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京城的夜晚,顯然要比多數的城市繁華的多,雖沒有江南柔軟華麗,卻大氣厚蓄,端莊而肅穆,自然而然的讓人身置其中,感覺到了一種隱形的高貴。
就好像洪青衣這個女子。
她只是非常隨意的坐着,而身上一股高貴的氣質,自然而然便慢慢的散發出來。
她已經換去了厚重的皮衣,只是一襲淡綠色的裙子,裙子很長,裙擺都拖地而行了。然而,地上鋪墊的波斯地毯非常的乾淨,所以也不用擔心會弄髒她的裙子。
雖然她衣着比較單薄,但你完全不必憐香惜玉的為她的健康而擔心,她絕對不會冷到的,因為,她身邊不僅擺着一張很長的木桌,應該就算是七八個人並列坐着都不會感覺擁擠的;她旁邊還燒着一個炭爐,她伸着一雙雪白而脆嫩的手兒在炭爐上面輕輕活動,而一雙美眸卻凝視坐在身邊不遠處的人,額,應該是一條狼的身上。
說的也是噢,人類,在洪青衣姑娘心裏的概念之中,好像應該不是那個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碟子甚至把桌子都吃掉的罷?
誰說不是呢,此時此刻的夢中游同學,完全沒有一點兒,哪怕是一絲兒的紳士氣度,他貌似被誰扔在沒有食物和水的沙漠煎熬了好久的樣子。肚子餓,就要吃飯,這是人的之所以可以生存的本能和天性。夢同學才不會考慮什麼既不可以吃又不可以穿的紳士精神。
如果一定要他在這個時候做出一些諸如感想發言,他應該是如此闡述的:
各位女士們、先生們、同學們、孩子們、小夥伴們,我知道,由於我隱藏了一天,在你們的視線關懷之下,我失職的脫崗了,讓你們遭受了一定的精神損失,我願意接受各大媒體擴大力度的通過社會輿論的宣揚和譴責,自然,前提是,得讓我吃個飽再說,要不,我都快要餓死了,嗯,隨時都有暈倒的可能,你們也不想看到你們的指責對象暈倒呈現出你們的刻薄對吧;故此,為了更好的承擔我的責任,更好的彰顯你們的善良,我只好默默的吃飽,有更好的精神與體魄,接受你們的教育!
來吧,掌聲,在哪裏?鮮花在哪裏?!!!
洪青衣輕輕拍打幾下手掌,但是,顯然,並不是給夢同學掌聲的,而是感覺手指的活動性能是不是完全恢復。
夢同學咽下了喉嚨最後一口食物之後,眼光才看了過來,看着那一雙脆蔥般的手指,很美很嫩滑的樣子,而洪青衣卻在對方的眼神裏面找不到欣賞的內容,反而更多的是要咬上一口的欲望,連忙把手指縮進了衣袖裏面去了。
夢同學摸了摸下巴,感覺鬍子又見長了,不由極為鬱悶,話說如此寒冷的天氣,人體的大部分機能都相對減速了,何故鬍子的生長速度就沒有減退呢,是不是激素過盛原因所致呢?
夢同學恍恍惚惚,精神不在服務區的模樣,在洪青衣的眼裏,感覺非常不爽,說什麼的,也是一個大美女在你身邊好吧,你卻視若空氣,哪怕你露出一絲兒的色色或是曖昧表情也不會立刻死去罷,那麼不懂浪漫不懂尊重美女,你不知道,你是多麼的不禮貌麼?
當夢同學端起一碗酒,通過酒水的鏡面,充滿自戀的看着他酒碗裏面的倒影的時候,洪青衣再也忍受不住了,伸出手兒拍在桌子上,「璞」,桌子微微一抖,桌上面的碗碗碟碟好像廣場之中的大媽們漂漂亮亮的來了一個華麗的旋鈕,煞是好看。
夢同學深深感受到沒有掌聲的人生的多麼的失落的,他自詡是一個比較有愛心的人,自己的表演可以沒有掌聲,但是,通常他不會吝惜掌聲的,所以他資助鼓勵,為洪青衣拍掌。
啪啪啪啪啪!
掌聲雖然有點兒冷冷清清稀稀落落,但是,在一個觀眾的舞台,掌聲是彌足珍貴的。
這一拍,洪青衣應該沒有動用內力的,所以,手指有些疼痛,她抽回手掌的時候,忽然,感到的,卻不是手指的疼痛,而是心窩的酸痛。或許,更早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了,有些事情,或許疼痛一陣就會過去,而也有些事情,即使是疼痛一輩子,也難以磨滅的。
她輕輕一嘆,輕輕道:「三少,我向你道歉。」
夢同學看着她,緩緩道:「道歉就不必了。我倒是不明白,洪小姐綁架我來大都,卻是為了哪樁呢?你知道的,別看我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實,我很忙很忙的?」
洪青衣輕輕點頭,道:「我知道,我有些唐突,但是,卻是迫不得已了。」
夢同學道:「哦,是什麼着急的事情,導致了洪小姐置律法不顧,而知法犯法的綁架在下呢?」
洪青衣道:「其實,是小女子有求於三少。」
夢同學道:「嗯?」
洪青衣道:「三少應該懂得,蒙人以鐵騎掃蕩漢室江山,然後,他們仍視我們漢人乃潛在的最大敵人;當今雖然雄才偉略,唯能是用,家父也有幸受到青睞,破格進入刑部,位居一品大員;然而,相對來說,我們漢人也是他們眼裏的異族,尤其,家父剛直不阿,為民處事秉公處理,獲得一些聲譽;
但是,這在他們很多人的眼裏,卻是不能夠容許的;幸好,當今是以為頗有魄力的英雄豪傑,他知道江山初統,民心思安,正需要家父此類人才,方可以安撫更多的躁動,是以,一些小打小鬧的暗面奏摺遞呈上去,他也沒有怎麼理會;但是......」
洪青衣沒有立刻說下去,而是審視着夢同學的表情,好像要檢查夢同學是否專心的模樣。
夢同學在給自己倒酒,為了不讓她打斷自己喝酒的雅趣,他道:「你繼續說,我在聽。」
洪青衣神色凝重,道:「近段時間,卻有人製造謠言,說家父跟扶桑暗通款曲,你知道麼,當今非常反感扶桑的,他數次調兵遣將征伐扶桑,都以失敗告終;他本來就懷疑是不是隱藏着內奸,要不然,何故,堂堂大元鐵騎,怎麼就拿不下一個小小的漁民土國呢?
換言之,在如此風頭浪尖,家父不管有沒有通敵的事實,但是,嫌疑,那將是板上釘釘的!
當今或許什麼事情都可以忍讓,此事卻難以寬懷,即使是他明明相信家父的為人,而在如此重要的關鍵,也不得不謹慎起來,採取了某些措施......」
她沒有說忽必烈對她父親作出什麼措施,但夢同學已經可以預見,那肯定是或停薪留職或變相軟禁等等手段罷了。
私.通敵國,乃叛國大罪,在古代,不僅本尊要被凌遲,甚至抄家滅族!
譬如,明朝的一代名將袁崇煥,被誣陷通敵,正給內擾外亂壓的喘不過氣來的崇禎,一時氣昏了腦袋,完全沒有查究個明白,便輕定其極刑,導致了,一代名將,被押在菜市口,以網裹身,慘遭千刀凌遲,不明真相的百姓還砸以爛菜葉臭雞蛋硬板磚——謠言、輿論之猛,猛如虎啊!
對比之下,忽必烈究竟比崇禎勝了不止一籌半籌的。
當然,眼下貌似不是感慨歷史的時刻,至少,洪青衣是不容許他去感慨的。洪青衣看着夢同學,道:「三少,我需要你的幫助。」
夢同學道:「我可以給你怎樣的幫助?」
洪青衣道:「皇宮裏面有一份所謂的私.通扶桑書文,接頭人叫做岡田一郎,是扶桑國伊賀派的總教頭,我希望三少可以去扶桑一趟,我同時給你調派一些人手,將岡田一郎抓過來,在當今面前對質。」
夢同學道:「如果到時候他一口咬定的確跟令尊秘密來往呢?」
洪青衣道:「那就驗證筆跡。」
不簡單哇,姑娘的腦袋居然聰慧到了如此先進的地步,這在這個時期應該不為多見吧。
夢同學點點頭,卻還是露出一絲怪異,道:「我可以問一下,書信是從哪裏來的嗎?」
洪青衣道:「據說,是西北軍營的幾名軍人返家探親之時,於東濱沿海抓到的一個奸細身上獲得的。」
夢同學皺了皺眉頭:「西北軍營?」
洪青衣道:「嗯。」
夢同學懶洋洋伸了伸腰,道:「有熱水泡澡嗎?」
洪青衣微微一愣,她怪異的看着這個思維跳躍跨度超大的同學,一時半會,難以接受,怎麼剛剛還在談重要的事情呢,忽然就飛躍到另外一些貌似沒有半點關係的事情上面呢?
不過,洪青衣還是發現,夢同學渾身上下真的很髒,估計如果不是天氣那麼寒冷,應該發酵發臭了,眼神微微露出歉意,感覺真是自己太焦躁了,人家被塞在狹窄的箱子裏面,別說幾乎要餓壞,也骯髒死了。如果依着平時喜好乾淨的習慣,估計要嘔吐一地了。
其實,洪青衣設想的還是挺細膩的,她不僅在把夢同學放出來之前讓人擺上了滿桌子的美食,也老早讓人備好了他需要替換的衣裳。
不過,夢同學顯然是一個不容易滿足而是充滿上進心的好學生,進入浴室之前,他一邊接過洪青衣手上的衣裳,一邊輕輕捏住姑娘的手指,非常具有誠意的道:「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相互了解相互信任的程度明顯是不夠的,洪小姐,你想希望我們可以在更短的時間之內,快速的進行相互的了解,以促進我們相互之間的信任麼?」
洪青衣露出奇異的神色,疑道:「當然希望,可是,也是沒有法子啊,我們總不可以把心兒剖開,然後塞到對方的心房裏面去吧?」
夢同學搖搖頭,道:「哪有那麼複雜呢,其實啊,很簡單的,就是看你願不願意去做而已。」
洪青衣點點頭,道:「自然願意啊。」
夢同學道:「那麼,你一起進來吧。」
洪青衣微微一愕,道:「我也進去?」
夢同學正兒八經的道:「是啊,人世間,最大的相互信任,就是袒誠以對。」
「額——」洪青衣粉臉紅霞璀璨,慌慌張張把衣裳扔給夢同學,掩面而去,一邊走卻一邊輕輕說道:「我等你扶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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