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棣憤怒道:「金葉子,你這樣說什麼意思?意思是我們綁了你嗎?」
金葉子卻故意不答,「走!我們馬上走……」
「好……馬上走!」這個地方,雨桐一秒鐘也無法多呆。從進門到現在,她每呼吸一口氣,都覺得難受,有把無形的刀子正在刮着她的心臟。
宋子遷筆直地傲立,看着她一步步離開。
她沒有回頭。
他始終沒有再出聲溽。
直到屋子裏重新恢復了幽暗,死寂,宋子遷才捂着胸口,身子一彎,竟然吐出了一口血腥。
周棣擔心道;「你受傷了?」
宋子遷擺擺手,抹去嘴角的血絲。
周棣看他樣子,越看越是怒火難消:「那個瘋女人!明明是我們救了她,她故意含糊其辭,誤導陸雨桐以為是我們綁了她的樣子!」
「周棣……」宋子遷雙手撐着窗戶,看着那三個模糊的影子在工地里漸行漸遠。金葉子沒有故意誤導又如何?金葉子在精神病院七年,雨桐聽到了!這一點無法解釋,也足以將他判為死刑。
「周棣,你說,我還能愛她嗎?」
周棣看向窗外,怒火之下仍是理智,鏗鏘有力地告訴他:「不能!她是金葉子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必須收回你的感情,而且要牢牢記住,她從剛才開始,已經在恨你了!」
宋子遷沉痛地閉上眼睛,「她……已經恨我了?」
「我不信,你沒有看到她剛才的眼神。她恨你!」
對於陸雨桐,周棣從一開始便不認同。並非不認同她的人,而是她從內到外透出一種無可挑剔的完美。世界上怎可能有盡善盡美之人?所以,她像毒藥!
宋子遷以前就是太過自負,慢性中毒卻不自知。
如今,這兩人都走在了懸崖的鋼絲上,狹路相逢。
愛與恨,同樣危險,稍不留神便會粉身碎骨。
身為最親密的兄弟,周棣已經目睹了第一個悲劇——宋子遷愛上了陸雨桐。那麼,他絕不願看到第二個悲劇再發生。
他一手拍在宋子遷的肩膀上,語重心長道:「聽我勸告,你該做的是全力以赴對付夏國賓,而不是兒女情長。」
宋子遷抬起暗不見底的黑眸,用力握住他的手。
「謝謝。」
「呵呵,永遠的好兄弟,說什麼謝字!」兩人快步往外走。他們其實沒有報警,不想將事情變得更複雜。
宋子遷思索,「你覺得什麼人會抓金葉子?夏國賓?」
周棣想了想:「我也懷疑是。剛才,金葉子只說出她阻止你父親逃出生天,要想她說出全部真相,你不能再心慈手軟!畢竟,從她嘴裏知道當年的事情,遠比對付夏國賓簡單!」
七年前的宋子遷,絕不像現在這樣猶豫不決。歸根結底,因為他愛上了陸雨桐,以至於無法再對金葉子動手。
宋子遷當然清楚自己的改變,他曾為此深陷矛盾掙扎。
此刻周棣字字肺腑,猶如當頭棒喝,驚醒了他。
**
走出工地。
青桐正好打車趕到,見金葉子跟姐姐一同出現,趕緊奔過去。
待看清金葉子手臂上的傷痕時,抽了口氣:「媽,怎麼回事?誰要抓你?」
金葉子冷着臉,看他一眼:「我沒事。」
「媽……」
「青桐,不要再問了。我們先回去吧!」雨桐拉住弟弟。
夏允風打開車門,請他們上車。
車上,青桐陪金葉子在後座,他忍不住關切地問東問西,金葉子還是那句「我沒事」。而坐在副駕駛位的雨桐,低着頭,一直沒說話。
短暫接觸,夏允風已察覺這對母女之間的微妙,對比明顯的是除了雨桐,金葉子對青桐以及他這個外人都溫和許多。
金葉子不喜歡自己的女兒嗎?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握住雨桐的手背。
雨桐的手很冷,眼底淚光朦朧,腦子不停地思考。
這個晚上,對於她來說,比之前經歷的所有磨難都要殘酷。
她可以為宋子遷遍體鱗傷,可以毅然斬斷對他的愛,可以心痛到徹夜獨自舔舐傷口,卻難以接受自己最愛的男人精心算計要害媽媽。
到底是哪裏錯了?她拼命地想,想解開一個又一個混亂的結。
車子平穩地前進。
夏允風先將青桐送回學校,青桐依依不捨,在金葉子的堅持下才離開。之後,車子徑直開到了雨桐所住的小區。
雨桐不安地回頭,看向金葉子。不知道她是否願意跟自己上樓?
意外地,金葉子下車時並沒有拒絕,而是對正要跟來的夏允風說:「夏少爺,今晚多虧了你。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我跟雨桐,還有話說。」
夏允風不便打擾,抱住雨桐
tang拍了拍,「好好照顧伯母。要是明天不方便,你也在家休息一天再上班。」
金葉子望着夏允風深情款款的模樣,眼中陰沉的笑意更濃。
夏允風離去。
已是深夜,連路燈都變得昏暗。母女倆走進小區,無人的樹蔭下,金葉子停下來。
「我不會跟你上去!剛才只是不想讓夏允風看笑話!」她轉身就走。
雨桐拉住她,懇求道:「媽,綁你的人……真是宋子遷嗎?」
金葉子盯着她的眼睛,嘲弄道:「你不是都親眼看到了?」
反問既是肯定的意思,雨桐的心再次被狠狠撞擊,她抓住金葉子的手:「可我想親耳聽你說,為什麼?他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要抓你?」
「想知道答案,還是那句話——早日跟夏允風結婚!我看他已經愛上了你,對你很不錯,呵呵。」
雨桐似乎沒聽到她的話,接着說:「我想了許久,當年害你的人是宋世興嗎?如果宋家對不起你,為什麼他……宋子遷看起來反而一副恨你的樣子?」
金葉子變得嚴厲,一巴掌打過去:「你愛宋子遷,你明知道我被他害,竟然還這麼為他說話!」
「不……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跟允風交往,我也發誓要幫你討回公道!但是,你能不能現在就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是不是宋世興?」
金葉子低笑着後退,「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就是——姓宋的都薄情寡義!你愛上他不會有好下場!你會痛苦一生!」
**
母親的話,如同詛咒。
在雨桐的耳朵里,嗡嗡地響了一夜。
悲痛無處傾訴的她,忽然想到了姚立言。
「三哥……」這是世界上讓她最沒有壓力,最暖心的男人,像哥哥一樣關心她。電話里,她只喊了兩個字,便不可抑止地哭出聲。
姚立言安靜地聽着,沒有打擾,沒有追問,就那樣用他如深海般的心胸容納着。
有時候,哭出來就好。
不記得哭了多久,雨桐抽氣,哽咽,逐漸平靜下來。
「對不起,三哥……我嚇到你了吧?」
「是有點。哭完了?」
「嗯。」
「要不要聊聊?」
「可是……我現在好睏。」她不好意思,一天下來消耗了太多精力,一宣洩完立刻倦意來襲。
姚立言溫柔道:「好,你先睡覺。改天我們再聊。」
雨桐臉頰的淚痕未乾,眼皮已沉沉垂落。
「三哥,有你真好……真的很好,很好……」呢喃中,她已然睡去。
姚立言握着電話,聽到她逐漸平穩的呼吸聲,不禁揚起了淺笑。
這邊雨桐進入了夢鄉。
宋家,宋子遷徹夜不眠。
陽台上,泳池水面波光粼粼。他望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吐出煙圈。
這座老宅子,每個角落都充滿了與父母的回憶。媽媽帶他度過純真的童年歲月,媽媽不在之後,父親陪伴他、教育他、磨練他……
花園那棵最高壯的樹,是他與父親一起種植。宅子白色的圍牆,是他跟父親共同修葺粉刷。陽台的這座泳池,也是父親因為他喜歡游泳,特意讓人打造出來。
這些年,他不敢搬回來住,生怕觸景傷情。
「少奶奶今晚哭了。」杜棠悄無聲息出現。
宋子遷吸了口煙,依舊望着夜空,沒出聲。今晚,他的心被太多愛恨恩怨充斥,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雪彤。
「少爺,您不去哄哄她嗎?」杜棠大膽地建議。
宋子遷回頭注視他,「你很關心她?」
(第三更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