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四阿哥怎麼就突然受寵了,皇上厭惡了他十幾年,只見了他一面,態度立刻來了個180°大轉彎。縱是皇上喜怒無常,這也太過無常了。
粘杆處把四阿哥這幾年的事差了個底掉,這個長命鎖,是四阿哥從小帶着的,是他生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至於這個暗格,四阿哥也說不清楚,他從不知道還有這東西的存在。唯一可知情的奶嬤嬤,也不在了。
皇上當然不會知道,是余鶯兒偷偷仿照了一個,在四阿哥原本長命鎖的樣子上,改動了幾處,讓它看起來很像純元皇后的那個,又增加了一個暗格。
難道,難道這是天意?
皇上忍不住這樣想着。
無論是四阿哥,他的生母,還是那個奶嬤嬤,都沒有能力在這種事上造假。
那個長命鎖,打造出來後,只有皇上和純元皇后見過。後來,就由現任皇后收着,見過它的人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皇上打量着四阿哥,越看,就越覺得,他長得有點像純元。尤其是那雙靈動的眼睛,簡直像了七分。
自己之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四阿哥聰慧過人,過目不忘,很快就討得了皇上的歡心。
齊妃坐不住了,給四阿哥送了一盤有毒的糕點,被當場發現了。
齊妃上吊自盡,皇后理所當然撫養了三阿哥。
四阿哥一直被養在慈寧宮裏,宮裏有人在猜,若不是惠嬪位份不夠,人太年輕,太后怕是會讓惠嬪去養四阿哥的。
從人人不屑的透明阿哥,一朝成為皇上最寵愛的兒子,四阿哥倒是一直保持着榮辱不驚的心態,讓皇上越發地看重這個兒子了。
「皇上,可沒完全信你呢。」余鶯兒輕聲道。
四阿哥機警地打量着四周,「你不是說,可保萬無一失嗎?」
余鶯兒笑道:「我唬你的,不這麼說,你怎麼肯做。」
四阿哥懊惱地咬着嘴唇,他還是太嫩了。
「這個計劃太過行險,他不信也是正常的。他那個多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你乖乖當你聰明伶俐孝順恭敬的好兒子好孫子吧,剩下的就是我的活了。」余鶯兒涼涼道。
四阿哥警惕地看着他,道:「你到底求的什麼?」
余鶯兒笑眯眯道:「你回頭就知道了。咱們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這樣想,你是不是放心多了?」
四阿哥道:「的確放心多了,只要我對你一直有用,你就會一直幫我。同樣的,你也要一直體現出你的利用價值,我才會一直用你。」
「喲,還沒當皇帝呢,就開始命令我了。」
四阿哥聽了這話,臉色變了變,道:「這話以後別說了。」
余鶯兒嘻嘻一笑,衝着四阿哥拋了個媚眼,扭身走了。
四阿哥如今跟前伺候的太監叫羅九生,是太后專門撥給他的,人很穩重。太后給的人,四阿哥都一副很倚重的樣子,但是他心裏還是琢磨要培養自己的人脈的。
太后撫養他,還是想把他養成烏拉那拉家的人。皇后她是不敢指望了,再養出個仇人來,烏拉那拉家才要完蛋呢。
四阿哥躺在床上,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如今後宮裏寥寥無幾的高位嬪妃們。
皇后,已經有了三阿哥,可是那是個資質平平的,不過就是佔了個長而已。
端妃是不用想,武將出身。敬嬪資歷夠了,可惜無論是太后還是皇上,都不會讓她養一個阿哥。以敬嬪的能力,養個公主還可以。
惠嬪,太年輕了。再往下那些,就算還能升上來,養育自己的可能性也極低。
不過,自己年紀也不小了,過了年,就要滿十二歲了,再過幾年,就可以出宮建府了。
只是,他要往那個位子上去搏一搏,還是需要依靠皇上枕邊人的力量的。
余鶯兒的臉浮現在四阿哥腦海里,他搖搖頭,想要否決,卻突然覺得,這未必不是一招險棋。
連端妃都不知道,余鶯兒和自己有來往。
四阿哥突然想起慘死的奶嬤嬤,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死,究竟是誰搗的鬼。
奶嬤嬤死了,明着看是有人要害他,但實際上,卻給了他一個回到紫禁城,見到皇上的機會。
四阿哥在那糾結的時候,皇上已經尋了兩個伴讀給他,每日陪他到上書房讀書。
這兩個伴讀,一個是鄂生,是國子祭酒鄂拜的次子。另一個,則是莊親王允祿的次子弘普。
允祿聽了這旨意,心沉了下去。三阿哥四阿哥年紀漸長,他不想自己的兒子牽扯到儲位風波里。當年九龍奪嫡的慘烈,他年紀小,也看的分明。
可是皇上已經下了旨,那就是把莊親王府硬是架到了四阿哥的船上,由不得他們不願意。
李氏見着允祿陰沉的臉,到嘴巴的話就咽了回去。
她也不願意兒子去上書房給四阿哥做伴讀,伴讀哪裏是那麼好當的。康熙朝不是沒有死過伴讀,裏面也不乏親王權貴家出身的孩子。
可是連允祿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她都不敢攔,更何況是皇上下了明旨的事!
李氏也顧不得哭了,把兒子叫到跟前,叮囑了再叮囑,看着兒子懂事的樣子,心跟刀攪了一般疼。在府里好好的小主子,也是金貴無比的養大的,卻要送進宮裏給皇家的主子當奴才了!
郭絡羅氏讓人送了文房四寶來,弘普進宮一應的事物允祿都親自準備好了,郭絡羅氏也就沒再多事。
李氏見着郭絡羅氏一臉平靜的樣子,想着若她的長子沒死,那如今入宮的就該是那個孩子了,該着急上火的也就不是自己。
郭絡羅氏把弘普叫到跟前,道:「皇上的意思,你阿瑪和你說了嗎?」
弘普小心翼翼道:「阿瑪讓我好好讀書,不要辜負了皇上的厚愛。」
郭絡羅氏嗤了一聲:「皇上是讓咱們家當四阿哥黨,給四阿哥增加籌碼。書是要好好讀,但是和四阿哥的關係也要搞好。你也別太擔心,你們倆都是半大小孩,就當朋友一起玩好了。只是四阿哥到底是主子,你也不能太放肆了。你平日裏看着你娘和你阿瑪怎麼相處的,照貓畫虎用在你和四阿哥身上就好了。太遠了不行,太近了也不行。不過,四阿哥剛入宮,你是他第一個伴讀,他也和你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辦呢,你也別太擔心了。」
弘普唯唯諾諾應了,回了院子,李氏道:「福晉和你說了什麼?」
弘普猶豫了下,掐去了幾句話,和李氏複述了一遍。
四阿哥是主子,他是奴才,他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想過,阿瑪是李氏的主子,李氏是阿瑪的奴才。
從他記事起,阿瑪就總是在李氏的院子裏,他和李氏非常恩愛,也很疼愛他和兩個弟弟。
久而久之,他的天地里就只有這麼一個小院子,院子裏,是他的阿瑪,他的娘親,他的兩個弟弟。王府的其他事,其他人,都離他那麼遙遠。
可如今,這個假象被打破了。
李氏的院子,只不過是諾大王府的一部分。李氏,也只是阿瑪的一個側福晉。他,的確是阿瑪寵愛的兒子,可是皇上讓他去給四阿哥當奴才,阿瑪再寵愛他,也不敢說個不字。
阿瑪甚至都不敢把這皇上的真正意思,掰開了告訴他,怕他自尊心受不了。
弘普已經十二歲了,皇家的孩子都早熟,他已經是個半大的男人了。他懂,他其實都懂。
福晉為什麼就這麼大咧咧的告訴他,因為福晉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不用顧忌他的感情,不用擔心他受不受得了。
弘普早就猜到,自己以後會是莊親王府的世子。但是如今,他的位子,也許還能更進一步了。
這讓他懼怕,更讓他興奮。
連郭絡羅氏都沒料到的是,弘普去了上書房沒幾日,皇上就把允祿叫了過去,說弘普既然以後是要做世子的,不如就由福晉撫養,也好名正言順。
郭絡羅氏當然不會以為皇上這是為了自己好,也不會認為自己的弟弟有這麼大本事說動皇帝給自己塞個兒子過來。
嫡母養庶子,為了以後名正言順地繼承王府。
想想如今中宮裏養的三阿哥,皇上這是在提醒四阿哥,也提醒想要站過來的人。
四阿哥入宮才多久啊,皇上就已經開始在他和三阿哥之前玩平衡了。郭絡羅氏冷笑,老康兒子多,玩平衡玩廢幾個也不怕,可雍正就這麼倆長成的兒子啊。呵呵,果然對於權勢的獨佔欲大過了對於無後的恐懼。
別說四阿哥聽了這旨意,心裏多麼百轉千回,李氏的院子,也翻起了天。
三個孩子都是李氏親手養大的,連貼身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對允祿,李氏都不曾這樣上心過。
皇上這個旨意,哪裏是要走李氏一個兒子,這是生生把李氏的心挖去了一塊。
允祿想着這陣子,皇上對四阿哥的偏心,對三阿哥的冷淡,就仿佛當年皇阿瑪對八哥的倚重,和對太子的責罵。
他當年僥倖逃過了的漩渦,自己的兒子卻不幸被卷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