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棠迎視着他的目光,「是。少奶奶搬進來這些日子,溫柔賢惠,對老爺很照顧,也沒瞧不起我們幾個。我們都喜歡她。但是少爺才回來不到一天,就跟少奶奶吵架……」
「不是我要跟她吵架。」宋子遷強調,「我也沒打算跟她離婚。瞻」
杜棠似乎鬆了口氣,「我知道我沒資格多嘴,不過,看在少奶奶那麼愛你的份上,少爺還是去安慰一下她吧!」他頷首,退下。
宋子遷獨自在陽台又站了許久,才轉回房中。
雪彤果然還沒休息,坐在床頭,一臉委屈的樣子。
他簡單地說了一句:「我睡書房。」
雪彤立刻起身,瞪住他:「你打算讓我們的夫妻關係繼續這樣下去嗎?」
宋子遷緊緊眉心,薄唇緊抿。
雪彤上前,加重了語氣:「難道你真的想離婚?宋子遷,你把我們的婚姻當作兒戲嗎?」
「我從沒把婚姻當作兒戲。」哪怕知道心中所愛不是她,他也努力謹守婚姻的承諾。他已經盡力了!如果不是因為得知她父親的陰謀,他這一生都會把她當作妻子溽。
而殘酷的現實是婚姻錯了,愛情似乎也錯了!
得不到想要的婚姻,也得不到深愛的人,還能讓他怎樣?
宋子遷眼中透露深刻的疲憊,兩個女人,暫時都不想見到……
他轉身走出主臥,雪彤卻不依不饒地追過去,「今晚得把話說清楚!你打算繼續這樣對我嗎?」
「今晚,我們不適合多談。」
「不行!就要今晚說清楚!」
「夏雪彤!」宋子遷從未用那種冰寒冷酷的口吻喊過她,眼神犀利地像刀子,不含半絲感情。
雪彤忽然住了嘴,分不清是傷心還是氣憤,轉身返回臥房,將門砰地關上。
宋子遷挺直着身軀,進入書房。
書房的角落,還有一隻白色的網球,他撿起來,球面寫着四個字「我愛爸爸」,心難以平靜。
他有一個幸福的家,母親溫柔大方,是公認的賢妻良母,卻在他十二歲那年因病過世。父親後來沒有再娶,一心撲在了公司上。宋家沒有女主人,日子一天天過去,父子倆逐漸習慣,周末一同去爬山、釣魚、打球。
十八歲,父親親自送到他到美國留學,他誓言要早日學成歸來,協助父親管理公司。不料,臨近畢業,突然接到孫秘書的越洋電話,說父親遭遇了意外……
宋子遷將球攥在手心,環顧書房,看到書櫃的櫥窗里擺着一個大盒子。心中一動,那是他小時候裝心愛玩具的盒子,後來再有什麼寶貝的東西,都往裏面放。
原來,父親一直將它擺在如此顯眼的位置。
越是顯眼,越容易忽略,以前他不曾留意過。
打開盒子,每一樣玩具、物品都勾動了回憶。意外的是盒子最底層,整齊收藏着一封封信件。
信封沒有收寄人名字,但才拆開一封,看到熟悉的字體,他頓時熱淚盈眶。
父親寫的!
看落款日期,是自己在美國的時候寫的!
那幾年,他經常直接跟父親網絡視頻聊天,從未想過要動筆寫點什麼。沒想到,父親卻用這種傳統的方式留了這麼多信。
他像個孩子坐在地板上,靠着牆壁,按捺着熱切一封一封細細品讀。
又一個信封打開。
不同的是這封信摺疊不齊,全文只有寥寥數語,筆跡也不若之前規整,潦草凌亂。
他迅速掃完內容,身軀驟然緊繃,眼眸迸發出一種銳利,想將每個字看穿。
——
兒子,近來公司內憂外患,狀況頻發,爸爸傾盡一生打拼的事業王國,搖搖欲墜。然最可怕的莫過於人心,危機來勢洶洶,乃有人蓄謀已久,內外勾-結所致。簡鋒、曹以博、陳可彬、陸成明,都曾是爸爸最信任之人,均被夏國賓收買。
你沒看錯,正是有意聯姻,要成為你岳父的夏國賓!
一切皆因金葉子,她是禍水,如果不是她……
內容到這裏,嘎然而止,甚至沒來得及落下日期。
宋子遷手指輕顫,閉了閉眼眸,想像父親寫到此處突然被打斷,匆忙間將信塞進信封。
信里提到的名字,包括秘書、律師、醫生和司機。怪不得車禍之後,爸爸從醫院轉回家中,清醒後迴光返照,吃力地掙扎着只為了告訴他一句話:不要輕信任何人!爸爸就是……就是……
那封信被什麼事情打斷了?如果不是金葉子,就算公司破產,父親至少還活着吧!
**
不管世人幾度滄桑,多少喜怒哀樂,太陽每天照樣從東方升起。
雨桐起床,腦海里第一個想起的仍是宋子遷。心口好痛,愛恨都已模糊,只知道,對於他,恨着比愛着更痛苦。
浴室里,她用冰水輕敷紅腫的眼
tang皮,收起複雜的情緒,準備按時上班。
門鈴被人按響。竟然是姚立言,他笑容溫暖:「還以為會打擾你睡覺,想不到你起得這麼早。」
雨桐想起已有許久沒跟他談心,解釋道;「我進了凌夏集團,現在是售樓部的員工,還有四十分鐘上班。」
姚立言皺眉:「你果真去了。」
「這種事,我不會開玩笑。我需要一份好工作,也需要多一點機會在允風身邊。」雨桐將工作用的資料放入包里,站在他面前,「三哥,你一早來,是關心慰問我的嗎?昨晚……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姚立言觀察她的氣色,淡淡腮紅遮蓋了原本蒼白的臉頰。
「雨桐,你委託我調查的事情,有新的進展了。」
雨桐下意識抓緊了包,屏住呼吸等待着。
「我找了好幾個商業圈的前輩,他們都說你母親跟夏國賓關係匪淺。而七年前的車禍幕後主使正是夏國賓。」這一點,是大哥姚立行查到的。
雨桐的包悄然落地,嘴唇顫了顫:「你說車禍是夏國賓主使的?那我媽和宋世興……豈不是都被夏國賓所害?」
姚立言扶住她的肩,無奈地點頭:「調查結果的確如此。」
雨桐搖頭:「怎麼可能呢?宋世興跟夏國賓親如兄弟,我媽……如果是夏國賓害了她,她怎會堅持讓我嫁給允風?而宋子遷又怎會願意娶夏雪彤?」
這一定不是真的!
太混亂了。
「因為夏國賓老奸巨猾,當年世興一名員工煤氣自殺,夏國賓出手幫忙解決,換來宋世興的感激。可惜宋世興到死都不知道,那名員工遺書中所指的老闆,其實正是夏國賓。」
「你說他到底也不知道?」
「是!有個秘密宋家一直死死守住,其實宋世興早因車禍喪生,他已經死了七年。而那場車禍並非意外!」
雨桐大為震驚,眼瞳急促緊縮了一下。
「所以,宋子遷一直在調查此事,想為父親報仇。上次若蘭生日,宋子遷出現在姚家,就是我大哥請他過去,告知真相。可憐宋子遷已經對夏國賓感恩戴德了七年,甚至娶了他的女兒。唉!」
「也就是說……」雨桐睫毛閃動,壓抑得透不過氣來,「他從那晚開始,已經知道殺父仇人就是自己的岳父!」
怪不得那晚他那麼失常,跟姚家兄弟一杯一杯烈酒往肚裏灌,跟三哥拳頭相向,還把她帶到花園做出那些傷人的舉動。
原來,那晚,他的心已經被傷得千瘡百孔。
如此醜陋殘酷的真相,他每天該有多痛苦煎熬?他跟夏雪彤的婚姻該有多諷刺多悲劇?
雨桐幾乎站不穩腳跟,為宋子遷,為現實,為理不清的恩怨。
「三哥……」她抓住姚立言的手,迫切想明白更多,「你是告訴我,我媽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她明明也是受害者,可宋子遷卻恨她。不但將她關在精神病院七年,昨天還綁架了她!」
姚立言眉宇間的憂色忽然加深,定定凝視她,「什麼綁架我不知道,但是你媽過去七年所在的病院,我已經幫你打探過了。她一直半瘋半顛,宋子遷將她送到那裏進行必要的治療,沒有特別意圖。」
雨桐閉上眼,眸底淚光盈盈,「可是昨晚……我親耳聽到的,他說出對我媽的所作所為,那一刻,我真的好恨他!」
姚立言心疼地抱住她,「雨桐,勇敢地全部聽完,好嗎?」
她滿心都是不祥的預感,害怕地抬起眼。
姚立言喉頭縮了縮,艱澀地說:「宋子遷會恨你媽媽,因為宋世興的死,她也有份。」
劇烈的頭痛自額心傳來,雨桐抓着他的袖口,指關節一片青白。
說到底,原來是媽媽欠他!
她也懂了,為什麼七年來,他對她時而冷漠,時而照顧,常表現出讓人摸不透抓不着的關心。
他明明很恨媽媽,卻還能夠為自己彈奏情歌,親口說出「我愛你」。
那麼,他真的不是開玩笑,不是耍心計,而是他真的愛自己!
大顆的眼淚滾落。心裏說不清無聲的吶喊,句句痛徹心扉。
子遷……
子遷,子遷……
我已經懂了,我終於懂了。
你想要做的,我會幫你。你願意原諒我媽,願意給她一次機會嗎?
我們倆,還可能重新認識一次嗎?
**
凌夏集團。
售樓部同事看到雨桐,態度比昨日親切了許多。想來因為她總經理女友的身份,即便作為新人,也沒人敢怠慢。
工作上,雨桐習慣了冷冷淡淡,並不與人近乎。她最大程度地完成每項任務,不想憑藉關係而落人口實。
上午,她先後陪四五名客戶看房,有些體力不支,但是成功售出了三套,讓部門許經理讚不絕口。連她也覺得奇怪,心
想地產市場並非自己了解的那樣萎靡。
下午,她覺得身體不適,想請假休息一下,售樓部卻意外遭來了事端。
一名女客戶,自稱是剛交付十萬訂金的客戶老婆,進門便問:「你們這裏,誰是姓陸的?」
售樓部只有雨桐,她立刻站出來;「這位太太,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那女人長得壯實,粗眉粗眼,對她上下審視一番,忽然將訂金單扔在她臉上。
「呸!果然長得一副狐狸精樣,退錢!那房子,我們不要!」
凌夏集團是有頭有臉的大公司,從來顧及形象與聲譽。退訂之事也會遇到,但劈頭蓋臉被人罵「狐狸精」還是第一次。
許經理也站了出來,「什麼個情況?請這位太太說清楚,按照合同要求,沒有特殊原因,公司不予退款。」
壯實的女人卻只盯着雨桐,「今早,我丈夫明明只是陪朋友看樓,結果在狐狸精的唆使下,昏頭昏腦訂了房。回家整整一個中午,還在念叨着售樓小姐。我呸!怪不得都往凌夏,我可算明白了,原來是靠美色做生意!」
一群人竟然忍耐着聽她把話說完了,眾人目光紛紛轉向雨桐。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她才新來,售樓成績就這麼好。
面對異樣的眼光,雨桐無暇解釋,迅速想起早上那位豪爽的客人,無奈道;「這位太太,您誤會了!我只是全面為客戶推薦新樓盤,您先生聽完介紹,自己非常喜歡……」
「沒錯,他就是喜歡皮膚白,胸脯大的狐狸精!」女人大大咧咧拽住她的手。
售樓部位置處在一層,進出人員不少。
女人的聲音尖銳高亢,被她如此一鬧,立刻引來各方的注目,竊竊私語。
雨桐尷尬,這無疑是一場無妄之災。但是客戶為大,除了盡心解釋,別無她法。
「太太,如果您不滿意我們公司樓盤的話,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退還訂金也可以。」
「商量?有什麼好商量的!狐狸精用不當方式騙人錢財,浪費我時間,還得一起算!」
……
諾大的廳堂門口,玻璃門自動打開。
宋子遷邁着沉穩的步子走進,孫秘書拎着公文包緊隨其後,他們約了夏國賓商談娛樂酒店之事。
一進門,耳邊便聽到那女人高亢的怒罵。孫秘書好奇望去,看到十來個人圍在售樓部外,議論紛紛。他不禁暗笑着調侃:「凌夏集團真是熱鬧,賣房子跟吵架似的。」
宋子遷眼眸未抬,面無表情地直接走向另一側電梯。
「少總,您聽,那女人罵得可真難聽!呵呵,要讓記者聽到,能做出一篇大好文章。」
「孫秘書。」電梯前,宋子遷停住腳步,「閒事莫管!」
「呵呵,這不是順便看個熱鬧麼?」孫秘書將公文包夾在胳膊下,再朝售樓部看了一眼。
忽然,他的笑容定住,表情變得奇怪,用力擠出兩個字:「少總……」
宋子遷單手插在褲兜,神色冷峻:「做什麼?」
「那邊好像是小桐。我眼花了麼?被罵的那個人,好像小桐。小桐不是總經理秘書麼?怎麼在這裏……」孫秘書喋喋念叨,往售樓部方向走去,要弄個究竟。
「孫秘書!」宋子遷緊緊牙根,冰冷地投去目光。
他看到了。
人群中,露出來的身影是陸雨桐。身材壯碩的中年女人正拽着她的胳膊,指着她大罵。言辭聽起來有些無理取鬧,「狐狸精」的字眼不絕於耳。
部門經理和好幾個員工嘗試勸止,連保安都過來幫忙。唯獨雨桐本人,微皺着眉,臉色看起來仍是冷靜,她唇瓣緊閉,似乎任由對方罵個夠。
宋子遷不禁冷冷抿起了唇。
陸雨桐,固執,倔強,冷傲,被人欺負或誤會時,從不開口,她是不屑還擊。
是她拋下世興第一秘書的身份來到這裏,再多的屈辱都她自找的!
「退款!還要道歉!陸雨桐是吧?如果你不低頭認錯,今兒個老娘我就不走了!老娘要告到你們老闆那裏去,像你這種出賣色相賣樓的女人,就該辭退!」
擺明了無理取鬧,可碰到這種人,一群文明人竟然無可奈何。
雨桐震動了一下,緊緊地盯着女客戶。
被點到了要穴,讓她瞬間想起了進入凌夏的目的。如果之前是因為媽媽的脅迫,為了夏允風,那麼今天開始,她是為了真相,為了被黑暗包圍的子遷!
「對不起。」雨桐生硬地道歉。
「對不起什麼?說清楚!」女客戶得意起來。
雨桐退開兩步,對她禮貌地鞠躬,正要開口,忽見孫秘書撥開擋在前面的人,衝到她跟前,「太無理取鬧了!一看就是故意鬧事!小桐,你不用跟這種人道歉!」
不用問前因後果,他敢肯定錯誤絕對不在小桐。
孫
秘書?雨桐原本鎮定的臉色驟然變白,如此難堪的一幕,怎麼恰好讓他看到?孫秘書來了,是不是表示子遷也來了……
她頓覺心口緊窒。
宋子遷的聲音卻已經傳入耳朵,「孫秘書,誰讓你多管閒事?走!」
如此冷冽霸氣的語氣,眾人不由自主回頭。宋子遷身形高大,鶴立雞群,巍然而立。他冰冷地掃視一圈,目光在女客戶臉上停頓了幾秒。
忽有不相干的人出來抱不平,女客戶見兩人氣勢凌厲,識時務地暫時噤聲。
雨桐望過去,比聲音更冰冷的是宋子遷的表情。他看她的時候,如同見到陌生人,冷漠疏離,不帶一絲感情。
她握緊了手指,心臟難受地緊縮着。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知道那麼多殘酷的事情之後,她為媽媽愧疚,為他心疼,只想幫他……
許經理認出宋子遷的身份,「宋少總,不好意思,驚動您了。」他悄悄湊近宋子遷的耳朵,「千萬不要跟我們董事長提起,我會馬上解決。」
夏國賓高高在上,這種小糾紛,自然無暇理會。可是,若真傳入了他的耳朵,售樓部恐怕要整個挨批。
宋子遷輕扯唇角,算是答應。他警告地盯了孫秘書一眼,轉身走出人群。
孫秘書沒想到他態度如此冷硬,失望道;「少總,小桐的事,怎麼算是閒事呢?」
宋子遷一步未停,重新走向電梯。
孫秘書看女客戶還是一臉氣勢洶洶,不放心地拉住雨桐:「你還是回世興吧!何必在外面受這種刁婦的氣。」
雨桐苦澀道:「孫秘書,我已經是凌夏的員工,問題我都會自己處理。」
孫秘書嘆息:「好吧!總之不要太委屈自己。我跟少總上去談點事。有困難隨時找我。」
雨桐朝宋子遷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點頭。
女客戶歇了一陣,馬上重新叫囂起來。
(ps:男女主油鍋里煎炸了一番,全新出爐。五月最後一天,菲想說本月每天堅持最低6000字,默默熬出了黑眼圈,六月份我要跟女主一起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