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日,清晨,當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升起時,土木堡這座堅守了近一個月的城塞,仍舊在大明軍隊控制下。
土木堡西門城頭上,大明的日月旗迎風招展,作為扛起大旗的人物,沈溪在城頭站了一晚,儘管北風凜冽,後半夜還下了一場小雪,沈溪身體帶着病痛,但他仍舊沒有下火線,頂着寒風堅持了一晚上。
韃靼人攻城一夜,上半夜是同時四個城門的佯攻,目的在於打擊明軍的鬥志,讓明軍倦怠。到了後半夜,韃靼人開始動猛烈的攻城。
韃靼人主攻的方向是城西和城北,動用的兵馬大約是三萬。
最初,韃靼人採用老辦法,那就是先扔沙袋和原木,準備從無到有搭建出一條路,結果城裏城外火炮其鳴,城外第二道、第三道塹壕里,射出無數的火銃子彈和弓弩箭雨,把韃靼人掀翻一片。
韃靼人付出巨大的傷亡,但塹壕加深加寬後,耗費的沙袋和原木數量倍增,死傷也顯著增加。
在這種情況下,韃靼人簡化了進攻步驟,直接在塹壕上並排搭上三排雲梯,然後再在雲梯上搭建木板,如此便形成簡易的「浮橋」,然後韃靼兵馬快渡過塹壕,向前擠壓。
但這個時候,塹壕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如論韃靼人在哪個方向「強渡」塹壕,其左右兩翼都會出現明軍官兵的身影,基本上不用特意瞄準,只需要對着「浮橋」的方位射擊,韃靼人是來多少死多少。
韃靼人一看情況不對,只得採用第三條方案,衝鋒的時候直接跳下明軍構築的戰壕,沿着戰壕向明軍前沿陣地突擊。
但結果依然可悲!
沿途除了遭到明軍三段式射擊的阻擊外,塹壕里到處都埋設有陷阱和地雷,陷阱通常只有一米多深,底部埋有大量豎立的鐵釘,人一掉進去腳掌就被穿透,隨處可以聽到瘮人的慘叫。
最可怕的還是地雷,由於坑道里地形受到限制,最大程度地揮了地雷爆炸的威力,雖然只是黑火藥地雷,但威力一點兒也不小,通常是一炸一大片。
韃靼兵原本信心滿滿,可當總攻起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他們依然處在完全抓瞎的狀態下。
戰場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明軍士兵,隨處都能聽到炮聲,無時無刻不傳來同伴的慘叫,箭矢不停地「嗖嗖」掠過頭頂,那是雙方的弩箭在空中交錯,唯一的區別是韃靼人的弓箭不知道射到哪兒去了,而明軍的弓箭卻有固定的方向,取得的效果不可同日而語。
韃靼人悲慘的現,他們每往前走一步都異常的艱難,身邊不時有人倒下。
經過三四個時辰的慘烈戰事,韃靼人取得「階段性勝利」,那就是在第二天黎明前,他們全面攻佔了大明核心塹壕區的前四道坑道,但代價也是無比巨大,足足葬送了六千多韃靼兵。
就在韃靼人自以為很快就可以攻破明軍防線時,天終於亮了,韃靼人放眼望去,距離土木堡城頭仍有一里之遙,而且最近一道戰壕就在前方距離不到五十步的地方,這會兒明軍設置在土木堡城頭的火炮基本不需要挪動地方,只需調整射角,就可以繼續將他們籠罩在炮火中。
身處一線的韃靼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苦戰大半夜,結果僅僅只是向前推進了一里,要是衝到城牆下,估計還得付出雙倍的犧牲,更不要說後續還有城裏的巷戰。
天明後,敵我雙方的優劣勢一目了然,這個時候,亦思馬因原本指望能守住佔領的戰壕,然後等喘息一下,再起更猛烈的進攻。
結果,明軍這幾天製作的六門松木炮威了,在「砰砰」的悶響中,每門松木炮均拋射出磨盤大的炮彈,然後這包裹着鐵砂、碎石和瓦礫殘片的火藥包劃出條完美的弧線,在韃靼人密集的塹壕上空爆炸。
「轟轟」的爆炸聲接踵響起,塹壕下的韃靼人頓時淹沒在巨大的烈焰中。
數以百計的韃靼兵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和分崩離析、漫天飛舞的爆炸破片混雜在了一起。
每個火藥包方圓十丈之內,所有韃子都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七竅流血,摔倒在地,巨大的衝擊波撞碎漫天迷霧。
只是一輪打擊,韃靼人就再次送掉六七百人的生命,大驚失色之下,亦思馬因只能選擇放棄。
苦戰一夜下來,明軍將士也是精疲力盡,只能目送韃靼人順着戰壕撤去,城頭的火炮不時響起,繼續收割韃靼人的生命。
到上午巳時二刻,韃靼人已經撤回始營地,但很快,韃靼人便開始撤除營寨,向更遠的地方退去。
到這個時候,明軍上下才出陣陣歡呼,確信自己又打贏了關鍵一仗,很快便在各級軍官率領下,前出塹壕收割韃靼人的人頭,獲取軍功。
一戰功成萬古枯!
沈溪在走下城頭後,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儘管大明的防禦措施做得極為完善,戰前也制定了精密計劃,但還是有五六百官兵在夜戰中犧牲。
作為鎮守西路的胡嵩躍,在這一夜承受的壓力無疑是最大的,夜色下不僅韃靼人會犯錯,明軍也是一樣,因此有很多次韃靼兵攆上了撤退的明軍的屁股,胡嵩躍便硬着頭皮帶人迎戰,利用手裏的砍刀和長槍,為火銃兵和弓弩兵撤退爭取時間,僅僅這一夜胡嵩躍就親手殺死七名韃靼兵。
等天亮後,見到韃靼人撤兵,胡嵩躍整個人倚在厚厚的坑道壁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然後就看到沈溪帶着親隨到前沿陣地來視察。
「沈……沈大人?」
胡嵩躍見到沈溪,神色中帶着些許茫然。
他本以為沈溪不會出現在這麼危險的位置,可當見到沈溪一臉肅容而來,他還是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可惜因為昨夜一宿都在緊張狀態下,這剛鬆弛,連站都站不穩。
「坐着回話!」沈溪道,「昨夜的戰況如何?火將總結呈報上來!」
「啊?」
胡嵩躍整個人都被問懵住了,對於昨夜的戰事,他所知甚少,只知道哪裏出現險情他就往哪裏趕,整晚打下來身體都虛脫了。
如今戰事結束,連戰場都沒來得及打掃,胡嵩躍連手底下折損多少弟兄都不知道,更別說是計算韃靼人死了多少。
胡嵩躍無從回答,沈溪也不勉強,用力拍了拍胡嵩躍肩膀,道:「老胡,辛苦了,先歇着吧,本官繼續往前視察!」
胡嵩躍本來想起來陪同,但他的情況確實不好,旁邊七顆被砍下的韃靼士兵腦袋看起來也很寒磣人,於是又癱坐回去。
旁邊有士兵給胡嵩躍遞過來一碗熱水,他這才知道原來土木堡後勤補給這麼強大,戰事剛結束就能供應上熱水,這還是在前沿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