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起來!」
陸離的聲音卻從紫焰中爆響,如黃鐘大呂,震懾四方,卻沒有絲毫痛苦。
藤杖從紫焰之中閃過一抹朱紅,杖尖帶起風雷之聲刺向青年仙人的手腕。
只聽啪地一聲,年輕仙人發出一聲悶哼,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手中長槍猛然脫手,飛向三丈開外,紫焰全消,槍尖扎入地板之中。
陸離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火氣,只有他身前的地板盡數化為灰燼,證明那紫焰並非幻術。
「靈珠子!起身!」陸離喝道。
「就是不起!」靈珠子脾氣也是倔強得嚇人,長槍脫手也不肯服輸。
陸離手中藤杖在空中一振,帶着風雷破空之聲,落在了靈珠子的肩頭。頓時一道電光顯現,遊走靈珠子周身,電磁之力令他一頭披肩黑髮倒豎朝天,配上那張呲牙咧嘴的面容,倒真是應了「怒髮衝冠」之說。
「不起!不起!讓你不起!」陸離一掃從前溫文爾雅略智珠在握的形象,倒像是殺神附體,一杖杖抽了下去。
靈珠子這位仙人卻毫無還手之力,被陸離抽得在地上打滾,大喊道:「你敢打我!我要告訴我師父!我師父定饒不了你!」
陸離卻是置若罔聞,繼續一杖杖抽了下去。
眾人只看藤杖破空的架勢,就知道落在皮肉上絕不好受,即便在旁邊看着也是眼角直跳,心生不忍。
「哎呦呦,別打了,我起來見禮還不行麼!」靈珠子挨了好生一頓抽打,終於忍不住痛叫道。
陸離卻只是冷哼一聲,手下不停,一杖跟着一杖,不快不慢,打得靈珠子衣裳殘破,露出白嫩的皮肉。當然,眼下這些皮肉上佈滿了一道道紅腫的傷痕,顯然皮下瘀血聚集,皮卻沒被抽破。
「陸離!我都認輸了,你還抽……我、啊……你還抽我臉……唔……」靈珠子雙手護臉,很快一雙手背上就各挨了一杖。
疾鵬君站在樑上,看得目瞪口呆。
在它印象中,陸離還從未有過如此暴虐的一面,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過它現在算是知道了,這人壓根不是陸離的仇人……要是仇人恐怕早就被抽死了。
「師叔……我錯了……師叔……別打了……」靈珠子嗚嗚哭道,臉上三道杖痕,尤其嘴上那道格外醒目,已經高高腫起,就像是兩條肉腸。
陸離這才停手,拄杖而立,看着匍匐在地的靈珠子沒有半分憐憫,冷聲道:「大戰在即,我也不願教訓你。只是你目無師長,實在是不打不行。」
靈珠子忍着一身傷痛,只得匍匐在地,口中服軟:「師叔偉力一如既往,侄兒知錯了!」他心中卻道:這回算是我小看你了,不過你也只是仗着手中寶貝欺負人罷了!小爺我千百年不曾與人交手,一時不慎才落在下風!待我恢復往日戰力,非打得你跪地討饒不可!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陸離冷聲教訓道:「我教訓你還會手下留情,換個人來說不得活活打死!」
「換個人來還能打我!」靈珠子冷哼一聲,旋即見師叔臉色不善,連忙換了面目,硬擠出一絲笑容:「師叔,剛才那個是山河珠吧?師叔,您這悄無聲息就祭出寶貝的訣竅,可否教教師侄啊?」
他分明看到自己發出的紫焰被陸離身外金光所隔開,記憶中諸多仙家寶貝略一篩過,便知道那是廣成子一脈的山河珠。雖說是在請教,實際上卻是在為自己落敗找個台階。
「都是自己煉化的法器,心念一動就能用了,有什麼訣竅?」
陸離撇他一眼,目光卻落在了周山身上。
「這位仙長。」周山被陸離一看,識相地朝前挪了兩步,白白的鬍鬚微微發顫,自我介紹道:「在下周室上卿,周公之後,周山,奉命隨靈珠子上仙出使蔡國,不知有何可為仙長效力的?」
陸離也不寒暄,開門見山道:「你帶了多少天罰師來此?」
「天罰師……五十人。」周山說完,見陸離臉上一黑,連忙又道:「還有五百周室精銳。」
「王陵四皓沒來?」陸離掃視眾人,見只有周山滅了三魄,顯然不符合四皓的標準。
「四皓已經後繼無人啦。」靈珠子搶先道,也算免去了周山的尷尬。他又強笑道:「師叔,小侄這一路走來,卻沒見到一個有本事的修士,難道諸仙在人間的法脈全都斷絕了?」
陸離微微搖頭,道:「傳承還有,但是凡人的資質越來越差,又不肯下功夫打好基礎,如今全天下堪戰之人也沒幾個了。」
「師叔要不然直接去崑崙,求師門長輩下界平妖不就行了。」靈珠子道:「也省得凡人死傷無數。」
「你也是應過劫之人,說出這等話來。」陸離臉上一板:「何況如今只有從中陰界才能去仙界和神界,要想回來就得轉世重修,你願意跑?」凡人死後去不了仙界和神界,仙人、神人要來人界就得轉世成為凡人,這無疑是斷了外援之路。
靈珠子尷尬一笑,道:「照凡人這個水準,別說天妖降世,就算是一群小妖獸恐怕都能毀掉人間。師叔,這次大劫的應劫之人是誰?」
「我。」陸離淡定道。
「師叔,別鬧。」靈珠子笑道:「要說衝鋒陷陣,師叔的確聲名遠揚。這應劫之人嘛……」
「你師叔我這兩千年來修身養性,讀書坐禪,已經成了你姜師叔那樣智珠在握,冷眼閱世的智慧老者。」陸離自信滿滿。
靈珠子發出一連串地冷笑,見陸離面色不善,連忙岔開話題,道:「師叔,人間靈氣怎地稀薄成了這般模樣?是您乾的麼?」
「關我屁事!」陸離對這位師侄鮮有好臉,轉身朝外走去,道:「靈珠子,你就留在蔡國,重建天罰。」
「哪裏來的人啊,師叔!」靈珠子連忙追了上去。
「我已經找了一些,你去給他們當個教頭。」陸離道:「就算趕不上開戰,也得保證十年之後能有人為我等掠陣。」
「可是……」
靈珠子還要再說,陸離已經跨上了大殿外的斑斕猛虎,道:「動作快些,時不我待。」
靈珠子心中暗道:這回真是倒霉,竟然讓這個混球給抓住了。不對!他若是應劫之人,怎會沒有天道法器作為信物?若是天意命我做他的先鋒官,我卻為何沒有半點感應?如今之計,還是得先聯絡師尊,看看到底該如何處置。
靈珠子拿定了主意,信步朝外走去,頭也不回呼喝道:「回傳舍!」
周山和王孫虎連忙追了出去,落後靈珠子十來步,不敢上前。
蔡太后摟着三歲國君,喃喃道:「這些人,已經不將我們放在眼裏了。」
三歲的國君蔡樂茫然地看着母后,又看了看消失在門口的眾人,最終將目光投向了插在地板上的長槍。
長槍槍尾微微一顫,破開地板,浮在空中,電光一般朝外射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虛影。
「母后,我要。」蔡樂仰頭望向蔡太后,小手徒勞抓向那道虛影,目光中是說不盡的欽羨。
……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疾鵬君已經飛出了大殿,在空中盤旋一周,追上了陸離。
「你們說的,為何寡人大多聽不明白?」疾鵬君落在陸離肩上:「你真的是仙人?」
「靈珠子有一點沒說錯,我是凡人。」陸離坦然道:「不過我曾經也是仙人。家師是他師祖的師兄弟,所以他該叫我師叔。」
「仙人……流落凡間,你還真是個深藏不露之人!」疾鵬君頗有些興奮地扇了扇翅膀,得意道:「你來輔佐寡人,果然是因為被寡人的英明神武所折服了吧!嘎嘎!」
「不好意思,我沒離開過凡間。」陸離道:「之所以喜歡呆在蔡國,因為我降生於此,也是在這隨着恩師修行。」
「原來你是蔡國人!」
「那時候哪裏來的蔡國。」陸離晃了晃頭:「往事不必再提。現在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裏組織起一支大軍。能夠與妖獸作戰的大軍。」
「陸離,寡人雖然是蔡國國君,但不得不說……」疾鵬君頗有些尷尬:「你在蔡國做這事,實在是有些事倍功半。你該去跟四境方伯說這事。他們能在旬月之間就組建起一支數十萬人的大軍。如果他們再號召各自的封臣起兵,百萬之眾也並非不可能。」
「我豈會不知道蔡國即便在南境之中都是吊在最後的?」陸離點頭道:「但最好的法子未必能行得通。四境方伯地位太高,自視也高,難以信人,尤其涉及兵權,他們怎麼可能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就算是仙人也不可能。」
「你這麼說倒也是……咦,我蔡國不也一樣麼!」
「蔡國要簡單得多。」陸離笑道:「放縱的昏君,無能的公室,志大才疏的繼承人,腐朽的豪族,庸蠹的朝臣……你說哪個方伯之國能同時滿足這麼多條件?」
疾鵬君緊緊收攏着羽毛一言不發,如果不是臉上也覆蓋着羽毛,肯定已經黑得跟煤炭一樣了。
「你要是不愛聽實話,我也可以這麼說:因為我對這裏頗有牽掛,所以希望天妖劫來臨的時候,能夠保存此地生靈。」陸離道。
疾鵬君這才緩過氣。
「而且我若是所料不差,雲夢大澤當是妖獸最看重的地方。」陸離道:「整個天下靈氣最充沛的地方就在那裏,又因為閉塞不與中原往來,妖獸甚至還能找到數千年前的脈絡傳承。無論楚國東面的越國,或是南面的百粵,都是妖族喜歡的蠻荒之地。
「蔡國在雲夢大澤的北端,背後是中原腹地可供支援。一旦妖獸攻擊楚國或是越國,我便可以抄它們的老巢。它們若是想北上,我也能夠頂住他們,以待天機。」陸離正兒八經解釋道。
疾鵬君聽陸離這麼說來,知道蔡國的地利才是陸離所看重,之前所謂種種大約只是個玩笑,方才舒展了羽毛,不再慪氣了。
它一蹬雙腿,在空中盤旋一周,又朝後宮飛去。這段時日,它除了與景忠練習調動身中罡氣,便是陪在女兒身邊,聽她傾訴內心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