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雲動,陽光明媚耀眼,柔梢披風的日子最適合外出。
孟若醒卻在房間裏賣力打掃,無所適從的時候,她習慣打掃,心情不好的時候,她也愛打掃,仿佛只有打掃,才能讓她的心安靜下來,可是生存環境能打掃,自己的心該怎麼打掃呢?
她伸手拿起兩本書放在收納盒中,蓋子還沒來得及蓋好,手機就響了,伸手從原木茶几上抓過手機,一串陌生的號碼躍入眼帘,手指輕輕按下接聽鍵。
「孟若醒?」這個聲音她曾經無比熟悉,此刻這聲音縈繞在她耳畔,雖歷經時間打磨依舊那麼溫潤,朗朗。
她的心咯噔一下,手一抖,沉默了三秒後,輕輕開口,「是我!」
「彼岸咖啡館,我要見你。」
她剛要開口拒絕,他毅然切斷通話,這人以前不這樣啊!
她放好手機,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到底是去還是不去,消失了半年的韓逸塵又給她打電話了,可就是這個只是普通朋友的男人給她的生命帶來了巨大轉折。
孟若醒嘆口氣,去也好,去聽聽他要說些什麼。
她梳了高馬尾,一絲不亂,白淨的面容未加半點修飾,穿了一件白色的麻質襯衫搭配淺藍色牛仔短褲,蹬了雙白色的系帶高幫帆布鞋,抓起門邊的帆布包,就這樣素麵朝天出門赴約。
她跟韓逸塵是從網友轉正為朋友的,認識也有一年了,孟若醒常想若是沒有捐款那件事就好了,可是世上沒有如果啊!
一抬頭,已經站在彼岸咖啡館門前了,她做個深呼吸吐納,推門進去。
朝着老位置看去,一個身着淺色暗紋襯衫搭配銀色西褲的男人正悠閒地坐在那裏,面容光潔白皙,五官分明透着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澤;那兩道劍眉,高挺的鼻樑,無一不在張揚着高貴與優雅,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卻有着同齡男人鮮有的冷靜沉着的表情,他就是韓逸塵,此刻他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揚,神情專注地看着菜單,他抬頭的一瞬間看到她佇立在那裏,朝着她微微點下頭。
在他的注視下,孟若醒咬着嘴唇慢慢走過去,韓逸塵的眼睛像是千年古潭一般,那幽暗深邃的眼神讓孟若醒有些緊張,是他的氣場太強大,才讓她有這樣的感覺,以前她也覺得他氣場逼人,可是還不至於像今天這樣。
「坐吧!」
孟若醒身子筆直坐在沙發里雙手疊放在桌子上,斂眸不敢再去看他的臉,但是這樣干坐着也不好,她薄唇輕啟,「韓先生,您找我什麼事?」
她一聲「韓先生」,把他推出了十萬八千里,兩個人的重逢恍如隔世,沒有了曾經的熟識,從前她從來不喊他「韓先生」的,讓韓逸塵臉上那淡淡的笑容隱退,取而代之的是眉頭微皺,原來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無話不談的他們現在都生疏到了這地步了。
他嘆口氣說:「若醒,對不起。」
孟若醒嘴角微微上揚說:「韓先生,您別這麼說,您沒什麼對不起我的。」他微怔,看着坐在對面的唇角微微上揚的孟若醒。
「若醒,我剛從你們學校回來,學校領導已經都跟我說了關於你的情況。」他緩緩地說。
「啊?」孟若醒訝然一驚,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服務員端來一杯拿鐵和一杯卡布奇諾,孟若醒嗅着在兩個人中間氤氳開的香氣,以前他們也是這樣點的,他要一杯拿鐵,她要一杯卡布奇諾。
「我會對你負責。」韓逸塵很認真地說。
正在看着咖啡出神的孟若醒被他的話嚇了一跳,猛然抬頭,正好對上他那如炬的眼神。
「韓先生,你不用負責……真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若醒忙着解釋,語句都凌亂了。
「我今天去你們學校,是以你的名義捐款的……」韓逸塵說,孟若醒連忙打斷他的話,「不用了,現在不用了。」
「我是想用這捐款當成我們重新見面的見面禮,沒想到你已經辭職了。」
孟若醒不得不重新抬頭看韓逸塵的臉,但是她又像怕被他的目光灼傷一般,立馬低頭繼續看杯里的咖啡說:「我辭職是為了繼續我的研究生學業!」
韓逸塵嘆口氣直接說:「若不是我那次食言未捐款,你也不用被領導責問,不用被同事取笑,你男朋友也不會跟你分手,你更不會考研,你的人生軌跡或許是另外一番樣子。」
孟若醒緊緊地捧着咖啡杯,不願意抬頭,因為她眼裏的淚水落下來了,韓逸塵說的就是事實,不願意承認的事情就讓他這樣扯出來了,她的記憶被按了後退鍵,迅速回到了半年前……
那時候她跟相識三個月的男友宋晨光被亞華學校中學部聘為語文老師,可是作為a市最好的民辦教育機構,亞華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在校教師誰能為亞華籌集到建設資金,就能優先評聘,所有亞華的老師都積極為學校建設「做貢獻」。
初出茅廬的孟若醒跟自己剛轉正不久的朋友韓逸塵大吐苦水,「韓逸塵,你說這是什麼規定啊,這不是逼着我去賣腎嗎?」
「我幫你。」韓逸塵笑着說。
「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韓逸塵認真地說。「我把我五十萬的老婆本捐了。」
那天,他們也是坐的這個位置,也是點的拿鐵跟卡布奇諾,兩個人笑的沒心沒肺。
孟若醒把這個好消息跟自己的男朋友宋晨光分享了,她沒有想到的是,宋晨光急功近利,竟然第一時間跟學校領導說了,捐款日期定下,校方很快把橫幅錦旗都做好了,可是韓逸塵卻在捐款那天沒了消息。
一時間,孟若醒和宋晨光被推倒了風口浪尖上,他們成了學校的大笑話,宋晨光指着她咆哮:「就知道那傢伙不靠譜,偏偏我還信了,跟着你丟人,趁早分手!」
孟若醒看着宋晨光拂袖離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知道宋晨光不是一時衝動才跟她分手的,他早就在等分手的機會了,他是不會讓那個女人等太久的。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些人的話里撐過來的,無數次撥打韓逸塵的電話,可結果都是對方電話已關機,連她都不知道這個事情該怎麼解釋了,捐不捐款都是韓逸塵說了算,他用不着人間蒸發的!
別人都說上班是上刑,而她上班就像上墳,在壓抑的工作環境中,她選擇了考研,天道酬勤,她終於可以重新回到校園上學而不用教學,她辭職了。
現在這一切都被韓逸塵知道了,她接過韓逸塵遞來的餐巾紙,拭乾眼淚,強笑着說:「我更喜歡現在的生活。」
韓逸塵當然不會相信她的話,他沉聲說:「我已經跟亞華的領導說好了,新建的教學樓就叫——若醒樓」
「什麼?」她驚訝地看着韓逸塵,韓逸塵一臉「我說的是真話」的表情。
「韓逸塵……」
他揮手斬斷她的話,說:「我說了對你負責,這是我負責的第一步!」
若醒完全被震撼了,韓逸塵是捐了一座樓嗎?這該讓她如何是好!
「我會把你失去的東西都給你找回來,讓他們知道你沒有說謊。」韓逸塵語氣堅定地說。
他是要幫她找回那丟失的顏面嗎,可是那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不要這樣做,真的不用的……」亞華大學中文系畢業的才女孟若醒此時表達詞不達意,還成了口吃。
韓逸塵好像聽不見她的話,起身說:「喝完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他看看她沒吱聲,長腿一邁朝着門口走去,孟若醒抓起包趕緊跟上去,她的腦海中一直翻滾着他說的「若醒樓」,他捐了一座樓,以她的名字命名,這也太貴重了,怎麼辦?怎麼辦?不行,一會兒上車一定跟他說清楚。
韓逸塵轉身看見她站在那裏不動,明媚的陽光下,她糾結的表情,還是那麼清純可人,讓他禁不住晃神,可是他還是沉聲拋出一句「上車!」,他坐進了車裏,孟若醒若有所思地坐到副駕駛上,跟着他的節奏系好安全帶。
「韓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那就好,周三八點半跟我一起去學校參加捐贈儀式。」他一邊說着,一邊認真觀察路況,說的順其自然,孟若醒調整好的思路再次被韓逸塵的話炸成一片廢墟。
「我不去!」
「必須去!」
「我不……」
「下車,你到家了,周三我來接你!」
韓逸塵好像根本聽不見她的話,他開着那輛黑色的豪華的她都不知道名字的車任性離開,若醒覺得韓逸塵比從前霸道了許多。
她真的是個經不起什麼大事的人,一想到明天要去學校參加捐贈儀式,一向睡眠質量超級好的她竟然失眠了,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深深嘆口氣,那青色的眼圈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的,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