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宮中忽然傳來大王患病的消息。
正在繫着朝服的伊尹手腕微頓,將頭上的官帽摘下來。
正氣浩然的臉面爬起一抹疑色,「大王昨日還好好的,怎麼會忽然病重呢?」
堂下心腹搖頭,狐疑猜測道:「大王雖然重病,但仍然宣了大人您進宮。大人您不覺得奇怪嗎?」
伊尹垂着眼皮,心事沉重,「昨夜的事情,確定沒有敗露?」
「當時有個非常厲害的人我們不敢輕舉妄動,鳳三娘確實沒有發現我們。一路上我們都非常小心謹慎,她的黑甲兵肯定沒有找到我們。」
伊尹氣息悠長,滿臉佈滿皺紋。
他快到辭官還鄉的年紀了,本該是逗樂兒孫,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
可偏偏,妖后當朝興風作浪,大王鬼迷心竅濫用奸人。
曾經賢淑雍容的秀婉王后含冤而死,英勇善戰為國為民的孝景王也死於非命…
還有曾經一眾的賢臣。
伊尹想到這裏,老態的臉面神色難喻。
鳳三娘的陰狠狡詐在朝臣之間聞名,昨夜的事情真的像自己手下說得那麼輕鬆嗎?
心裏,一種不祥的感覺一直籠罩着。
原配呂氏送他至門口,上轎那一刻,伊尹的目光坦然、感謝、悲傷多種情緒積成一束眼淚,在他轉身的時候落了下來。
「夫人,這些年幸苦你了。」
……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丞相伊尹,通敵賣國,獲罪問斬。
其家眷一百一十三人,充軍塞外,永世為奴。
……
大雨嘩啦啦的下,灰濛濛的天空夾雜着淒冷的蒼白,看不見的悶雷一聲又一聲的滾過。
仿佛是上天在哀慟哭泣。
地面漉濕,泥濘混雜。
帝禾最近總是早出晚歸,連着三天靈杳都沒看到他的影子。
這天夜裏,婢女剛剛將燭光吹滅關門房門,靈杳就感覺屋裏的氣氛詭異奇怪。
黑暗中,仿佛有什麼在慢慢挪動,靠近。
靈杳漆黑的瞳孔在夜裏像一顆寶石,她眨了眨眼睛,問道:「帝禾,是你嗎?」
不對啊,帝禾根本就不和她歇在一個房間!
想到這裏,靈杳全身都警戒起來。
黑暗中那東西越來越近,靈杳似乎都能夠感受到,它,近在咫尺。
汗毛根根豎起,全身的緊張都匯聚到了身體的右邊。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右半邊身軀已經僵硬麻木。
「嘶~~~」
「嘶~~~」
古怪的聲音響起,靈杳猛地滾到床角。
如果沒有猜錯,自己所處的黑暗之中,能夠發出這種聲音的東西。
就是蛇。
靈杳害怕的用被子把自己的腦袋和身體全部捂住,她被逼到床角,根本不敢亂動。
聲音越來越近。
靈杳也能夠感受到床榻忽然往下一陷,仿佛有什麼重物被放了上來。
「嘶嘶~~」
「啊——」
靈杳尖叫一聲,不顧所有的扔了被子就滾下床,腳步不穩的往外面跑去。
雨後月色清冷皎潔,四周銀輝遍灑。
後面乒乒乓乓的亂響,靈杳的驚恐情緒中摻雜着好奇,只回頭看了一眼,便覺得全身的五臟六腑都在跟着自己顫抖。
一條巨蟒立起來比房屋還高,渾身細鱗密不透風,恐怖駭人的血盆大口吐着信子。
它腦袋往後縮,目光殺戮陡起——
靈杳心速加快,腦中空白一片。
她渾身的力量好像被抽空了一般,頹然坐在地上。
巨蟒後縮的腦袋定住,蛇信子也不吐了。
靈杳害怕的連呼吸都忘記了,睜着眼睛與巨蟒對視。
一觸即發。
巨蟒猛然發起攻擊,靈杳渾身大肆冒汗,全身的緊張匯聚到頭頂,在那一刻,她的魂魄好像都快飛出去了一樣。
就在這時——
烏墨般厚黑的蒼穹之中,忽然躍起一抹身影。
千羽黑衣包裹的身軀頎長,亮錚錚的長劍光芒耀眼,猶如夜下流星。
巨蟒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自七寸斷開,衝起九丈血光。
人影落下,長劍擎天。
夜風迷離,將靈杳眼中晶瑩的淚珠吹落。
那抹背影轉過來,黑衣上面羽絨飄動,如同惡鬼般的獠牙面具上,唯有一雙洞悉人心的眼睛看着靈杳。
緩緩而來的帝禾淡笑蹁躚,俯身扶起靈杳。
「別怕,有我在。」
帝禾按着她的腦袋,語氣安慰,眼神冷漠無波。
鼻尖縈繞着獨一無二的清幽香氣,懷中少女純潔美好如微開的雛菊。
靈杳抓着帝禾的衣袖,淚珠猶如雨水般滾落。
星光稀薄,院內一對壁人相擁,畫面美的不可方物。
被遺忘的人不言不語,安靜隱入黑暗。
*
三更天,靈杳才慢慢睡去。
帝禾坐在床邊,守護着靈杳的好夢。
他手掌輕揮,窗戶便像受了風般打開。
光線傾泄進來,將那張潔淨如瓷的臉映得更加白皙。
鬢角一縷髮絲在她鼻翼垂着,跟隨靈杳均勻的呼吸搖動。帝禾伸手將那縷髮絲拂在靈杳耳後,動作輕柔。
指尖觸在光滑的肌膚之上,沒有絲毫想挪動的意思。
帝禾垂眼,認真打量這個被自己撿回來的人。
她很清純,像一潭能夠望到底的水。
即便當時崖下的她渾身血污,面色蒼白紫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