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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很混亂,仿佛是一團亂麻,她被困在混沌之中,幾乎窒息。
只記得,蔣兆東冰冷的眼神,如淬毒的利刃一下下刺在她的心臟,然後心痛難耐,血肉模糊。
奶奶氣的不行,曲阿姨立刻拿了藥讓來,讓奶奶就水服下,然後扶她回臥室休息。
蔣致擰起眉頭教訓道:「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你奶奶身體不好你不知道嗎?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孝子!」
蔣兆東任由他罵了,也不還嘴,也不吭氣。倒是沈辛月,最不能看見自己兒子受欺負,索性擋在蔣兆東身前,說:「老公,你說兆東做什麼?他做什麼肯定都有他的理由!再說了,你年輕時候混帳事還犯的少麼!」
被老婆這般揶揄,蔣致的唇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沈辛月見好就收,又挽着蔣致的手臂,刻意溫聲道:「小輩的事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咱們插手有什麼用?」
蔣致仍舊覺得不解氣,「就是你把慣的這麼沒個正形!老紀,這事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紀霖看了眼垂着頭不說話的紀念,婚都離了,還能有什麼交代呢?只希望不要因為兩人離婚的關係,影響到紀家的生意才好!心裏這樣想,面子卻必須要顧好,於是十分理性的說,「念念是我女兒,她雖然有點小性子,但也絕不會搬弄是非去傷害別人。如果他們倆小輩真的是性格不合,才離婚,那咱們做父母的也是無話可說。但如果是……」
紀霖露出為難的表情,蔣致不做考慮,立刻回答:「如果兆東真是為了第三個人欺負了小念,我做父親的都不會放過他!」
紀家一行人出了院子。
還沒等上車,羅芸立刻甩了紀念一巴掌,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羅芸突然的動作,她下手挺重,紀念臉頰火辣辣的疼,她幾乎被打蒙了,耳朵嗡嗡的響。
羅芸反手又欲給她一掌,紀翊眼明手快的抓住紀念的手腕將她拖到自己身後來,「媽,你無緣無故發什麼火?」又立刻轉身去看她的臉頰,路燈下,她白皙的皮膚上清晰的印出幾個指印,「疼嗎?」
紀念搖搖頭,又點頭,又搖頭,她的腦袋很混沌,不清晰,仿佛分不清真實與虛幻,很希望一切都是假的,希望一切都是一場夢。
紀霖看紀念那副樣子,也覺得心煩,卻還是說:「小芸,事已至此你打她有什麼用?」
羅芸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爺仨是想氣死我麼?我千叮萬囑她,千萬要把蔣太太的位置坐牢了,她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嗯?連個離開三年的狐狸精都鬥不過!活得這麼憋屈倒不如去死!」
羅芸話說得重,紀念身子顫了顫,紀翊緊緊地拉着她的手,厲色反駁:「媽,紀念她不是貨物,沒有義務去為你的貪慾做交易!」
紀翊這般維護紀念,羅芸越發的無法克制:「如果不是我把她從孤兒院領回來!她到現在還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紀家養了她這麼多年,她為紀家犧牲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其實羅芸的性格,紀家人一早就習慣了的,紀翊也知道,羅芸把紀家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一切都是為了紀家,但紀翊實在是沒辦法忍耐她這麼折磨紀念。紀念有什麼錯呢?為什麼要受這些苦?
大手包裹着小手,她的手輕輕顫着,紀翊只覺得心疼,抽痛,他明明那麼愛她,卻連不讓她哭這一件事都做不到,於是愧疚。
紀念抽泣,思緒卻漸漸清晰。
如果沒有紀家,她就是個孤兒。
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就那麼孤苦伶仃,就不用背負這麼多的期望和怨恨。
如果可以,請求老天,不要給她機會遇見蔣兆東。
畢竟羅芸是長輩,紀翊深吸了一口氣,儘量把火氣壓下去,一字一句,緩緩地、堅定地說:「媽,紀念她有血有肉有感情,她不是貨品。如果你還是看不慣她,從今天開始,就不要讓她踏進紀家一步。就算她不再有家,也沒關係,因為我會照顧她。」
語畢,紀翊拉着紀念走掉了。
從小到大,兒子聽話女兒乖巧,怎麼一個個的今天全反了?羅芸被紀翊說的那段話給震住了,愣了半晌,將信將疑的望着自己老公:「霖哥,他說什麼?」
紀霖慢慢地擰起眉頭,看着紀念和紀翊並肩離開的背影。
羅芸沒聽到回答,跺了跺腳:「霖哥,你倒是說句話呀,快氣死我了!」
紀霖收回視線,認認真真的看着羅芸,想了想,道:「小芸,你說話的確有些過分。」
「我過分?我怎麼過分了?我還不是為了你們老紀家好!」
「所以,從始至終,我沒說你做錯了,你想做什麼,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是麼?」
羅芸攥緊了拳頭,沒錯,紀霖對她十分縱容。
只聽得他又說:「可是紀念她長大了,不會一直受你擺佈。」
羅芸哼一聲:「是我養大她的!如果沒有我,她就只能在孤兒院跟別的小朋友搶東西吃!」
紀霖擰着眉:「可她畢竟是——」
羅芸抬眸,望着紀霖,這麼多年了,他除了多了幾道皺紋,依然是氣宇軒昂,讓她心動。羅芸默然幾秒後,輕哼道:「你是想說,她畢竟是羅溪的女兒,對不對?」
羅溪,這個名字,這個人,原來已經那麼遙遠,遙不可及。
紀霖嘆了口氣。
事實上,羅溪是羅芸最不想提起的人,羅芸說:「羅溪之所以會死,是她自己命不好!怪不得別人!」
紀霖語氣重了些:「可她畢竟是你姐姐!」
羅芸心裏也窩火:「所以,我替她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紀霖,你別沖我發火!當年的事,就算要就事論責,我也不會是下地獄的那個!」
……
事實上,紀念只除了被羅芸罵的時候哭了一會兒,一路上,都很平靜,平靜的讓紀翊覺得害怕。
紀翊駕車,時不時的從後視鏡里看她一眼,她頭枕着椅背,一言不發,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叫她,她沒有回應,或許是根本就沒聽到。
紀翊根本沒辦法集中精力開車。
幸而安全到家,進客廳,進臥室,反手關門,砰的一聲,他差點磕到門上。
「紀念,你先出來,別讓我擔心你可以嗎?」
他聽見落鎖的聲音。
敲門,一下,兩下。
叫她,紀念,紀念。
他怕她出事,一直叫她的名字,直到喉嚨又干又疼,才聽見她微弱的回答:「哥,我累了,想睡一覺。晚安。」
一顆心終於放下去。
紀翊舒了口氣,背靠着牆,坐下來,一條長腿舒展,另一隻腿屈起,從口袋裏摸出煙,點燃,動作流暢。
其實,他很少抽煙的。
他也並非一直成熟穩重,青少年時,也有過叛逆的日子,抽煙,喝酒,打架。某次抽煙,被她抓了個正着,她聞着煙味就開始咳嗽,嫌棄的瞟了他一眼:「哥,你居然抽煙,太討厭了!」
她不喜歡,索性就不抽了。
可蔣兆東也抽煙,煙癮那麼重,她還是愛的死去活來。
為什麼呢?
第二天早晨醒來,紀念一打開門,發現靠着牆角睡着的紀翊。
右手邊一隻玻璃煙灰缸,躺着長長短短七八根煙蒂。
紀念心裏過意不去,去拿毯子給他蓋上,小小的動靜,他已經醒過來,瞧見她氣色不錯,笑了笑:「醒了?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他眼睛裏有紅血絲,很明顯是沒有休息好。
紀念勸他去補覺:「哥,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擔心的。」
紀翊揉了揉她的頭髮:「我沒關係,我只是覺得整天睡大床沒意思,偶爾換換地方睡覺……感覺似乎也不錯呢!」
紀念失笑。
她終於去買了驗孕棒。
兩條槓,真的嚇了一跳。
雅歌說:「要麼打掉,要麼去叫蔣兆東負責任!他播的種,憑什麼拍拍屁股瀟灑走人了?憑什麼他可以跟宋紫釉那個死賤人雙宿雙棲?」
雅歌一副要上門打架的意思,紀念立刻提醒她:「雅歌,你可千萬不能一時衝動。」
雅歌雙臂環在胸前做傲嬌狀:「得了吧,我恨不得把那倆人給紅燒了,我還不樂意去見他們呢!」想了想,又擔心地問:「不過這孩子,你打算……怎麼辦啊?是留下還是……打了?」
紀念摸了摸肚子,真奇妙,平平坦坦的,居然就有個小生命了。
她很認真的想,最後如實作答:「我想有個家,屬於我自己的家。」
雅歌試探地問:「有個自己的孩子?」
紀念點頭:「那天,在奶奶家裏,我想自己可能懷孕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要把孩子給打掉,因為他不會有父親,也不會受祝福,我怕他受苦。但是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也許,這孩子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呢?老天爺知道我太辛苦了,太孤單了,所以送給我全世界最寶貴的禮物。我想,就算我一個人,也可以把寶寶照顧得很好。」
雅歌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肚子,笑笑:「噯,怎麼會是一個人?不還有我這個小姨呢?」
紀念笑笑。
也是同一天,她接到宋紫釉的電話,宋紫釉約她見面。
紀念婉拒:「我最近比較忙,大概不會有時間跟你吃飯。」
宋紫釉笑道:「沒關係,那我去工作室看你吧,正好我還沒去過你那裏呢!」
紀念揉了揉額,只好改口:「你稍等一下吧,我看下行程。也許這幾天,可以抽出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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