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翹曾經看過一部美劇,講的是生在醫院裏的故事,那部片子裏非常理智地將人類疼痛的等級從一划分到十,依稀記得女人生產時的痛苦是最高級別。當時她頗有些憤憤不平,孩子降生時父母雙方的喜悅是等量的,但是生孩子時的級痛苦卻永遠只能由女人承擔,男人終其一生也不能了解。後來有個已經做爸爸的朋友堅決否定她的法,他當他妻子在產房尖叫哭泣時,他在外面的感覺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錐心泣血。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這麼,過後又語重心長地補充了一句:「蘭翹,我知道像你們這種白領精英,最最注重男女平等,什麼東西都恨不得放到稱上去稱,一分一厘都要算清楚,但其實兩個人相處,不能這樣斤斤計較,有時候為心愛的人付出也是一種極致的幸福。」
蘭翹當時的反應是瞪大眼睛看他:「不平等的愛也算是愛?瞎。」
蘭翹不知道失戀帶來的的疼痛該劃到哪個等級,也不敢妄自判定這場失戀能不能讓高子謙感到痛楚,只能與自己的過往經驗做比較,她曾經在青春少艾時失戀過,那時年少的感情濃烈如酒,失去時便覺得天崩地裂、痛不欲生,可似乎也因為年輕,恢復期極快,很快就養好傷口繼續前進。這次並不如前次那麼痛,感覺有些遲緩,鈍鈍的,像是一種難以言的隱秘的痛,除此之外更多的只是無盡的空空落落,空得讓她心慌。她被這種坐立不安的情緒影響得不得不認真做了一個自我診斷,最後覺以前那些是外傷,看上去鮮血淋漓,其實要不了人命;這次卻是內傷,表面上看不出徵兆,但實則內里已經千瘡百孔。
星期一的例會上,jim張宣佈了公司年前將全面拓展北京、上海、廣州分公司的計劃,蘭翹心中微微一動,像是有隻貓拿幼嫩的爪子在她心底一抓,又癢又痛,她心底里有一個的角落不知在期盼着什麼,如同一團及其弱的火苗,裊裊冉冉的燃燒着。
但是一直等到第二天都沒有人找她談話,jim張的眼神若有若無的從她身上飄過,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捕捉,他又轉向了別處。
察覺到自己那令人羞恥的秘密心思,蘭翹開始認真考慮辭職的可能性,是隱藏在天性里的高傲也好,是疑心生暗鬼也好,總之,在這裏的每一秒鐘都讓她想到高子謙,寤寐思服,輾轉而不得忘。
她有時會在夜深人靜時回憶起與高子謙的相識、相愛、相守,簡直疑心是看了一場電影,電影裏的主角原本是個赤貧的人,身無長物的之人唯一保有的是一顆理性、冷靜的心,可是有一天她隨手買了一張彩票,竟然中了巨獎,狂喜之下從此變得患得患失,終於到了兌獎的日子,卻
現自己竟然把彩票弄丟了,於是一切都變成了空歡喜,甚是可笑。
隔了兩天,蘭翹去遠圖結項目尾款,碰到了歐陽博,想起一年前他曾力邀她去他的公司,便裝作漫不經意地試探了一下:「這次你們公司新進了這麼多人,人力資源部該人手不夠了吧?」
歐陽博皺眉思忖着回答:「其實只要有個得心應手的人力資源總監就好辦,現在這個有挑不起,得換個人。」
蘭翹馬上把話題接了上去:「打算找個什麼樣的人力資源總監?」
她這一年裏在工作上跟歐陽博配合極為默契,可謂珠聯璧合,歐陽博是做大事的人,腦子裏大多是系統、宏觀的構想,而蘭翹做人力資源多年,則非常注重細節、微觀;歐陽博性格有些剛愎,但只要下屬有道理,也並不會全盤否定別人的意見,蘭翹聰明一向很多,跟他過了兩個回合之後,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步伐積極配合,嚴格遵守職責範圍內問題自己一力解決,絕不推諉;非職責範圍內工作絕不越權的心得,是以他們工作異常合拍。
關於遠圖新的人力資源總監職位,蘭翹原以為歐陽博會回答:就按你的標準找,或者像你這樣的就成,結果歐陽博想了想,一本正經地:「管理專業碩士以上,5-8年大型企業同類職位工作經驗,年齡5歲左右,性別不限,如果是女性的話要求已婚,最好已育……其他細節再談。」
難怪好馬不吃回頭草,你看,就算你想回頭,馬也不會原地等你。蘭翹只好訕訕地笑道:「那這個case還是交給我做麼?」
歐陽博垂下眼帘掃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行啊。」
過了一會他忽然嘆了口氣:「蘭翹,我這個人其實不好打交道,我自己也知道,在我底下做事的人,必須嚴格遵守兩條:第一,一旦我確定了一個事兒,下達命令之後,接到命令的人必須不講任何原因的執行;第二,無條件的執行第一條。」他微微笑了笑:「我有時候想,幸虧我們只是合作關係,如果你真成了我的下屬,做事一定捆手捆腳,叫苦連天。」
蘭翹抿着嘴直笑:「哪裏哪裏,我一也不覺得辛苦,跟你一起學的東西挺多的,簡直是我的良師益友。」
她嘴上這麼,心裏卻暗暗琢磨:「老狐狸,我心裏想什麼你好歹也給個機會讓我出來,犯得着這麼一下堵死我麼?」
歐陽博斜睨了她一眼,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烏黑精明的眼睛波光一閃,語調上揚:「哦?既然在我這學了東西,那我豈不是你師傅?有沒有謝師宴啊?」
話得這麼明白,蘭翹只好:「看你哪天的時間表有空閒,我請你吃飯。」
歐陽博哈哈一笑:「蘭翹,我這人還有個規距,跟異性吃飯,永遠不要對方掏錢包……那就定了,我到時打電話給你。」
蘭翹忍不住怔,她突然又想到了高子謙,高子謙沒有歐陽博這麼多花花腸子,不會時刻去揣摩她的心意,話也不愛跟她拐來拐去,永遠都是直白明了;他覺得自己喜歡她了,就乾乾脆脆地對她:&1t;網羅電子書>蘭翹,我喜歡你,絕不曖昧;他也不會,蘭翹我們一起吃飯你永遠不要付帳,甚至有時候他出去買個cd或者零食沒零錢的時候,會跟她打個招呼就直接去翻她的錢包。
她不認為他是真不會這些暗藏心機的手腕,真正純良可愛的孩子大多由康家庭出品,權貴或者貧寒家庭的出生孩子從經歷的東西就比一般人多,沒有幾個會是真正簡單,更何況是那樣聰明的高子謙。
他從不在她面前做作,只因為是她,她忽然長嘆一聲,感慨良多。
那天晚上蘭翹回到家,忍不住登錄了msn——自從她生日那天以後,她一直在msn上隱身,但是又如同一個偷渡者般悄悄地審視着心中那個人的動向。她時常眼睜睜地看着屏幕右下角跳出來的提示:高子謙上線了……高子謙下線了,每一個動靜都是一個煎熬,幾乎讓她有把他從好友列表裏刪除的衝動。
蘭翹剛剛爬上線,還沒來得及看有哪些好友在線,就有個對話框彈了出來:「hi。」
她的心頓時撲撲直跳,是高子謙,她也回了句:「hi。」
然後兩個人似乎同時敲下了鍵盤:「吃飯了麼?」
蘭翹:「回來的路上吃過了。」
高子謙:「還沒,手上還有些事沒做完。」
蘭翹幾乎沒經過大腦思考就打字:「別一忙工作就不注意身體。」送出去後稍微有後悔,她似乎已經沒什麼立場這種話了。
高子謙沉默了一會,問:「又是去的街對面那間台北豆漿吧?」
「嗯。」
「晚上只吃豆漿、油條不夠的,晚又餓了。」
蘭翹:「哦。」
已經分手的兩個人,隔着千里迢迢的距離,纏綿地關心着對方的晚餐,怎麼看怎麼悶騷,蘭翹只好換了個話題:「對了,有正經事跟你商量。」
「什麼?」
「vodka已經沒什麼大礙了,等它好了,是留在我這兒還是放到你那邊去?」
「如果你願意,就讓它留下來陪你……如果覺得不方便,你把它空投過來,我去機場接它。」
「我不是怕麻煩,主要怕自己沒精力照顧,待會又出上次那種事,當時我實在嚇壞了。」
「我明白……對不起,當時我不在……」
「是我的錯。」
高子謙打了個嘆氣的唉字,又道:「我們要這麼客氣麼?」
蘭翹的心又顫顫巍巍地抖動了一下,過一會才回過神來,繼續道:「還有……那個車,怎麼處理?」
高子謙默不作聲,很久終於回答:「你拿主意吧……我怕我做主又不合你心意。」
蘭翹鼻子突然酸,隨手扯過一張紙巾擤了擤才:「你有車用麼?你們公司還有人去北京沒,或者你在那邊找個司機過來,把車開過去?」
「二哥公司里有幾台車空着,我暫時開他的。」
他又補充一句:「我開的那台蓮花。」
蘭翹:「那台車已經挺舊了吧?」
「嗯……五年多了,不過沒關係,車況還挺好。」
他突然自顧自再接下去:「我旁邊那個副駕駛位置,你曾經坐過。」
「你哥車上坐過的女人多着呢。」
「她們又不是你。」
蘭翹馬上覺得自己本就薄弱的意志力一瀉千里,無法再堅持,匆匆道:「我有事要出去一會,你先忙。車的事還是你自個想想怎麼辦。」
「ok。」
她把msn設置成忙碌,然後就坐着呆,高子謙沒有再信息過來,再過了一會他的圖像變成了灰色。
蘭翹一直看着他下線才離開座位,她不想放任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放了張瑜伽碟跟着做冥想功課。
十二是她的電腦設置自動關機的時間,十一五十八分,電腦叮咚一聲響,高子謙來信息:「晚安。」
那以後的一個星期,蘭翹每晚回家後都會上線,每次都是剛剛登錄高子謙就:「hi。」
她則回答:「hi。」
中間的時間大多數他們不會交談,只是十一五十八分時高子謙會準時道晚安。
十一五十九分,蘭翹回答:「晚安。」
她現,原來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在獨自承受這種痛苦,相思早已分成了兩處,化作閒愁,如同金石般鏤刻在心裏,他們兩人即使已經分開,卻還在一起承擔的甜蜜與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