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個除了哭就一無是處的廢物不一樣,老子的名字叫北寧!」
人類時溫和善良的南寧。
惡鬼時張狂肆意的北寧。
同樣的相貌,截然相反的性格,並存於同一個軀體內。
這就是人與鬼結合產生的後代。
被眾人害怕、憎恨、不被祝福的存在。
眾人戰戰兢兢地躲在水安息、朔夜後面,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出聲,完全失去了之前毆打南寧的氣勢。
北寧恣意地笑着,似乎要一下子抒盡積壓在內心的情緒。「你瞧這些人,」他笑着指了指面露怯懦之色的眾人,「剛剛氣勢洶洶地恨不得要把我撕扯成碎片,現在本大爺如了他們的所願,出來了,哈哈哈,他們卻一個個都不敢動了!虛偽的人類!欺軟怕硬的人類!」
依舊沒人吱聲。人群中,有人害怕、畏懼,有人面呈憤怒之色,也有人輕微嘆息,流露出後悔的表情。
把惡鬼逼出來的人,是他們自己。儘管誰都不想承認這一事實。
北寧繞開水安息,走到眾人面前。他每走近一步,人群便往後退一步。
「我問你們,點火燒房子的人是誰?」面對北寧顯然不善的逼問,良久,一個人指了指老道士。
「很好,」北寧冷笑,「只要你們把這個牛鼻子老道交出來,我今天可以饒你們不死!否則,」他傲慢地掃了了一圈,「包括你們留在村裏的父母妻兒,一個不留!」
畏懼的情緒在眾人間迅速傳染開。不少人紛紛顫抖着,面色蒼白,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極其不願回想的事情似的。
朔夜突然明白了。他想起阿慶曾對他說過的,多年前被惡鬼襲擊的那絕望的一夜。
只要交出你們村中陰氣最盛的女人,我便饒你們不死,否則,全村的人,一個不留!
多麼相似的場景。同樣無助的人群,同樣面對惡鬼,以及惡鬼提出的同樣的要求。
只要交出一個人,就能保全村人的平安。很划算,不是麼?
「只要我們交人,你真的會放過我們嗎?」有人試着問道。
聞言,老道士立馬變了臉色,罵道:「你們什麼意思!我好心過來救你們,你們竟然恩將仇報,要把我交給惡鬼!」
「可是,道長,您是修道之人。求求你,救救我們吧!」那人回道。
「是啊,犧牲你一人,救活的可是我們全村老小几十口人啊!」紛紛有人附和道。
老道士又氣又怒:「我只是被你們請來驅除惡鬼,可沒說要頂上自己的性命!」
「可是,道長,要不是你殺了那女人,惡鬼就不會覺醒吧!」見請求不起作用,有人態度強硬起來。朔夜望去,不由一愣,竟然是阿慶。阿慶的臉上已不復見初見時的憨厚樸實,取而代之的是被恐懼驅使下的猙獰,「錯的是你!我們都是無辜的!都是被牽連進來的!」
「什麼?!」或許是因為過度震驚,老道士不由後退幾步,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們現在竟然把所有責任推到我身上!別忘了,是你們把我請來的!是你們要捉鬼的!」
阿慶面色陰沉:「不錯,是我們請你來捉鬼的,可是你沒成功。現在惡鬼覺醒了,只要交出你,我們全村人就能活下去,這是多麼划算的事!道長,你放心,我們會替您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好好安葬您。您就幫幫我們吧!」
人群中響起一陣附和的聲音,一個個都緊張而殷切地盯着老道士。
「是啊,幫幫我們吧,道長!」
「不錯,讓惡鬼出現的是道長您。您該負起這個責任!」
「道長,您就安心地去吧!」
「只要你死了,我們就能活下來!」
朔夜只覺一陣暈眩。北寧,老道士,阿慶,眾人的臉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飛快轉動,各種刺耳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壓得他快喘不過起來。
這還是他所相信、所認識的人類麼?人在絕境時真的會放棄他人而保住自己嗎?
老道士突然大聲咳嗽,猛地吐出一口血。「你們。」他恨恨地看了眼眾人,回頭死死盯着北寧,咬牙切齒道,「我和你拼了!」
北寧衝着他挑釁般地揚起下巴。
老道士深吸一口氣,從身邊的徒弟手中奪過寶劍,割開右手食指,在桌上的黃紙上畫了一道符,捏起來口中念念有詞,大喝一聲,將符咒向北寧擲去。
北寧站定腳步。在他腳下的土地上突然揚起一陣光芒,迅速圍成一個圓圈,圓圈內部逐漸顯現出某些奇怪的黑色的符號。北寧眉頭微微一皺,身體像被什麼無行的東西強行往地下拉住一樣慢慢彎下身子。那些黑色的符號彷佛有生命般,慢慢纏住了北寧。
北寧喘着粗氣,手上的青筋隱約可見,怒視面露得意之色的老道士。
「哈哈哈,這可是我花了畢生心血才研究出來的陣法,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老道士捋了捋花白鬍子,又抽出四道畫着咒符的黃紙拋向北寧。
北寧一聲輕哼,四道黃紙如利劍般刺穿了他的四肢。只聽撲通一聲,他單膝跪在地上,更多的血滲進泥土中。
人群中有人發出喜悅的歡呼聲。
成功了?朔夜不可置信地看着因為手上跪倒的北寧,卻陡然聽到水安息的大喊:「笨蛋,快撤了陣法!」
老道士嘿嘿冷笑:「女娃娃,搶功不是這麼來的。要想和你爺爺爭這除妖的功勞,你還嫩着呢!」
「去你的爺爺!」水安息顯然急了,吼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快點撤了!」
老道士輕蔑地看了水安息一眼,不再理她,回頭繼續對着北寧做法。困住北寧的光圈發出更耀眼的光芒,北寧發出尖銳而痛苦的嘶吼聲。
「那個笨蛋!!」水安息氣急,回頭抓過朔夜的手。朔夜一驚,才發覺手心被塞了一塊小小的涼涼的東西。「記住,絕對不許扔掉!」就這麼叮囑了一句,水安息已經衝到前面去了。
朔夜低頭。原來是一塊用黑曜石雕刻的麒麟,不過拇指般大小,但卻一絲一毫都雕刻得清晰可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會活過來一樣。
大地猛地震動起來。不少人不由摔倒在地,朔夜急忙抱住旁邊的一棵樹,手裏緊緊攥着水安息給他的黑麒麟。
北寧已經站了起來,他腳下的圓形陣法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赤紅色,在他身邊,原本束縛住他的那些黑色符號變成鮮艷而妖冶的紅色,不斷晃動着,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又像肆意綻放的彼岸花。
紅色的陣法在不斷擴大範圍,紅色的線條就像一條條蛇一樣四處蔓延,彼此交錯。透明的紅色霧氣漸漸籠罩了整座山。
老道士已經跌倒在地,臉色慘白地看着越來越逼近的北寧,動彈不得,甚至連聲音都已經發不出來了。
「真是太暢快了,這種沒有任何束縛的感覺!」北寧張開雙臂,恣意地笑着,「我該感謝你,不斷讓我放血刺激我的神經,讓我解開了封印、真正徹底地奪到了這個身體。」
「哈哈哈,今後,這個身體的主人,只有我,只有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