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安洋理工大學新生報到的日子。
李響是信工學院的大二學生,他負責這次的迎新工作。一大早,他就搬了桌子椅子,放在主馬路的十字路口,坐等新同學的到來。
想要從眾多路人中分辨出大一新生還是挺容易的。他們大多數都由家長陪着,身邊帶着大包小裹的行李,就跟逃難的似的。
有個女同學竟然還帶着一大家子人浩浩蕩蕩地進了校門,有意思的是,這家人竟然每人頭頂都戴着一頂小紅帽。
李響看到了那家人,立刻道:「耗子,你看那一家子,到底是來報到的還是來旅遊的?報個到而已,竟然這麼多家長陪着,想當年哥可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坐他旁邊的男同學一邊玩手機一邊頭也不抬道:「廢話,你家不是住學校旁邊嗎?」
這男生本名叫郝知,外號叫「耗子」。他的綽號是挺搓的,本人其實長得又高又帥,還會打籃球,是班上公認的班草。可惜他性格不咋地,是個悶葫蘆,不怎麼愛說話,所以朋友不多。李響是他唯一的好基友,兩人基本上幹什麼都在一起,當然,除了上廁所。
李響假裝沒聽見,繼續吐槽道:「現在這些孩子,自理能力太差了。」
郝知頭也不抬道:「噢,呵呵。」
李響頓時手痒痒了,抬手想扇他後腦勺,卻被他反應極快地一歪頭了過去。
剛給三個新生發完了報到證,李響又忍不住抱怨道:「真沒意思,怎麼全是男的啊,咱們信工男就沒個女的嗎?」
郝知正托着下巴在面巾紙上懶洋洋地塗鴉:「怎麼沒有女的?咱們班李莉不是?」
「李莉啊!」李響腦海中浮現了李莉同學的影子,不禁打了個寒噤,「她比咱們倆加在一塊兒都壯。上次她坐飛機回家不是還訂了兩張連座的票嗎……」
郝知教育道:「你這樣就不對了,不能以貌取人。李莉她人還是不錯的。」
「她人是不錯,可我還是想要個萌妹子啊!」李響欲哭無淚道,顏控有錯嗎?!
「就算有萌妹子,人家也得看得上你才行。」郝知慢悠悠道。
他說完,忽然直勾勾地盯着校門口那頭。
李響問:「耗子,你看什麼呢?」
他順着郝知的目光往那邊一看。
呦呵!漂亮妹子!
一個穿着紅色寬鬆t恤,栗色長捲髮的女孩正拖着個黑色的行李箱,快步向他們這邊走來。
「剛才還說不要以貌取人呢,結果看到漂亮女生就直眼了。」李響嘲笑道。
郝知突然別過頭,用礦泉水瓶子擋住自己的側臉。
李響莫名其妙道:「你幹嘛呢,咬着舌頭了?」
「別讓她看見我。」
「誰啊?」李響納悶。
「還能誰啊,那個紅衣服的。」
「你怕她幹啥?你認識她?」
「廢話!」
李響不禁暗暗猜測這兩人的關係。
難不成耗子他以前被這姑娘甩過?或者劈過腿?要不就是欠她錢沒還?
以李響對悶騷男郝知的了解,最後一個選項的可能性還是蠻大的。
上次他欠的三塊五塊錢煎餅果子錢到現在還沒還呢。
這時,那個紅衣服女孩走到了他們倆人面前。她含着棒棒糖,站在李響和郝知面前,盯着他們倆看了幾秒。
她忽然眼前一亮,用棒棒糖一指郝知:「哎,你不是那誰嗎?等會兒,你叫什麼來着——」
她皺起秀氣的眉毛,露出努力回想的表情,突然興奮道:「對了——耗子!你是不是耗子?」
正站起來打算偷摸地溜走的郝知立刻僵住了。
那女生探身看了看郝知的臉,一臉天真的笑容:「還真是耗子!我就說我沒認錯嘛!」
她說着,熱情洋溢地使勁兒拍了拍郝知的後背,「沒錯,就是耗子!好久不見啊!沒想到都長這麼高了!我還記得你當初穿開襠褲滿地跑時候的樣子呢哈哈哈!」
郝知表情僵硬:「我穿開襠褲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謝謝。」
「這位是誰啊,還不介紹介紹。」李響扯耗子的胳膊嘿嘿笑道。
「不認識。」郝知面無表情道,「我那個啥……內急,先走一步了。」他說完就跟逃命似的飛快地跑了。
李響無語地瞪着郝知的背影,這麼急幹嘛?吃壞肚子了?
他轉頭看向那姑娘。栗色的長捲髮,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樑,深邃的黑眼睛,整體五官輪廓竟有幾分像外國人,不知道是混血還是少數民族。
李響盯着盯着就開始神遊,這姑娘一笑起來真好看,牙齒可真白。
女生伸手在他面前擺了擺:「回魂兒了回魂兒了。」
李響趕緊回過神來。
那女生道:「對了,你知不知道歷史學院報到處在哪兒?」
李響指了指一個方向:「往那邊走,第一個路口左拐,就是報到處了。」
她看了一眼那邊,燦爛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多謝。」她說着就掏出兩個薄荷味的棒棒糖塞給李響,大方道:「這個給你。」
李響接了過去。見女生轉身要走,他趕緊叫住了那女生:「等一下。」
女生轉過頭,精緻漂亮的臉蛋兒露出一個淺笑:「你還有事?」
李響腦袋瞬間當機了。
「呃……你用的什麼牌子的牙膏?」
*
沈天藍也沒想到這次家裏會有這麼多人陪她一起來。
一聽說她考上外地的大學了,家裏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嚷嚷着要陪她一起來。
沈天藍沒辦法,只好同意讓她們來了,其實就算她不同意沒用,只要沈媽媽同意了就行。沈爸爸本來也要來,但是正巧趕上公司有事要出差,推也推不掉,最後只剩下這麼一大家子婦女陪她一起來了。
她們一來,就先把安洋市的景點逛了個遍,還每人買了一頂紀念的小紅帽,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一大家子是專門來旅遊的。
其實這幫女人就是來旅遊的,陪沈天藍報到反而是次要目的。
這不,剛一進了校門,她們就去參觀校園去了,只剩下她自己一個人在烈日炎炎之下,站在寢室樓門口排隊,等着領寢室鑰匙。
說起來她早上還沒吃飯呢。她用胳膊夾緊橙色的毛絨玩具熊,摸了摸包里,竟然只有半包融化了的士力架。
她啃着黏糊糊的士力架,被烈日曬得暈頭轉向,暗自後悔沒帶遮陽傘出來。她只好順手把毛絨玩具熊頂在腦袋上遮陽。
等了大概十來分鐘,長長的隊伍縮短了一半,終於排到了她了。
領完鑰匙,她才知道自己的寢室不在這邊,而是在五號寢室樓。
「五號寢室樓在哪兒?」她問樓管。
樓管大媽一邊遞給下一個學生寢室鑰匙,一邊不耐煩地用染着紅指甲油的手指了指西邊的方向:「那邊那個,紅磚房,看見沒?」
沈天藍踮起腳看向那邊。
一棟四層的紅磚小樓孤零零地立在角落裏,被一棵巨大的洋槐樹擋住了一半,看起來特不起眼。
她只好獨自一人拖着行李箱,一隻手拎着軟塌塌的玩具熊脖子,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剛到寢室樓底下,她就看見一個背着巨大旅行包,長頭髮紅衣服的女孩正背對着自己蹲在路邊。
沈天藍納悶,這人在幹嘛?
*
很快,剛才不知道躲哪兒去了的郝知終於跑了回來。
他咕嘟咕嘟地灌了幾口水,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李響托着腮,嘀咕道:「你用的什麼牌子的牙膏……媽蛋,我問的是什麼玩意兒啊我,我特麼腦殘啊。」
郝知道:「原來你知道自己腦殘。」
李響假裝沒聽見,扭頭看郝知:「你跟剛才那個女生認識?」
郝知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小時候她住我家樓下。」
「哎呦喂,青梅竹馬啊。」
郝知表情更囧了:「青梅竹馬個屁,我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你怕她幹啥?」
郝知拆開棒棒糖的包裝紙往嘴裏一塞,嘟囔道:「胡說八道,我才沒怕她呢。」
「那你剛才跑個屁啊?」
郝知淡定地撒謊:「我真內急。早上喝小米粥喝多了。」他沉默了一小會兒,忽然問:「對了,那傢伙是什麼專業的來着?」
李響回憶了一下:「歷史學院,歐洲史專業的。」他忽然眨巴眨巴眼,「哎,等下,咱們學校真有這個專業啊?你聽說過這專業嗎,耗子?」
郝知蹙眉:「沒聽說過。」
李響道:「今年新設的專業吧?我聽說咱們學院最近在擴招。現在教室都快不夠用了,還在年年擴招,真不明白學校是怎麼想的。」
郝知一副看穿世俗的表情:「還能怎麼想,為了賺錢唄。」
李響憤憤不平道:「還有啊,憑啥他們歷史學院就能獨佔一個教學樓和一個寢室樓啊。我們男寢這邊都八個人一個宿舍了,上自習都要早上六點起床去佔座!難道就是因為咱們男生多?簡直是壓榨!剝削!性別歧視!嚴重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核心價值觀你懂嗎——」
他說着,忽然扭頭看到了一臉呆滯的郝知,頓時抱怨道:「耗子,你聽我說話了嗎?」
李響的抱怨太絮叨,郝知早就神遊到千里之外了。
說起歷史文化學院,他忽然想起關於這個學院的傳聞。
據說,歷史學院的學生人數稀少,又特別神秘,就連上課都是在單獨的教學樓里上,平時很少有人見到他們的廬山真面目。
還有人說,歷史學院的寢室樓經常會鬧鬼。如果你半夜去歷史學院的樓底下轉轉,就會看到三樓的女生寢室窗戶自動地開閉……
郝知一直都以為,這些鬼故事不過是前人編出來用來嚇唬新生的。
雖然沒幾個人信,可故事卻越傳越廣,越傳越離奇;竟然還有人說,幾年前有個女生就在那棟樓里失蹤了,到現在都沒找到。
——簡直是胡說八道,校園裏頭治安這麼好,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失蹤?
要真有人失蹤了,新聞里肯定早報了。
李響忽然又道:「對了,耗子,你有剛才那女生的聯繫方式沒?」
郝知斜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好基友,挑眉道:「怎麼着,看上人家了?」
「也不是了,導員不是說了嗎,要咱們多多關照一下學弟學妹。」李響厚着臉皮嘿嘿笑道,「人家小學妹初來乍到,肯定有很多需要幫忙的地方……」
「小學妹……」
郝知忽然嗤笑幾聲,笑得李響渾身發毛。
李響茫然地看着他:「笑屁啊,又發神經了?」
郝知卻道:「那傢伙才不是什么小學妹呢。」
李響納悶地看着他。
……不是小學妹,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