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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南遲疑,看了外袍一眼,才伸手接過,隨手一揚,隨意套在了身上。
依然看着前方夜空,安靜,安靜得如同完美無瑕的雕塑一般。
他又不願意說話了,初時跟在他身邊一個月,聽過他說的話前前後後加起來不到十句,後來還是小玉兒自己摸索出來找對方式,時不時提起姑娘,他才會偶爾願意說上兩句話。
姑娘若是再不回來,他真要和雕塑無異了。
王爺說姑娘還安好,只是,姑娘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各自冥思間,城樓下方,探子匆匆趕來。
來到楚江南跟前,他單膝跪下,恭敬道:「王爺,飛鴿來信,玄王爺今夜已經奪下北遼,如今大軍入境,正在連夜收編將士。」
「北遼王如何?」楚江南依然看着天際,未曾回頭看他一眼。
探子道:「北遼王早在玄王爺到達之前,已經帶上財物逃離,北遼城內,守城大將木將軍在玄王爺的大軍抵達城外不到半個時辰之內,便率領將士們主動出城迎接,如今,北遼城已在玄王爺掌握之中。」
楚江南沉默,片刻之後,才一揮手。
探子立即退了下去。
楚江南眼底還倒影着星辰的模樣,一顆心早已飄向了更遠的地方。
十國已收服六國,剩下那四國,怕是過不了多久也會被他收入囊中。
收服十國是計劃中之事,只是,這次他為何發了瘋一般,非要如此明目張胆以武力將十國征服?這已經徹底背離了他原來的計劃。
如此一來,父皇那邊定會有所部署,以後,他還想安然當他的楚國玄王爺,怕是不易了。
十國一旦被玄王收服,楚王定會命他交出兵權,但他大費周章將十國拿下,自然不會將十國交給楚王。
如此一來,雙方勢必會對立起來,他是可以光明正大發展自己的勢力,但,以後真的不打算回到楚氏皇族中了嗎?
這次,他背水一戰,真的太冒險了。
楚國北方數個大城池,再加上十國,領土加起來比五國中任何一國還大,但,始終是比不得楚國的勢力,再加上新國建立初期,人心不定,軍隊也多是收編回來的異國隊伍,士氣絕不會好,若是這時候有大國軍隊來犯境,這剛建立起來的國家,要守住,太難。
四皇兄為何不顧一切,非要用這麼激烈的方法建立氣自己的新勢力?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天幕之下,寒風還在吹拂,藏於心中的疑問,卻始終無人能給予解答。
這次,竟連他都看不清了。
除夕一過,新的一年立即到來。
開春之後,天氣很明顯暖和起來了,雖然依然寒冷,卻不再是冰冷刺骨的那種,而是,冷中透着絲絲暖意。
孕吐的跡象持續了半個月之後,七七的胃口終於徹底好了起來,現在不是吃什麼吐什麼,而是看到什麼都想吃了。
身邊的男人也從一個幾乎不懂膳房之事的貴公子,經過大半個月的調教,徹底成了名廚高手。
實在是小女人難養,過去那半個月裏,每天所吃的東西都不能帶重複的,今日晌午吃了糖醋魚,下午再吃,一定會吐得連膽汁都要出來。
下午吃了紅燒排骨,明日上午再吃排骨,昨夜的飯菜也一定會全部吐出。
嘴挑,挑得沐初快要扛不住了。
但凡能吃的東西,雞鴨魚蝦,哪個不是已經吃了個遍?冬日的糧食本來就不多,若不是這裏近海,哪來那麼多種類的食物?
還好,早孕反應終於在半個月之後,徹底過去。
那日七七和沐初再次坐上馬車出門,打算購點糧食,只是沒想到,半個月不到,再次來到這條大街上,街道已經不復過去的熱鬧,甚至變得冷冷清清的。
許多商家竟都關了門,連生意都不做了,近元宵的日子,本該是大好商機,商鋪卻是十家中至少有七八家關着門,有些甚至連門都沒了,裏頭空蕩蕩的,明顯店主已經搬了家。
「為什麼似乎沒多少人?」走在街上,七七雖然看不見,但,街上的冷清還是能感受到。
沐初拍了拍她的肩頭,無聲安撫,總算在走了好一會之後,找到一家還開着門做生意的糧店。
不出意料,連米糧的價格都翻了數倍。
「鎮上的百姓都去哪了?」買米的時候,沐初忍不住問道。
他們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小村莊裏,村子裏人本來就不多,消息流通得也慢,再加上他們是外來人,和其他村民基本上從來沒有任何交往,鎮上出了什麼事,他們還真的不知道。
米店老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邊的小娘子,嘆息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難道沒有聽說過最近天下不太平,玄王爺的大軍隨時都會攻打到這裏來嗎?」
「玄王爺的大軍?」沐初皺了眉,下意識看了七七一眼。
七七卻只是在認真聽着老闆說話,臉上眼底連半點異樣的神色都沒有。
他無聲淺嘆,這丫頭,真的徹底想不起來了,就連聽到「玄王爺」這三個字也完全不為所動。
米店老闆看着他們,無奈道:「就是那個傳說中兇狠殘忍的玄王爺,十國裏頭,已經有八國被他攻佔,剩下西涼和咱們雲國,怕是很快也會淪為亡國之城了。」
十國……竟已經被收服了八國。
沐初濃眉微微蹙了蹙,收服十國是楚玄遲計劃之中的事,但,這事要徹底完成,在他的計劃里,至少得是半年甚至一年之後的事情,他從未想過用太激烈的手段,只為了不和楚國起衝突。
十國畢竟已經對楚國俯首稱臣,他如今直接帶兵佔據,如何向楚王交待?
還是說,他根本不打算與楚王繼續維持面上的關係?可他始終是楚國的王爺,難道,連玄王爺這個身份都不要了嗎?
那男人,究竟在想什麼?
「阿初,玄王爺是什麼人?很厲害嗎?」身邊的七七扯了扯他的衣袖,眨巴着眼眸問道。
沐初垂眸看着她,看了好一會,才掀動薄唇,輕聲道:「很厲害,但……人品不好。」
「因為太殘暴?」她眨了眨眼,一絲不安:「那他進城……會不會屠城?」
一聽到「屠城」這兩個字,米店的老闆頓時也不安了起來,早就想要搬走了,只是老闆說根在這裏,就是不願意走。
他們也是留夠了自己一家人三年的存糧之後,才敢將剩餘這些糧食拿出來賣掉。
一想到大軍壓境,心裏總也還是會慌的。
沐初揉了揉七七一頭青絲,聽着她說那傢伙殘暴,心情倒也不錯。
薄唇微微勾了勾,他安撫道:「倒也不至於殘暴成那樣。」
不再多說,買了幾十斤米,再扛上幾十斤麵粉後,丟下銀子便離開了。
好不容易又買到一些存糧和肉乾,他們在返回車裏,駕車離開。
一路上,沐初雖然安心駕車,心裏卻在想着些事兒。
玄王爺的大軍快要進城來,他們……是不是該提前離開?這時候,他還不打算讓七七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他的身邊……太多未知的危險存在着。
但,若是提前離開,等到月圓之夜……
忍不住抬頭望天際望了眼,天色有幾分昏沉,才是午後的時分明月尚未出來。
離元宵只剩下數日,或許,數日之後再離開,也還來得及。
有自己在她身邊,七七定不會受任何傷害,只要,元宵能安然度過……
轉眼間,元宵真的來了。
這日,沐初學着給七七弄了一盤酒釀圓子,雖然味道算不得有多好,但至少還能入口,七七吃過之後,很快便睡過去了。
將人兒抱到床上,給她掖好被角後,他才鬆了一口氣,舉步朝門外走去。
酒釀圓子裏頭,他添了一點助眠的藥草,該能讓她安穩睡上一覺。
門外,一輪明月高掛在頭頂,如水的月光灑落,美景當前,心,卻一點一點冷透了下去。
他轉身,往遠離寢房的院落走去,那裏,有個殘破的地窖……
七七此時睡得正香甜。
月光從窗戶滲入,其中一縷落在身上,將她一張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後依然有幾分蒼白的臉,照得更加白皙。
睡夢中,總覺得有人就站在床邊,正在看着自己。
她不安,想要睜開眼眸,雙眼卻始終掙不開,等她掙扎得幾乎筋疲力盡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來,就算睜開眼眸,她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床邊的人是誰?那麼真實的存在,那麼逼人的氣息……
「你是誰?」她張嘴,不知道自己的話究竟有沒有說出口。
但,來人似乎並沒有回應的意思,他在床邊坐下,她分明清楚知道,他將自己扶了起來,讓她坐在他的身前。
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卻始終睜不開眼,也渾身無力到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今夜的酒釀圓子有問題,阿初……阿初為什麼要給她下藥,讓她沉睡過去?還有現在身後這個人,他究竟是誰?
一個男人,但她感覺不到他的敵意,甚至,她似乎能感應到,他對自己是善意的。
只是,他的氣息十分冷冽,冷冽中又透着某種讓人說不出的威嚴氣息,讓她畏懼的同時,對他有幾分莫名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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