?」
祁詺承點頭:「三日後。」
「這麼急?」
「煊王大軍都到上陽城外了,三日後,朕都覺太久了。」見他鎖眉,祁詺承笑道,「煊王是個難得的對手,能和他對戰,朕很期待。」
「可他更是個難纏的對手!」亓官懿嗔了他一眼,「你怎麼安排?」
「我已經準備了兩道聖旨。」祁詺承望着他緩緩道來,「第一道聖旨明日早朝會宣讀。阿川是我親弟,祁氏皇家嫡親血脈,由他監國理所應當。朕會提升謝復為右相,張有風為左相,他們一個是朝中元老,謹慎沉穩,一個是風骨硬派,不畏權勢。右主左輔,有他們二人輔佐阿川監國,朕才能放心。」
「相權容易獨大,這麼一來,還能互相牽制。而且謝老和張大人確是可靠之人。」再思索了下,亓官懿又道,「按古制,國君在外,親王監國,皇命的下達還需皇后認可,若無鳳印,聖旨便被視為無效。」他笑,「雪兒聰慧,又有左右丞相輔佐,一來可以輔佐川王做出正確的決斷,二來也可避免川王遭小人挑唆。阿承,此計甚好。」
祁詺承沉靜地點頭。
亓官懿忽而意識到自己一時激動脫口而出的「雪兒」,黯然垂眸,祁詺承一掃陰鬱,拍了拍的肩,繼續道:「這次,洛繆璠會和我一起去邊關,皇城的安全事宜我已安排妥當,三千羽林軍交由副統領負責。」
亓官懿默默聽着,那副統領是他手下,能力本事他都看在眼裏,是個可託付之人。忽覺不對勁,他抬眼問道:「那我呢?」聽了這麼多,阿承卻沒說對他的安排。
祁詺承起身,背對他。床榻上,赫然放着一封密旨。
「這就是朕的第二道聖旨。」清寒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
指一動,伸出去了又縮回。亓官懿盯着他的背影望了會,終於拿起密旨,展開細看。
耳邊卻響起祁詺承的聲音:「亓官府人丁單薄,無小廝美婢,城中人都道你亓官公子性情冷淡,不近女色,朕卻知道你是為了朕,一心一意幫助朕滅相府,除餘孽,正朝綱,無心顧及自身。朕對不起你父親,不想再連累你。朕知道,你喜歡雪兒。」
「所以,皇上就要把皇后託付給微臣嗎?」亓官懿難以置信地問他,手中薄薄紙業卻恍若千斤重。
「這次去上陽城,朕未必能活着回來。」祁詺承淡淡道。
亓官懿偏頭,氣惱道:「阿承!我不答應!」
「這是皇命!」祁詺承回身,緊盯着他。
亓官懿揚眼,滿目痛色地與他對視。與煊王交戰,真的是生死難卜啊……
「雪兒出自靖府,朕一離開,她就孤立無援了,你要保護好她。如果朕不幸遇難,你就帶她走,離開斕瓴國,哪裏都好,天涯海角,任憑你們。她……她傾心於你,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她是皇后,臣必當以性命相保。」亓官懿打斷他的話,深吸一口氣,「可是,她是斕瓴國的皇后,是皇上的妻子,天涯也好,海角也罷,都應該是皇上陪着皇后。臣不敢逾越!」
「你……」面對亓官懿的第一次不服從,祁詺承語塞。
「臣會保護好皇后,等皇上平安歸來!」亓官懿堅定道。
四目相對,久久凝視。
「好。」祁詺承苦笑。
再回皇宮,夜已深。紫宸殿卻燈火通明。
「皇上。」
甫一進殿,花習習就朝他盈盈行禮。他看了眼立在邊上垂頭不語的曹公公,兀自進了內寢。花習習揮手遣下殿中眾人,隨他進去,親自伺候他寬衣就寢。
「習習!」祁詺承坐在床邊,伸手抱住花習習。
花習習吃了一驚,站定不敢亂動,只有眼珠子動了動,不可思議地看向身前的一國之君。
「朕好想她,好捨不得她……」
「習習,你說她是不是恨死朕了?朕不知情的時候就傷害她,現在還是欺負她……」
聽着他澀然的口吻,花習習不禁心疼。那次祁詺承和她坦言與素珊打賭之事,她直言說他過分了,想不到他至今記得。
花習習伸手抱住他,輕聲道:「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