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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腳後跟疼得厲害,沒走太久,停下來,發現腳後跟磨出了血泡。這時候,能想到的只有紀翊,於是打電話給他。
「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這裏實在是太大了,所有的建築物又長得一模一樣,路上黑漆漆的,看不到人影,她覺得害怕,並不奇怪。
她略顯慌張的聲音紀翊神色一凜,「你別着急,先看附近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物,告訴我,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等我過去,哪裏都不要去。」
她在一處小區外發現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於是進去等紀翊。
收銀員是個十□□歲的小丫頭,見她衣着光鮮,卻打着赤腳,腳上明顯還要血跡,嚇了一跳,問:「姐姐,你沒事吧?你怎麼哭了?是因為疼嗎?」
紀念適才伸手去摸臉頰,摸到冰冰涼涼的液體,才知道自己在哭。
「沒事,我沒事。」她把眼淚擦掉,「你這裏有凳子嗎,能借我坐一下嗎?」
小女孩很熱心,給她搬了小凳子過來,紀念坐下後,那女孩子說:「姐姐,不好意思,我這裏沒有創可貼,不過我可以拿點水給你,你把傷口擦一下。」
紀念點點頭:「謝謝。」
連陌生人都可以這麼溫暖,為什麼……他不可以呢?
他走到哪裏了?
見到宋紫釉了麼?
聽她解釋了麼?
原諒她了麼?
想得頭都疼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都覺得累了,於是頭靠着貨架,闔目休息會兒,偶爾還能聽到有人進來,與收銀員交談。
當紀翊終於趕來,收銀的女孩子看到玻璃門被推開,走進來一位高大帥氣的男人,眼睛唰一下就亮了,抬高了嗓門喊道:「嗨,帥哥,請問要買什麼?我可以幫你哦!」
唔,帥倒是真帥,怎麼眉頭皺的這麼緊呢?
聞聲,紀翊走到收銀台旁,問:「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
小女孩撅了撅嘴,幫帥哥找別的女人?哼,她可不喜歡為他人作嫁衣裳。眨了眨眼睛,嘆一口氣,算了,誰讓她善良呢?「請問,她長什麼樣子?」
聽他的描述,小女孩立刻明白過來,一根手指指向最裏層的貨架,角落,塑料凳,闔目休息的女人,臉上掛着淚痕。
「你看是不是她?」
心臟驟然一緊,紀翊甚至沒有應答,即刻踱步過去,蹲下,看見她紅腫的眼皮,看見她受傷的腳。
小女孩也跟上來,在他耳畔嘰嘰喳喳:「帥哥,你是不是惹女朋友生氣了?她哭的很傷心哦,睡着了還在掉眼淚。我爸爸說了哦,讓女人哭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你這麼帥,千萬不要做壞男人啊!」
紀翊抱起紀念,臨走前不忘記跟小女孩道謝。
她這一覺睡的極沉,一直到翌日清晨日出東方,才清醒過來。
她從自己鋪着海藍色床單的大床上醒來,坐起身,發現自己還穿着昨晚的禮服,隱約記得腳上磨了血泡,去檢查,發現已經抹了藥貼了ok繃。
仔細回想,應該是……哥哥?
下床,換衣服,到客廳去,紀翊正好買早餐回來,還有她最愛的雙皮奶。
紀念笑嘻嘻的說:「謝謝哥!」
紀翊在她身旁坐下,「腳還疼嗎?」
紀念踢高腿,左右晃幾下,「不疼啦。不過我昨晚怎麼睡的那麼沉,連你送我回家都不知道?」
她刻意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聲音里甚至透着幾分愉悅。
她笑,紀翊也笑,如往常一般同她打趣,說:「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輕?我單手都能把你拎上來!」
這着實不是在誇她身材瘦削好看,紀念「切」了一聲:「我如果胖成一頭豬,你還會願意背我嗎?」
紀翊把裝生煎包的紙盒打開,又給她拿了筷子,道:「那你可得加油,多吃點,我還等着豬出欄賣錢呢!」
紀念滿頭黑線:「你、你、這還是不是親兄妹了?」
唔,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不就不是親兄妹麼!
紀翊最好之處,在於,紀念不想說的,他從來不會問。
他知道她的痛處,所以從來不會去傷她。
紀念把頭靠在他肩頭,輕輕嘆了口氣,說:「有哥哥真好。」
紀翊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
他的妹妹,還真是傻,又傻又呆,所以從來都看不明白。
他怕嚇到她,所以從未敢說出口。
是誰說的,所有深愛的都是秘密。
既然是秘密,就應該爛在心底,然後抵死不鬆口。
即便是以哥哥的身份,至少,能夠看到她笑,那樣便很好了。
亦或者,有一天,小小的葉芽會蓬勃生長,無法掩藏,到那時,或許是得到後的星光燦爛,或許是錯失後的心如死灰。
未來,誰能預測呢?
人上了年紀,縱然再喜歡田園似的生活,也終歸會想念一家人歡聚一堂的熱鬧。
如果說,紀念知道這頓晚餐會把自己陷入到無望的境地,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的。
蔣家,蔣兆東,蔣致和沈辛月夫婦,以及蔣兆東的叔叔一家。
紀家,紀念,紀翊,紀霖和羅芸夫婦。
紀念自然是坐在蔣兆東旁邊,上桌前,羅芸還不忘記提醒她,好好照顧蔣兆東,紀念不語,只「嗯」一聲算作應答。
她有些侷促,總覺得心神不安。有三天了吧,那晚蔣兆東把她丟在路邊之後,他沒有聯繫過她,她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了。在他身旁坐着,只覺得氣壓太低,低的人喘不過氣來。其實今天一進門,就覺察到他看她的眼神不同往常,似乎更冷漠。
她埋頭吃飯,不知怎麼的,話題突然引到她身上了。
她幾乎被白米飯噎到,幸好左手邊蔣兆東的堂妹蔣小棠遞了杯水給她。「嫂子,你喝點水順順!」
一直以來,蔣小棠對紀念都十分友好。
羅芸嗔怪:「都二十五六了,怎麼吃東西還是這麼不小心!以後有了孩子要怎麼辦!」
一提起孩子,這話題算是沒完沒了了。
紀念胸口越發的悶了,又或者是方才吃的茄子太油膩,好像又有些反胃。
她捂着嘴要吐不吐的樣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奶奶突然間一拍手:「我的重孫子是不是!」
紀翊捏着筷子的手僵住,目光死死地盯着紀念,從她亮亮的眼睛下滑,然後落在她的腹部。
紀念右側的蔣兆東更是呼吸一屏,他似乎思考了幾秒,聲音極為低沉的問她:「紀念,你到底、怎麼了?」
紀念尷尬極了,蔣兆東那目光跟刀子似的,她渾身一顫,在眾人熱切的關注下,擺擺手:「沒有,我只是吃壞肚子了,從昨天開始就這樣了。」
沈辛月也放下筷子,插一嘴,說:「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羅芸自然是附和:「沒錯沒錯,還是要檢查一下才放心!」
紀念苦惱的扶額:「媽,我不可能懷孕的……」
奶奶追問:「怎麼不可能?我是想什麼來什麼,我說要重孫子,那就得有!」
一桌子還有男士呢,紀念覺得難以啟齒,咬了咬牙,還是豁出去了:「我的周期剛過!」
羅芸失望極了,沈辛月也嘆了口氣,奶奶一拍桌子:「到手的重孫子就這麼飛了!」老太太神清目明的,目光矍鑠的瞪了眼蔣兆東,「我不管,今年要是不讓我抱重孫子,你就給我滾蛋!」
蔣兆東揉了揉太陽穴,然後緩緩地轉過頭,目光深邃的看着她。
仿佛是在……祭奠……
她惶然,指尖輕顫,從心底蔓生出一種極端的恐懼。
他明明什麼都還沒有說,只是這樣一個眼神,就讓她如坐針氈。
心跳加速。
呼吸不暢。
耳畔瓮聲。
連他的聲音都聽不真切,仿佛是隔了千山萬水,可她卻又清清楚楚的聽到他說:「我跟紀念,已經離婚了。一個半月前。」
這一瞬間,她才覺得,今晚第一眼他看她時的眼神,是近乎憤恨的冷漠。她又想起,她方才說錯了,她記錯了,她的經期這個月壓根就沒來。
瓷器破碎的聲音。
奶奶說:「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
羅芸也追問:「念念,兆東說的是真的嗎?你太讓我失望了!」
紀念最怕的就是羅芸知道,蔣兆東又偏偏選擇在這樣的場合公佈離婚的消息,羅芸必然會覺得顏面掃地,那麼,她以後在紀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紀念心涼透了,蔣兆東是故意讓她不好過,對不對?
奶奶氣急了,說:「是不是為了宋紫釉那個小妖精?我聽說她前兩天回來了!兆東,那個小妖精有什麼好的,怎麼就把你迷得神魂顛倒了?」
蔣兆東擰起眉頭:「奶奶,柚子他不是你想的那種女孩子。」
奶奶聲調更高:「我雖然老了,但不是老糊塗,看人我比你厲害多了!我不管你以前跟她有什麼,現在立刻給我斷了!」
蔣兆東壓下怒意,緩緩說:「我和紀念之所以離婚,跟第三個人沒有關係,只是因為我們兩個性格不合。」
紀念不吭氣,性格不合?呵,也許吧……
他慢慢地轉過身子,面向紀念而立,俯視着她,目光冷然。
「我不敢說柚子有多好,但她至少不會……陷害自己最好的姐妹。」蔣兆東一字一句的說,「紀念,我問你,宋紫釉四年前究竟為什麼會離開?」
紀念動了動唇,卻不知該怎麼解釋。
蔣兆東冷冷的笑一下:「答不上來吧?那麼由我來說,因為她得了胃癌,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怕我傷心,所以不敢見我。而你呢,你趁人之危,你在她最需要錢的時候,用一張支票逼她離開,對不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紀念有些恍惚。
是這樣的嗎?
為什麼蔣兆東所言,跟她的記憶有出入?
對,宋紫釉發現自己生病,很嚴重的病。
醫生說,不確定能活多久。
她需要化療,她需要動手術,如果癌細胞轉移,她的頭髮會一縷一縷的消失,她會漸漸地失去力氣,她會慢慢地變醜,甚至會死。
她害怕,不敢讓蔣兆東看到那樣醜陋的她。
她需要治療,所以需要錢,但是她沒有錢。
所以她去找紀念。
紀念依稀記得她說:「你給我一筆錢,足夠我治療和生活的錢,我把兆東哥還給你,可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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