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是歐陽博?」過了很久,高子謙打破室內冰封似的平靜,用猜測的語氣問道:「你在為他不開心?」
蘭翹放開vodka,拍拍它的頭把它放下沙,坦然承認:「恩,是他。」
&愛上他了?」
她微笑:「不,還沒來得及……我挺慶幸的,自己還沒來得及愛上他。」她看着他:「你其實知道對不對?他有個分居八年的太太在美國,所以上次你說得含含糊糊的。」
&結過婚?」高子謙揚起臉,顯得有些震驚:「我不知道!我認識他是因為我哥跟他做過一筆生意,後來無意中我們聊天的時候他說他很厲害……我哥那人特驕傲,如果他真心說一個人厲害,那人肯定相當精明,所以……」
蘭翹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她又笑了笑:「你聽說他很厲害,怕我吃虧,就特意提點我;但是又怕我錯過好男人,所以不說得太明白……謝謝你,高子謙。」
高子謙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咳,有什麼好謝的,我要是當時多問幾句就好了。」
蘭翹說:「得了,你以為你是神仙,能夠未卜先知?三個月以前,你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蘭翹這個人。」
高子謙怔了怔,感嘆似的噓了口氣:「是啊,三個月以前,我們甚至不認識。」
蘭翹回憶和高子謙認識的情景,也很感慨:「其實,我就是認得你的那天第一次見到歐陽博,上午見到你,下午認識他。」
高子謙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說:「那天你穿一套黑色的套裙,胸口別着一支蝴蝶胸針,挽頭的簪子好像就是今天戴的這根……而且當時還在感冒,打噴嚏、流眼淚,鼻子紅紅的,我找你的時候,你心裏其實特別不耐煩吧?不過還要裝作很客氣,有問必答。」
蘭翹很尷尬:「你記性怎麼這麼好?」
&我都記得。」高子謙靠進沙里,把一隻粉紅色的抱枕拿在手上拋着玩:「當時我想,真實的生活就應該像你那樣過,哪怕生病、心情不好,也照樣很努力、很認真。你那時樣子可憐兮兮的,我其實挺想折出去給你買感冒藥的,不過克制住了,因為怕被人罵有病。」
蘭翹好奇地問:「你對每個人都這麼好麼?」
高子謙想了想:「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好,我不是聖人,當然不可能為了幫助陌生人而損害自己的利益,也不會刻意去為了不認識的人花時間。但有些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剛好又落到自己眼睛裏,為什麼不去做呢?也許只是一分鐘、一塊錢,卻能讓別人開心,這是很難得的。」
蘭翹嘆了口氣:「這就是學數學的人邏輯?你們不應該是最斤斤計較的麼?」
高子謙正色道:「但是人生並不單單只由數學一門學問組成,而且哪怕在組合數學裏,我們也常常會考慮用不同的觀察角度來看問題。」
蘭翹說:「你現在算是教育我?那好吧,冰箱裏還有一根黃瓜,我本來打算拿來做面膜的,你就不要太計較我這個主人的懶惰,順便做個拍黃瓜來給我們下酒好了。」
高子謙直皺眉:「這麼好的冰酒,你用拍黃瓜下酒?」
蘭翹懶洋洋地說:「我這個人啊,一直努力裝時尚、裝小資,在公司里,連大門鑰匙都要裝模作樣地念成:大門key,但其實我骨子裏挺農民的,始終覺得下酒菜最好的就是拍黃瓜、醬鴨爪和油炸花生米,大家這麼熟,今天在你面前我就不裝了,實在是累死了。」
高子謙無可奈何地笑起來,果然起身去做了一盤拍黃瓜給蘭翹下酒。
蘭翹咀嚼着碧綠鬆脆的黃瓜,又飲了口酒:「其實只要人知足,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有菜吃,有酒喝,夫復何求?既不用絞盡腦汁,也不用處心積慮,不怕你笑,我今天真是丟臉丟大了,約會之前就已經在給自己出吃完飯以後的選擇題,1、常規項目,互相祝對方聖誕快樂,然後各自回房;2、自選項目,提議去黃浦江邊看看夜景,順道商量待會去他的房間還是我的房間。」
高子謙怔了怔,臉上表情錯綜複雜:「那為什麼後來沒有選2?就因為他有個分居太太的緣故?」
蘭翹搖搖頭:「只能算是原因之一,我並不是一個對道德標準要求特別高的人,歐陽博說他大概兩個月以後可以搞定離婚手續,這話我相信,因為他完全可以不告訴我。如果今晚我過不了這個坎,我大可以等到兩個月以後,那樣的話,第三者這個帽子永遠都戴不到我頭上……不過想來想去,我還是打算徹底放棄。」
&什麼?」
蘭翹指了指桌子上的表盒:「那塊表,是價值三十萬的rondefo11e,我絕不昧良心說我不想要、不喜歡,而且就算真的不喜歡,我也可以拿它去換一台夢寐以求的mini,但是最終我也還是得還給歐陽博。中國的古話總是有道理的,無功不受祿,歐陽博那麼精,難道我天真得會相信他一句:我送給女人的東西,從沒有收回的習慣,就真的平白無故收這麼貴重的禮物?收了他的東西,我只有兩個選擇,1、從此以後遠圖的case,我給他做私單,不經過公司,不收取費用;2、做他的情婦。兩個選項我都不能選,因為代價太大,所以那塊表,哪怕再喜歡,也不能要——就像歐陽博這個人,哪怕我知道可能永遠都遇不上比他更合適的,也必須放棄。」
她再倒上一杯酒,自斟自飲,嘴角滿含着自嘲的笑。其實去上海之前,她強烈掙扎過:現實和愛情如果只能選一樣,到底該選誰,不過最後她打算妥協,因為她想做一個強大男人背後的王熙鳳,但是沒想到老天連妥協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歐陽博對另一半的要求是聰明漂亮,善解人意,基本屬於自定義條件,可謂高也可謂不高,不過按照hr的眼光來看,這是個可替代性非常大的職位,能達到這種條件的女人實在是多了去了,而且人家沒準還比自己年輕。蘭翹本想施展手段讓歐陽博喜歡上自己,那麼保險系數就可以藉此大大提高——被男人愛着的女人總是矜貴的。她覺得歐陽博不肯說喜歡,無非是自己哪裏不夠好、不夠完美,只要相處時間多點,總能現對方的興趣愛好,也許可以投其所好。但是她錯了,歐陽博並不單止不喜歡她,他誰都不喜歡,也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他是真正在商場上打滾的生意人,什麼東西都可以拿來秤斤論兩、計算談條件,當然愛情也可以變成一件投資企劃案。他的心就像腕錶上的鑽石,固然華麗璀璨卻也冷硬傷人。
他談起離婚時的態度,讓蘭翹寒心,十年前便結縭的妻子,相識於微時,估計也曾同甘共苦,如今說起,語氣輕鬆,像甩掉一塊用不上的抹布。這個男人只不過覺得自己還不錯,有點意思,所以願意為她多花些心思,但是天知道他以後能遇見多少比她更聰明、漂亮的女子。
蘭翹想像不出以後自己要戰戰兢兢地擔心着隨時可能被解僱的日子,她覺得那樣對自己太不公平,緊接着,周琳流產的消息,讓她徹底打消了攀上枝頭做鳳凰的念頭。還是那句老話,能夠登上頂峰,極目遠眺世間美景是佳話,但自身完全還是必須放在第一位,不然有命上去,沒命下來。
所以蘭翹很慶幸,她還沒來得及愛上歐陽博,所以不至於頭腦昏,要為他拋頭顱、灑熱血,赴湯蹈火。
只是道理雖然容易想明白,徹底放下卻始終心有不甘。
她寧願沒有遇到過他,那樣起碼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三十歲的女人,實在架不住美夢一次又一次地破滅。
一瓶酒,對於一個心情跌落至谷底的女人來說,消逝得就像美夢破滅一樣快。
當酒瓶終於見底之後,蘭翹覺得有些頭暈,客廳天花板上的吊燈忽遠忽近,讓她相當疑惑地伸手去抓。她把瓶子倒了個底朝天,覺已經涓滴不剩,於是含含糊糊地對高子謙說:「你家裏還有沒有酒,拿過來。」
&有!」高子謙溫軟地哄她:「你明天要不要上班,想喝的話,我改天再陪你喝好了。」
語氣柔和,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仿佛不是蘭翹比他大四歲,而是他比蘭翹大四歲。
蘭翹不理他,到處亂轉找手袋,口裏說:「去他的上班!我錢包呢?拿錢給vodka,讓它去買……」
腳下沒站穩,一個趔趄撲倒在沙上,高子謙嚇了一跳,輕輕把她轉過來:「沒事吧?」
看到她的臉,他怔住了,淚水正緩緩從她的眼眶裏滑落,像一串晶瑩的玻璃珠子。他不是沒見過流淚的女人,但他沒想到蘭翹會哭——蘭翹,是那種永遠知道該在何時何地使用何種表情的人,身體不適、心情不佳都沒關係,關鍵要優雅好看。
但是她現在在哭,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有細小的水珠從眼裏落下來,甚至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她抓着他的胸襟,喃喃道:「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啊?真是……倒霉到家了……」
高子謙認真地看着蘭翹褪了妝後素淨的臉,過了片刻,慢慢地低頭將唇印到微微有些咸苦的淚水上。
他的吻很輕,但是很炙熱,一點一點熨幹了水痕,然後細密地吻着她的睫毛和鼻樑,最後慢慢落到她的唇上。蘭翹睜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他的臉在放大,清晰得可以看到面頰上的絨毛,那是一張光滑得沒有任何瑕疵的臉;他身上的淡淡薄荷味道充斥在鼻端,清新而爽潔。
她不再猶豫,開始用力回吻他,他們的唇舌交纏到一起,有着冰酒的醇和芬芳和蛋糕的甜美柔滑。
蘭翹開始一寸一寸地緊貼到高子謙身上,她覺得渾身熱,腦子卻還有三分清醒,她知道這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但是並不打算停止……
這是一個糟糕的平安夜,一個女人弄丟了心儀已久的極品男人、心情很糟、喝了很多酒、房間裏的這個人是個很優秀、很英俊的男子,而且他在主動吻她;這些理由,足夠讓蘭翹作出任何事。
她開始勇敢地動手去拉高子謙身上那件小羊皮的煙草黃外套。
但是高子謙忽然拉住她的手,慢慢把她推開,蘭翹有些迷茫,胸口劇烈起伏,張着嘴看他。
高子謙微微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把她打橫抱起來,一直抱到臥室里。他把她放到床上,幫她脫掉鞋,然後把被子拉上來,輕聲說:「睡吧。」
他關上燈,但是並沒有離開,一直坐在床邊。
蘭翹閉着眼睛問:「為什麼?」
高子謙背對着她,沉默一會,沉聲道:「你很難過,所以很了很多酒,自艾自憐,接下去還要做自己認為很酷的事,但是我不想那樣。」
蘭翹繼續問:「為什麼?」
如果不是想要這個,那你為什麼要吻我?
高子謙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回答:「因為我還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知道自己為什麼吻你,也許很久以前我就想這麼做了。但是我不想要一段因為酒後亂性而開始的感情,我也不想和你onet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