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藍走進那女生,仔細一看,原來她是在用棒棒糖逗弄一隻肥壯的花貓。
這花貓長得一點都不可愛,身上的毛髒兮兮的,鼻子旁邊有一大塊黑毛。它正眯着眼睛,任由那女孩摸自己的下巴,一副享受得要命的表情。
不知道是感覺到了沈天藍的視線還是什麼,那花貓突然睜開眼,一雙黃澄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天藍。
沈天藍一邊往前走,一邊面無表情地回瞪它。一人一貓對瞪了兩秒,那貓突然轉過身,動作敏捷地鑽了了灌木叢里跑掉了。
就在這時,那女生突然站了起來,眼睛看向寢室樓的方向。
她看得如此專注,完全沒注意到靠近自己的沈天藍。
沈天藍抬頭,順着那女生的視線往宿舍樓上看,結果什麼暫時也沒看見。
不過這樓可真夠破的。
紅磚樓的外壁長滿了爬山虎,玻璃灰濛濛的,一樓好幾處玻璃都破洞了,用塑料布簡單地遮擋着。沈天藍琢磨着這樓究竟有多少年歷史了,看着破破爛爛的,感覺一個二級地震就能給震塌了。
就在沈天藍走神的功夫,紅衣服女生忽然開口道:「你看見了?」
沈天藍扭頭納悶道:「你問我?」
紅衣服點點頭:「廢話,當然問你。」
沈天藍反問道:「那你在看什麼?」
紅衣服指了指樓上:「你看見三樓最左邊那個窗戶了沒。」
「看見了。」
紅衣服很滿意:「那你仔細看看。」
三樓最左邊那個窗戶跟其他窗戶一樣,灰濛濛的,感覺好久沒人擦過了。
沈天藍盯着那窗戶看了幾秒,道:「看完了。」
紅衣服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道:「你看見什麼了?」
沈天藍老老實實地回答:「窗戶該擦了。」
「還有呢?」
「沒了。」
紅衣服忽然幽幽地嘆口氣:「原來你看不見。」
沈天藍覺得略微受到了冒犯:「我兩隻眼睛的裸眼視力都是5.1。」
紅衣服笑了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有些時候,你看不見就是看不見,就算拿望遠鏡看,或者湊近了看,照樣看不見,懂了嗎?」
沈天藍老實道:「沒懂。」
紅衣服沒繼續解釋,大概是嫌麻煩。她轉移話題道:「對了,你大幾的?」
沈天藍道:「大一。」
紅衣服說:「我也是大一新生。你什麼專業的?」
「歐洲史專業。」
紅衣服眼前一亮,高興道:「我也是歐洲史專業的,挺巧啊!」
沈天藍覺得這時候應該表達一下驚喜之情。
之前沈媽媽囑咐過她了,讓她跟同學好好相處,態度一定要熱情,語氣一定要誠懇。
於是她自然地露出一個微笑,點點頭道:「是啊。」
紅衣服很顯然是個自來是,她已經開始自我介紹了:「我叫嚴樂川,你呢?」
「沈天藍。」
嚴樂川笑了起來:「你這個名字好記,不過為啥叫沈天藍,不叫沈海藍,或者沈樹綠?」
沈天藍道:「我哥叫沈海藍,我表姐叫沈樹綠。我還有個叫沈楓紅的侄女和一個叫沈墨黑的侄子,他們倆是雙胞胎……還要繼續嗎?」
嚴樂川笑點顯然比較低,她哈哈笑道:「不用了。你家人真有意思,這樣起名還真省事兒。」
沈天藍平靜道:「其實也不省事,代表顏色的字已經快用完了。現在已經排到赭字了。」
「……你家人也是蠻拼的。」
兩人進行着沒營養的對話,一前一後地來到了寢室樓樓道入口。
忽然,一個穿着睡袍的矮個子男生匆匆從樓道口跑出來。他不知從哪兒沾了一身的灰,睡袍腰帶松松垮垮地繫着,表情驚慌失措。
看他一臉狼狽地往自己這邊跑來,沈天藍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那男生卻抓住了沈天藍的胳膊,焦急道:「你見到趙明沒?」
沈天藍道:「照明?手電筒要嗎?」
她說着還真的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個袖珍的筆形手電筒遞給他。
「不是!不是手電筒!我是說趙明!舍管趙明!」
那男生急得直跳腳,頭頂的一撮不老實的黑毛隨着他的跳動彈來彈去,就像一根逗貓棒。
沈天藍忍不住盯着那撮毛髮怔。
「地下室的二號爐又壞了,一個星期之後就要交暑假作業了了!」男生抱怨道,「可我還五顆補氣丹沒製成啊!放假了學校就不能多開放幾個爐子嗎?」
沈天藍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麼。
如果她看過,說不定她就能聽懂了,可惜她沒看過。
趁着他抱怨的功夫,她扭頭看向嚴樂川:」你認識他說的那人?「
嚴樂川道:「怎麼可能認識。」
那男生胡亂用衣袖抹了抹臉,露出底下白淨的皮膚。聽到嚴樂川這麼說,他立刻皺眉道:「你們倆大一的?」
沈天藍點點頭。嚴樂川道:「是啊。」
那男生立刻不搭理她們了,他一轉身,忽然看見一個穿着一身灰色運動服的男生走過拐角,向這邊走來。
那男生戴着一副銀色的耳機,一邊低頭玩手機,一邊往門外走。
矮個子男生立刻像見了救星似的猛揮手:「大白!大白!你見趙明了嗎?」
叫「大白」的男生大概沒聽見,繼續低着頭往外走。
走到沈天藍面前的時候,那人忽然抬起頭瞥了她一眼。
沈天藍微微睜大眼。
這人的眼睛,竟然是藍色的。
說是藍色,其實也不準確。
那並不是西方人中常見的那種藍色虹膜,而是特別幽深的那種藍,不仔細看的話會錯看成深黑色,甚至比普通黃種人的虹膜顏色還要深一點。
可他的五官輪廓完全是中國人的模樣。難道是戴了美瞳?
沈天藍很好奇,很想再仔細看看,但是那人已經轉回頭,快步走開了。。
「哎?大白!林風白!你等等!」矮個子男生追了上去。
林風白走路飛快,一出門就不見了人影,不知道拐哪兒去了。
矮個子男生也跟着跑了出去,也很快就消失在了兩個女生的視線中。
兩個女生開始動身往樓上走。
這個寢室樓一共四層,一層二層是男生寢室,三層四層是女生寢室。
大概是因為老生們返校的日子還沒到,寢室樓里靜悄悄的,幾乎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沈天藍住413寢室,住在她旁邊414寢室的正好是剛認識的新同學嚴樂川。
一路上嚴樂川都在抱怨,說414這個數字實在不吉利,死一死啊什麼的。
沈天藍試着安慰她:「其實你可以把它念成發一發,四可以表示哆來咪發的發。」
嚴樂川頓時高興道:「這主意不錯。」她沉默了一下,又抱怨道:「就不知道是發財的發,還是發胖的發。我一個假期就長了十斤你信嗎?」
就在嚴樂川挽起衣袖,想給沈天藍看她上臂多餘的贅肉的時候,沈天藍忽然停下了腳步:「到了。」
寢室門是暗紅色的,門的顏色還很新,和旁邊灰撲撲還掛着蜘蛛網的的牆壁形成了鮮明對比,看起來像是剛刷過油漆。
門上用白色的油漆端端正正地寫着飽滿的宋體字「肆壹叄」。
沈天藍推了推門,門果然是鎖着的。她拿出銅質的鑰匙插/進門鎖孔,發現這鎖好像有點生鏽,一點都不好使。她左擰右擰了半天都打不開。
嚴樂川那邊倒是一下子就打開了,她哼着跑調的小蘋果就進了門。
這時,沈天藍也成功戰勝了門鎖。
一開門,一股許久沒人居住的霉味撲面而來。
剛一進門,沈天藍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