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游同學回到「悅回酒樓」的時候,沒有再飛檐走壁客串超人的角色了,確切的說,是沒有必要了,因為,他看見了他的客房亮着了燈。
夢同學一向強烈的支持資源環保,絕對不會在沒有人的房間浪費燈火的——噢,應該還沉沉睡着一個香艷的女人。
但是,那個女人是不可能醒來開燈的,唯一的比較合理的解釋,客房有了其他的訪客。
都時近黎明了,這個時分,會有什麼客人來呢?
夢同學是一個藏不住疑問的年輕人,所以,他採取了最直接最速度的解惑方式,直接推門進去。
房間裏面還漂浮着一些兒淡淡的幽香,這些香息,當然是那個美麗的風塵女人留下的——為什麼說是留下呢?原來,本應該乖乖躺在床上的一身光溜溜的引人犯罪的女人不見了,她原來躺着的床頭,現在安靜的坐着一個綠袍青年。
「你好,我叫阿牛。」綠袍青年居然非常的客氣的介紹自己。
夢同學看着原來女人躺着的位置已經空着了,連女人的脫下的衣服也仿佛空氣般消失了,若非留下一些兒她的香息,幾乎要懷疑,幾個小時之前出現的女人只是一種幻覺。
阿牛看見夢同學臉上的疑慮,居然很理解的道:「別擔心,一個風塵女子,我阿牛的劍還不屑出鞘,了解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曾經出去,我已經安排讓人暗中送她回到了她的地方;還有一個更讓你放心的是,她清醒之後,會徹底的將今夜的事情忘掉,因為,她是不可以記住或是對外人說道的,對於某些人來說,記憶,是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的,譬如,家破人亡。」
阿牛說的很慢,很仔細,夢同學也很仔細的聽着,不得不承認,阿牛說的真的很有道理,休說人需要在某些時候屏蔽某些記憶,更是應該徹底的忘掉;就宛如一份消逝的感情,記憶,只會是無盡的傷痛。
夢同學輕輕一嘆,道:「阿牛,謝謝。」
阿牛微笑道:「你謝我,是因為我沒有殺那個女人對嗎?哎,我真的無法想像,夢家的三少爺殺伐果斷鐵血無情,怎麼反而對一個風塵女子的性命那般看緊?」
夢同學神色莊重,緩緩道:「你錯了,就算是風塵女子,也是人。她們並不比任何人低賤,她們之中,或許有少數的人貪圖富貴而出賣青春出賣道德出賣身體,但,多數的人,是為生活所迫,更不乏被逼良為娼者;最最重要的是,她們付出了勞動獲取了應得的酬勞,這並不可恥;相比之下,她們比一些只會是中飽私囊為害國家的貪官污吏和殘害百姓魚肉百姓的地主惡霸,她們高尚多了去。」
阿牛也很認真的聽着,漠然的眼神閃動了一絲兒的動容,點點頭,道:「你的見解跟秦將軍一樣。」
夢同學也忍不住動容了,神色微變,道:「可是威懾西域的秦長天秦將軍?」
阿牛臉上展現着無比的尊敬與驕傲,重重的點頭:「是。」
夢同學道:「那麼,你今夜來此是.......」
阿牛站了起來,很嚴肅的道:「請你吃麻辣燙。」
夢同學:「......」
他心裏忍不住嘀咕:請個飯局,也要如此隆重,要不要那麼高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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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秦長天是一個很低調的人。
一個擊賊蕩寇的大將軍,跨省越市的出行,本該貼身侍衛幾十個,親兵幾百個,左擁右簇,威風八面的,然而,秦長天的身邊,僅僅阿牛一人。
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阿牛一人的能力,便可以將幾百個親兵和護衛比了下去了呢?
夢同學來到「妙韻戲院」後院的一間敞亮的客廳。
一張很大的桌子上面擺着一個炭爐,炭爐上面是一鍋正在滾燙的熱氣騰騰的麻辣燙。
一個高大威猛的中年漢子站在鐵鍋旁邊,右手握着一把大勺子,時不時認真的攪動着鍋里的食材,那個專注和認真的模樣,宛如,體貼的關注着他的情人。
桌上,有一壇足足十斤的還沒有開封泥的酒,擺的很整齊的兩套碗筷酒碗蘸料碟子。
阿牛走到中年漢子的身後,繼續他一碌木的站崗,仿佛,這就是他的本質工作,在中年漢子出現的時候,他永遠是背後那一扇最為安全的盾。
中年漢子沒有抬頭,輕輕道:「自己倒酒。」
夢同學沒有客氣,既然有麻辣燙——額,雖然大清早吃辣的對腸胃不是很好,但是,聊勝於無,至少,比喝茶咬包子愉快多了;來都來了,客氣只會顯示一些很無聊的虛偽。
夢同學輕輕一拍便拍鬆了封泥,開蓋子,頓時,一股濃郁的芬香飄蕩開來。夢同學忍不住稱讚一聲:「好酒!」
中年漢子終於抬起臉盯着夢同學看,緩緩道:「懂喝酒的人,一般都不會是壞人。」
夢同學道:「哦?」
中年漢子道:「有道是酒後吐真言,內心昏暗心藏不軌的人,害怕酒後失言而不敢掂酒杯;反之,胸懷坦蕩,沒有藏着掖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縱使酩酊大醉,也沒有後顧之憂。故之,喜歡喝酒,敢於醉酒的人,應該是坦坦蕩蕩的好人。」
夢同學點點頭,「哦」的一聲在表示同意的時候,眼睛看向了阿牛。
呃,阿牛好像不喝酒?.....
阿牛不喝酒,那是不是,可以那麼說,他應該是壞人!
阿牛一臉委屈與鬱悶,躺下中槍了——呃,他站着的,應該說是站着不動中槍的。
中年漢子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你別誤會阿牛,他以前在軍營裏面是最能喝的一個,只是,後來跟隨我之後,他戒掉了。他認為,他必須保持永遠的清醒,才可以更好的保護我。哎,委屈他了。」
夢同學眼裏掠過一絲敬重,他幾乎比任何人都知道,保鏢跟他們殺手是兩個極端對立的職業,殺手是竭盡全力尋找任務人物的致命疏忽空隙,保鏢是全力以赴補缺任何一絲致命的空隙。而在某方面來說,保鏢的工作,遠比殺手要增加難度,這就好比,兩個人打架,出手打砸的人永遠比招架的人輕鬆。
中年漢子看見了夢同學的眼神,露出一絲讚賞,輕輕一嘆,輕輕道:「夢家的三少,果然人中豪傑,以三少的眼光,自可看出阿牛的能力,我幾乎可以如此說,你們都是同樣一類人;阿牛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對手出現如此的溫柔,他居然說,對你沒有敵意,說來,作為他上司的我,是不是很失敗呢?」
夢同學道:「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和你之間,不是敵手。」
夢同學已經倒好了兩碗酒,中年漢子揮起大勺給夢同學碗裏送菜,然後又給自己裝菜,然後,擱下大勺,抓起碗,跟夢同學對碰了一下,然後,兩人咕嚕咕嚕幹了碗底。
夢同學續酒。
一連幹了五大碗酒。
中年漢子抬起筷子:「吃菜。」
等夢同學吃了一會兒,中年漢子很認真的問道:「味道怎麼樣?」
夢同學豎起大拇指:「跟將軍打仗一樣,槓槓的!」
中年漢子雖然沒弄懂槓槓的的什麼個意思,估計好像是打麻將的時候槓上開花的好的呱呱叫吧,而提起打仗,他有些黝黑的臉龐閃閃發光的,表情也豪邁了起來:「那是,想起打金兵的時候,我就是痛快,想當年,岳將軍大破黃天盪的時候是何等的英雄快哉!卻教奸臣所害。所以,每一場跟金兵戰役,我都懷着深切的痛恨,往死里狠狠地打。」
夢同學肅然起敬,莊嚴而肅穆的站了起來,道:「秦將軍,我就不說一些噁心人的話,你也不愛聽。反正,這一杯酒,我敬你!」
「好!我受了!」一干而盡。
中年漢子哈哈大笑,卻在中途又忽然中斷了,好像沒有開移動數據的手機在wifi的環境之中準備打開網頁的時候wifi信號忽然消失了,導致了網頁停滯的樣子。中年漢子臉上的表情在極短的瞬間變化了數次,最後終是說不出的失落與無奈,他的語調也極之無奈:「三少,你也許知道,南宮老傢伙的七夫人馬婉兒,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子,後來,因為各種壓力,她被迫下嫁與南宮老頭。雖然,以我今時今日的勢力和地位,要強搶豪奪回來,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夢同學點點頭,承認:「我相信。」
「但是,」秦長天輕輕一嘆,「有些事情,有些人,錯過了,便是永遠。」
夢同學猛然心窩一陣疼痛。記憶之中的那個女人,曾經,她是那麼決絕的要跟他走,可是,他猶豫不決,他顧忌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他可以果斷的將她帶走,是任何人都發現不了的,正是因為他的憂猶寡斷,才導致被她的丈夫發現,並帶武裝人馬追尋而至,才導致,女人的香消玉損!
夢同學眼神瀰漫了濃郁的憂愁和痛苦。
卻聽秦長天緩緩道:「你招惹了她,我本要把你殺了的,因為,我不願她再遭遇再增添更多的煩惱。可是,根據阿牛觀察之後的匯報,她被你打動了。」
夢同學有想哭的理想,很想罵街:不是吧,我是不是得罪了哪位神靈啊,如此折騰我,前世愛上一個有夫之婦也就算了,穿越到近千年的朝代,還讓我跟有夫之婦玩愛的火花?敢情,是來一場穿越情未了,再狗血的繼續劇情嗎?老天,你這是在玩我嗎?
顯然,理想就算是富裕的足以敵國,而魔鬼般的現實,他一個簡單的魔法技術就可以將理想的王國在瞬間夷為平地。
這個時候,秦長天的臉上表情極為古怪,好像有客串馬婉兒廣告代言人的意思:「哪哪,我可是告訴你,婉兒是一個好女人,雖然,她有四十出頭了,但是,保養極好,絕對不比年輕的姑娘差;最主要的是,她經受過感情的折騰,所以,當她認定的人,她將會是不遺餘力的珍惜與愛護。且,她性格溫順,體貼入微,關懷備至,實乃居家旅行之首選........」
夢同學想吐,又感覺面對着一個舉國擁戴的將軍的熱情洋溢的不辭勞苦的一番言語有失禮貌,估計,由於他的沒禮貌,將引發全國人民拉開一場盛大的唾沫大戰,一人一口水,將他夢同學噴到太平洋去。
他只好無奈的舉手投降,幽怨的道:「秦將軍,你到底想說什麼,你說,我做,還不成嗎?」
秦將軍感覺到一種很深的遺憾,他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表達出來呢,不過呢,應該表達的東西好像也七七八八的說了。顯然,他的喉嚨因為激情澎湃的演說而乾燥,喝了碗酒潤了潤,才慢慢道:「我想說的,其實,是想告訴你,很多東西,不能錯過,錯過了,也就永遠錯過了。」
夢同學點點頭道:「我知道。」
秦將軍忽然生氣的道:「你知道個屁啊,你知道南宮老頭在今天將會把婉兒送走?你知道婉兒會到哪一個地方去?你知道婉兒因為你,她的生活以後會受到怎麼樣的對待?」
夢同學呆住了。
秦將軍說的關於「知道」的事情,他一件也不知道。
秦將軍推開碗,站了起來,淡淡道:「我讓你來,一是讓你知道該知道的,二是想見見你。現在,你,我,都完成了這兩件事情。該怎麼做,你自己做。我只是想對你最後說一句話:好好待婉兒。」
秦將軍說完「婉兒」兩個字的時候,立即轉身而走,但是,夢同學卻看見了,他眼角出現了淚痕。
能夠讓一個千軍萬馬槍林彈雨之中,無怨無悔的拋頭顱灑熱血的鐵血漢子落下酸澀的淚水,可想而知,他的心有多麼的難過。
秦長天走了,他沒有警告或威脅夢同學,說什麼如果不待婉兒好,他會怎麼怎麼的語言。因為,這是一種男人之間的信任。
阿牛當然也跟隨秦將軍走了。
夢同學輕輕一嘆,無論是阿牛,還是秦將軍,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而自己呢?夢同學好不苦惱,自己居然無法給自己定位,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最後,夢同學甩了甩腦袋,很無恥的扔掉那個糾結的問題,做人嘛,當然是做自己嘍,至於是好是壞,那只是一些旁人在患上腦血栓之後手指不利索了,然後為了活動手指而對別人指指點點的無聊言語而已。
夢同學絕對沒有腦血栓,所以他的手很靈活,雙手並用,一手抱着酒罈,一手端起還有很多食料的大鐵鍋,甩開大步,走了出去。
另一端的迴廊深處,走出一個身影,是洪班主。
洪班主口呆目瞪的看着夢同學逐漸遠去的背影,良久才哀然長嘆:「我想說的是,三少,說好的包吃不包拿的好嗎,哎,你至於那麼窮嗎?」
遠去的夢同學已經聽不見了,如果聽見了,他一定會很嚴肅的跟洪班主說:「你知道現在全世界的八分之一的人還在飢餓之中掙扎嗎?你知道,生活上,最大的可恥是什麼?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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