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第二三九四章 探監

    正德四年,正月初二。

    謝府,謝遷書房。

    張懋跟謝遷二人在靠窗的書桌前相對坐下,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單獨會面。

    「……於喬,其實你該放心才是,此番之厚把事情處置得極為巧妙,既沒有讓張氏一門徹底垮塌,又給了朝廷一個交待,把一切隱患消弭於無形,真是善莫大焉……」

    張懋對沈溪的評價很高,一如既往地跟謝遷叫板。

    因為張懋知道謝遷總會不自覺去打壓和貶低沈溪,朝中也只有謝遷這個三朝元老才有資格把沈溪當作不成器的後生晚輩看待。

    謝遷本來招待張懋時表現得客客氣氣,但聽了這番話後,臉色開始陰沉下來,似乎很介意旁人對沈溪的讚許,他更希望旁人指出沈溪的缺點,而不是在他面前拼命褒獎。

    張懋卻不以為意,繼續說着:「……過了年,朝廷將徹底安定下來,下一步的重點就是維護中原和東南沿海地區的穩定,聽說江南那邊倭寇越演越烈,總讓人不省心啊。」

    謝遷道:「那下一步,是否讓之厚到南方領兵平亂?」

    張懋眯着眼睛望向謝遷,質疑道:「難道非要之厚去麼?若說北方跟韃靼人開戰,之厚去倒也恰當,畢竟他對陣韃靼人還無敗績……但中原之地匪寇,並非是正規兵馬,就算地方衛所軍隊出動平亂都綽綽有餘,至於沿海倭寇,則需出動水師,之厚擅長打水戰嗎?他作為兵部尚書,應該坐鎮中樞才對吧?」

    謝遷冷冷一笑:「看來張老公爺你早有安排,故意到這裏來探我的話,是吧?」

    「哦!?」

    張懋一副意外的樣子,問道,「於喬,你何出此言?老朽幾時探過你的話了?」

    謝遷道:「之厚在朝如日中天,陛下對他的信任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若讓他長久留在中樞,跟什麼人稍微勾連,不但朝政容易為其把持,連軍中事務也會悉數落到他手,難道五軍都督府就沒有妥善應對之策?」

    「哈哈,於喬,你多慮了吧?難不成咱還要防備之厚不成?之厚到底是大明功臣,他上位總比那什麼宮裏執事攬權更為穩妥吧?」

    張懋打了個哈哈,故意將問題揭過。

    謝遷神色嚴肅,說道:「他留在京師,太過礙眼,要是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待久了,門生故舊遍佈朝野,怕是再難有人撼動其位置,連我這把老骨頭也要在他面前退讓。若是張老公爺肯跟我一起上疏,調他到南方平亂……倒可為朝廷解決一時困局。」

    張懋擺擺手,笑着說道:「於喬,你言重了,之厚到底還是守本份的,你怎跟防賊一般應對他?這樣做合適嗎?」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

    謝遷冷着臉道:「以他的年歲,位居高位,說他無野心,我是不信的,我只是不想讓他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明開國至今,可從未出過亂國的賊子,若他成了例外,那他今日取得的成就也將毀於一旦,功過是非不過是在一念之間……是我親手將他帶進朝堂,這件事旁人不管,我總要理會。」

    「啊……這個……」張懋開始裝糊塗,如同那些中庸老臣的態度一樣,並不想在對待沈溪的問題上明確表態。

    謝遷再道:「回頭便有奏疏上達天聽……地方所有戰報都會如實稟明陛下,這世上能調動他的,也唯有陛下……」

    ……

    ……

    沈溪在朝權勢真可謂如日中天。

    在皇帝不理朝政的情況下,沈溪這個吏部尚書可說將朝中所有官員的任免大權完全掌控於股掌之間,軍隊調動以及將領升遷也全看他的臉色,如此一來朝中敢跟沈溪叫板的,只有謝遷。

    至於謝遷外的人,哪怕對沈溪有極大意見的楊廷和等人,此時也只能儘量保持低調,至於那些中下層官員更是老實本分,避免再出現下詔獄的情況。

    謝遷跟張懋打了個招呼,便開始着手謀劃調遣沈溪往南方平亂事宜。

    本想主動上疏,但謝遷細細琢磨後卻發現不太方便,他明白朱厚照對他的反感,便請了御史言官寫好上奏,按照程序先交到通政司衙門,再由他煞有介事地票擬一番,將奏疏呈遞到司禮監。

    司禮監掌印張苑此時可不敢開罪沈溪,即便此時他也有調沈溪到地方的打算,也要拼命隱忍,畢竟現在沈溪權勢熏天,只要隨便在皇帝那兒說上幾句,弄不好他這個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都要被褫奪。張苑很聰明,不敢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拿出具體的意見,便直接將奏疏交由朱厚照御覽。

    正月初三,清早。

    張苑天未亮便趕到豹房等候覲見。

    擰子手拿拂塵,站在朱厚照的寢殿門口,疲倦地打着哈欠。

    但其實此時朱厚照並不在殿內,正在後院跟女人廝混,至於江彬,由於時間還早,並沒有露面。

    「陛下幾時來?」

    張苑等久了,心裏非常着急,不由拿質問的口吻對擰子說道。

    擰子回答:「咱家從何而知?陛下的事,也是咱做奴才的能隨便過問的?」

    張苑惱火地道:「那你就不知道進去看看?就在這兒乾等着?」

    擰子嘆息道:「你當咱家願意?陛下可能不喜歡奴才在他面前晃悠,昨日咱家稍微表現得關心一些就挨了罵……要是張公公你等急了,大可自己進去求見,免得總是把罪過歸到別人身上。」

    「哼!」

    張苑輕哼一聲,繼續回去等候。

    一直到太陽躥到半空中,朱厚照才懶洋洋地從後院出來,身邊帶着一名女子,張苑老遠看到還覺得驚奇,畢竟平時朱厚照習慣了獨睡,少有帶女子回寢殿。

    「參見陛下。」

    擰子和張苑趕緊下跪行禮。

    「免禮。」

    朱厚照一擺手,好像沒看到候駕的人中多了個張苑,帶着人便往裏面走,張苑趕緊上前一步,「陛下,老奴有朝事啟奏。」

    朱厚照聞言駐足,回頭打量了一下張苑,皺眉道:「有事等朕休息好後再說,行嗎?」

    說完,他又和顏悅色,對身邊的女子道,「來,跟朕到裏面去,這就是朕在豹房的寢宮。」

    張苑心想:「陛下這是帶了什么女人前來參觀?這女人面生得緊,根本不是以前得寵的那幾個!」

    擰子可不會阻撓皇帝,直接讓開路,張苑卻再次進言:「陛下,老奴真的是有要緊事稟奏。」

    「跟你說了等朕休息好再說……再不識趣的話,看朕怎麼收拾你。」朱厚照說完,人已經跨步進入寢殿,那女子隨其一起入內。

    同時入內的還有兩名侍奉的宮女,她們進去後直接將殿門關上,張苑再想往前走已經無法如願。

    「張公公,陛下的話你該聽到了,做奴才的不能忤逆聖意……請回吧。」擰子可沒打算留在寢殿前侍奉,不管怎麼說他已經守了一夜,不可能還有精神等皇帝睡醒,只能先回房休息。

    而擰子又不想張苑單獨面聖,所以在走之前,要將張苑驅離。

    張苑皺眉問道:「陛下最近都是跟這些來歷不明的女人過夜?」

    擰子神色一緊,四下看了看,快步走過去,聲說道:「張公公想自討苦吃麼?這種話也能隨便亂說?」

    說話間,擰子扯着張苑的衣服,二人一起過了迴廊到了院外,過了侍衛設立的關卡後,擰子又環顧一圈,這才聲說道:「莫怪咱家不提醒您,陛下最近情緒有些古怪,尤其年後這兩天,你悠着點吧……」

    張苑皺眉道:「你嚇唬誰?」

    擰子冷笑一聲道:「你覺得咱家這是在嚇唬你?本來陛下跟麗妃娘娘還很歡暢,但不知怎的,或許是麗妃、花妃那邊出了什麼狀況……這兩天連咱家都近不得身,若你想知道實情,不如去問問江大人,如今陛下身邊最得寵的就是他……比司馬真人和錢寧更得寵,到現在錢寧還不知栽在哪個洞裏沒出來……」

    張苑聽了這話,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似在思考擰子話語中蘊含的深意。

    擰子一撇嘴:「現在這幫侍衛並不是錦衣衛,全都是江彬從邊軍調來的人,如今陛下身邊最得寵的就是他們,比錦衣衛都要威風。想過好日子,先琢磨清楚這裏邊的形勢再說……」

    ……

    ……

    張苑沒有在豹房裏停留。

    他手上既有參劾沈溪的奏疏,也有申請調沈溪去平叛的奏疏,總歸都是針對沈溪的,他要琢磨一下這些奏疏送到御前是否會觸發皇帝的雷霆之怒,進而牽連到他。

    「名義上我可以中立對待這些事,上奏的人又不是我,不過我拿這種事跟陛下參詳,那本身就是觸犯龍顏的事,陛下會覺得我跟這些人是一夥的。」張苑心中多了幾分警覺,琢磨是否要在下午繼續將奏疏內容告知朱厚照。

    張苑愁眉苦臉地回到皇宮,剛到司禮監掌印房,等候在那裏的高鳳立即湊過來問道:「張公公,太后娘娘問,最近是否有參劾兩位國舅爺的本子,您看……該怎麼回復?」

    張苑道:「人都在刑部大牢內,現在誰會落井下石?」

    高鳳嘆道:「其實娘娘是想問錢寧的事,不是說這件事是錢寧給鬧出來的麼?好像那位江大人,也開罪了太后娘娘……」

    「那是他們的事,咱家可不知。」

    張苑道,「司禮監這邊並沒有參劾張氏國舅的奏疏,太后問及,你高公公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高鳳稍微怔了怔,隨即明白了什麼,點頭道:「那就照實說。」

    說完,高鳳轉身便走,張苑一招手,喊道:「你先站住!」

    高鳳側身望着張苑,問道:「張公公還有事麼?」

    張苑道:「你要記住,你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是在為朝廷做事,為陛下做事,而不是給內宮某一個貴人做事,輕重緩急要分清楚……咱家這邊還有事交給你去做,等完成後再去見太后娘娘不遲!」


    ……

    ……

    刑部大牢。

    高鳳帶着忐忑的心情而來,這種地方他本不願涉足,但張苑吩咐下來,他又不得不從,只能委屈自己。

    「……高公公,侯爺就關在裏面。這兩日侯爺對的們又是打又是罵,但沒人敢忤逆,平時都好酒好菜招待,除了住的地方不好外,其他全都是按照外面富貴人家的生活標準,沒人敢對侯爺怠慢……」

    司獄對高鳳異常恭謹。

    到底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而且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誰都知道張氏一門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就算張延齡被降罪關入獄中,但刑部上上下下都覺得,國舅爺遲早會出去,並且能官復原職,此時落井下石就是跟自己的前途過意不去。

    「嗯。」

    高鳳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目光往牢房內部骯髒的甬道望去。

    那司獄又請示:「是否需要為您請來尚書、侍郎大人?」

    高鳳一擺手:「不必了,咱家只是有事來知會一聲,說完便走,不需驚擾太多。打開牢門,讓咱家進去。」

    「是,是。」

    司獄趕緊找來牢頭和獄卒,幫忙開了門,讓高鳳可以入內。

    高鳳很愛乾淨,隨着一股股惡臭襲來,他皺着眉頭,手掩着鼻子往前走,兩邊牢房多半都空着,但偶爾也住有人,高鳳不時看看,想從中找出一兩個熟面孔,但基本上所有囚犯都很陌生。

    「為何不關押在靠門口這邊?」高鳳強忍嘔吐的衝動,側頭問道。

    司獄耐心解釋:「並非是我等有意怠慢侯爺,實在是因為靠近門口的地方常年不見天日,異常陰冷潮濕,再者這邊關押的都是重刑犯,若是有高官前來檢查的話……有些事不好安排。」

    高鳳立即醒悟,張延齡在刑部天牢得到了「禮遇」,不過刑部大牢的人又怕上面突然來探監又或者提審犯人,需要一定的時間提前做出安排,就算為了面子好看也要將張延齡所有的優待撤下,因此找個比較幽深的地方關押就顯得很有必要了。

    高鳳沒再問,拐了幾處彎,一直到了一處頭頂有着天窗的牢房時,司獄才遠遠指了指:「侯爺便在那邊。」

    「陪咱家一起過去吧。」

    高鳳見司獄和牢頭、獄卒都不想靠前,不由皺眉說了一句。

    司獄耐心解釋道:「人有所不便,讓下邊的弟兄陪您過去便可。你們幾個,陪在高公公身邊,把鑰匙帶着……高公公,您擔待些,讓侯爺出來說說話,透口氣還好,但若是要帶人走的話,非要有陛下的御旨不可。」

    司獄怕高鳳直接拿張太后的懿旨壓人,把人帶走,所以先打了劑預防針。

    「哼!」

    高鳳輕哼一聲,在幾名獄卒帶領下往牢房門走去。

    還沒等到關押張延齡的牢房門口,或許是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張延齡已在裏面叫囂開了:「……給本侯再倒些熱茶來,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不趕緊辦事,本侯出去讓你們不得好死!」

    高鳳心想:「國舅爺可真不識相,到了天牢還這麼囂張跋扈,難怪管理刑部大牢這幫人都不想靠近,感情是毛病多。」

    心裏這麼想,但高鳳卻不敢表現出來。

    慢步走過去,只見張延齡穿着被捕時那襲華衣錦服,坐在特地為他準備的一張寬大木床上,上面有被褥等物,牢房一角備有桌椅板凳,靠牆的位置則有馬桶兩個,顯然是即用即換,隨時保證牢房裏清潔衛生。再加上臨近窗戶,通風良好,周圍幾個號子全都被騰空,這牢房內也算清靜。

    「讓你們倒熱茶,耳朵聾了?」張延齡並沒有仔細看來者是誰,只顧着撒野,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高鳳現出身形,說道:「國舅爺,老奴來了。」

    雖然只是來探監,高鳳話音中卻帶着一抹悲愴,好像他才是倒霉的那個。

    張延齡聞聲幾乎是從榻上跳起來,等他下地後高鳳才發現張延齡穿着靴子,或許是因為牢房內天寒地凍,需要保暖,張延齡大概這兩天都沒有脫掉靴子。

    「高公公?」

    張延齡眼睛裏滿是期望,神情振奮,跟他蓬亂的頭髮和滄桑的面龐有些格格不入,一見高鳳就連聲問道,「是皇上讓你來接本侯出去的嗎?快……快給本候打開牢門,這鬼地方,老子一天都不想多待。」

    高鳳一擺手:「開啟牢門,咱家進去跟國舅爺說說話。」

    獄卒過來將牢門上的厚重鐵鎖打開,張延齡興奮不已,以為自己得脫自由,當即便要往外走,卻被正在進門的高鳳給攔住去路。

    高鳳道:「國舅爺,老奴有話要跟您說。」

    「在這裏說什麼?有事咱們出去慢慢聊。」

    張延齡顯得迫不及待,「啊哈,終於可以回去睡高床暖枕了……這地方太過陰冷,只有晚上才給火盆,一點兒都不暖和,早知道的話就多穿一點,這些被褥也都是麻絮,不怎麼保暖!」

    高鳳張開雙臂擋着門,無奈地說道:「國舅爺,請您見諒,老奴只是前來探監,並非是帶您出去,陛下還沒下旨呢……」

    張延齡臉上的興奮之色瞬間消失不見,瞪着高鳳,厲喝道:「皇上沒下旨?那太后娘娘總該打招呼了吧?太后娘娘不知道本侯在這裏受苦?」

    「這……」

    高鳳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張延齡。

    「老子不管……老子在這裏待夠了,這就要出去,看誰敢阻攔。」張延齡一看這架勢,自己不能出牢門,便想來硬的,但門口的獄卒卻不會任由他胡來,馬上擁過來一群人,將門口給堵上。

    牢頭過來道:「高公公,侯爺,您二位別讓的為難……上面可是下了死命令,若沒有陛下諭旨,誰都不能從這裏出去,若違背,格殺勿論!請多擔待些!」

    高鳳趕緊道:「你們在外守着便可,國舅爺不會出去,咱家有事,說完便走。」

    等高鳳轉過身時,但見張延齡已灰頭土臉坐回桌旁的椅子上。

    張延齡提起茶壺,想給自己倒杯熱茶,結果壺嘴一滴水都沒流出來,旁邊獄卒見狀趕緊道:「侯爺稍候,的這就給您準備熱茶。」

    說完過來一人,將茶壺提走,高鳳站在那兒很為難,連連唉聲嘆氣。

    張延齡一臉青黑之色,瞟了高鳳一眼,道:「是姐姐讓你來的吧?看看本侯死了沒有?哼哼,這當姐姐的,一點兒都不知道體諒弟弟?」

    高鳳苦着臉說道:「侯爺,您寬心些,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出去,這才不過兩三天……」

    「兩三天?這跟兩三年有何區別?這裏簡直度日如年,本侯這輩子吃的苦,基本都在這幾天吃完了,上次本侯進牢房也沒這樣……給老子下到刑部大牢,這些奴才都是見風使舵的狗東西,在這裏簡直是生不如死!」

    張延齡破口大罵,不時發出咳嗽聲……是否真咳高鳳不知道,因為不能排除張延齡故意在他面前賣慘的可能。

    張延齡道:「你回去後,趕緊跟姐姐說,讓她派人送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過來,或者乾脆給本侯換個地方,哪怕要監禁,也要回府宅,跟大哥一樣在自家府中看管居住,不也很好麼?」

    「呃……」

    高鳳耷拉着臉,「老奴回去後,一定會將國舅爺您的遭遇,跟太后娘娘說清楚……」

    張延齡打量高鳳,再次問道:「高公公,你真的是姐姐派來的嗎?」

    「這個……」

    高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他的確不是受張太后委派,而是張苑指使的,而他來辦的差事也不是探望張延齡,而是來傳達朱厚照褫奪張延齡建昌侯爵位的旨意。

    也正因如此,他見到張延齡後,就不再稱呼侯爺,因為從朝廷法度來說,現在張延齡已經是平民,只能算是國舅而非其他。

    張延齡忽的站起來,厲喝道:「說實話!」

    高鳳一跺腳:「好吧,老奴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太后娘娘確實很關心您,但沒有陛下的聖旨,誰都不能前來探望,就連老奴也沒這資格。」

    「那你為何……」

    張延齡突然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

    高鳳木着臉道:「國舅爺,這裏是陛下頒佈的諭旨,老奴就不給您念了,您自己拿去看看吧。」

    等高鳳將御旨拿出來後,張延齡瞬間站不住了,幾乎是跌坐回椅子上,身體劇烈顫抖,用無比恐懼的目光望着高鳳,結結巴巴地道:「高公公……你說實話……陛下是下旨……要殺我……還是讓我自行了斷……」

    只有進了牢房,張延齡才清醒了些,把以前做的那些事考量了下,終於發現若是沒有國舅這一層身份撐腰,皇帝早就將他趕盡殺絕,絕對不會拖到今天。

    所以,這次他指使人在沿海島嶼練兵,犯下謀逆大罪後,心裏一直很恐懼,先前那副不在意的模樣都是裝腔作勢,現在看到高鳳猶豫中帶着憐憫的表情,心理防線終於被擊垮,整個人幾乎快崩潰了。

    高鳳聽了張延齡的話,頓時愣住了,等他明白眼前這位懼怕什麼後,趕緊解釋:「國舅爺,您誤會了,是陛下……下旨將您和大國舅的爵位給剝奪,如今您已是平民,宅院外的東西悉數罰沒……」

    本來這已是讓張延齡接受不了的「噩耗」,但相比於賜死,張延齡反而鬆了口氣。

    等張延齡稍微緩過神,趕緊道:「高公公,你趕緊回去跟姐姐說,請她去皇上那兒,給本侯求情啊。」

    此時的張延齡再也顧不上擺架子,抓着高鳳的雙手使勁搖着,涕淚俱下,整個人顯得無比悽慘,苦苦哀求。

    高鳳嘆道:「國舅爺請放心,其實太后娘娘也很關心您,只是現在這情況……需要先讓陛下消消氣,您或許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您別灰心氣餒,只要這股風頭過去,太后娘娘會想辦法讓您出去,甚至您的爵位也可恢復。」

    「對,對,這只是暫時的。」

    張延齡鬆開高鳳的手,在那裏自我安慰起來。

    高鳳道:「老奴還要趕回去復命,諭旨便帶走了,您先歇着,回去後老奴會將您的情況告知太后娘娘……國舅爺,您一定要保重身體,等到陛下寬恕您的那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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