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守望禪師的說法,那肚腩採取的法子其實不是奪舍……顧名思義,捨棄己身廬舍,侵佔他身皮囊,畢竟夏局長還活着。
他用的辦法,類似於附體。
按照守望禪師的說法,佛門相信六道輪迴之說,鬼屬於六道之一的地獄道,必須洗清罪孽,才能夠轉世重生,但世界上沒有無懈可擊的監獄,歷朝歷代,總有一個半個遊魂惡靈越獄,天長日久之下,累計成百上千的惡靈在人間東遊西盪,他們貪戀前塵,痛恨生者,往往附體人身,荼毒生靈。
在亂動,然後吐出一個小人,開始只有一點點大,很快就長到幾尺高。高儒生本想抓住這個鬼質問,可是他馬上就逃掉了。高儒生的病就這麼好了。
古代巫醫不分家,但醫生畢竟不是對付鬼的專業人士,而且有這位名醫本事的人畢竟不多的,所以,更實際的方法是請專業巫師來驅鬼、殺鬼。請巫師捉鬼至少從商朝就開始了,在西周青銅器《禽簋》的銘文中就有對驅鬼儀式的介紹。在所有的巫師中,最著名的就是周朝的皇家御用世襲巫師——方相氏。漢賦里介紹了方相氏在皇宮裏驅鬼的全程實況。驅鬼是在冬天進行的,先要在宮門和城門口殺牛羊祭祀,以抵禦陰氣。選取十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小黃門一百二十名,然後請一個巫師做帶頭大哥,這個巫師自古以來稱為方相氏。
從大禹家天下開始,方相氏也是世世代代一脈相傳。他們身披熊皮,頭戴面具。這個面具也有講究,是黃金打造的,有四個眼睛。方相氏身上穿着黑衣紅裙子,一手拿着戈,一手拿着盾,率領這一百二十個小黃門在宮殿裏驅鬼。他們一邊做出各種砍殺的動作,還要一邊念叨:各種鬼怪們聽好了,我們已經請來了你們的天敵,有十二天神,專門對付你們。抓到你們,要開腸破肚,零敲碎割,識相的就趕緊滾蛋,否則成了天神的口糧,可大大不妥。
這樣在宮殿裏邊喊邊砍,來回三趟,方相氏才舉着火炬出來,門外有衛兵接着火炬,送出宮門,然後就像舉行火炬接力儀式,一直送到河邊,把火炬扔進水裏,象徵着鬼怪也被扔進水裏流走。碰到有些特殊情況,像國君去世,也需要驅鬼,方相氏就要在送葬的靈柩前開路,沿途驅逐惡鬼。到了墓地,方相氏還要進入墓道,攻擊墓道里的各種鬼怪。
就普通人而言,不可能辦得起規模這麼盛大的活動。況且,以普通人家的條件,也不可能有這麼多的鬼需要驅趕。何況像方相氏這種有級別、有職稱的國家首席巫師,即便有錢也請不來。所以,一般家庭的驅鬼活動,都是採用的濃縮普及版,請本村的赤腳巫師來處理。如果碰到個別的沒什麼法力的鬼,不勞巫師出馬,自己動手也能把鬼給收拾了。
石苓人知道佛門其實很排外,視丹道尚且為外道,何況巫者之流,守望禪師不是泥古不化之輩,言語中不見褒貶,他甚至提到在國外也有這種方術流傳,二十年前,國門剛開,他在一位老人家那裏讀到過一本1951年出版的《生存的科學》一書,這書也是宣揚靈魂存在。但和景教、挑筋教,天方教的說法都不同,書中稱人既不是精神的也不是物質的,而是一種靈魂體,名叫賽坦,大概是源自希臘字母θ,意思是思想和生命。
作者把人看作是至能的上帝賽坦轉生進化形成的,在進入到地球這個物質-能量-空間-時間多維世界之後,人忘記了自己過去的神的地位,並且在轉世過程中,附着上了其他靈魂,妨礙人自身靈魂的行動……聽起來和惡靈附身什麽的差不多。
而書中講授的通靈術會幫助人移去精神障礙,讓人從前世的精神創傷中恢復過來,再次認識到自己作為塞坦的真實身份,超越物質和時空的限制,進入到比「淨化」更高一級的層次。升維這個名詞,也是從哪時候說起,作為舶來品西風東漸的。
於祖佳聽的嘖嘖稱奇,守望禪師又提到,有的高明的半仙在招不全魂魄卻要面子時,可能會選擇一個別的魂魄替代,但人有三魂七魄,這個魂魄很容易和別的魂魄衝突——這種情況下,被救的人往往性格大變,比較乖戾,難以控制自己的潛意識,而且很容易再招惹別的遊魂奪舍。有的人老被奪舍,其實就是這個道理。」
「為什麼會招不全呢?會不會都招不着,這樣人就只有死拉?"此次和於祖佳一起去拜訪守望禪師的石苓人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口問道。
守望禪師說:"道理我認為是這樣的:一般每個人死時,魂魄自然飛出體外,要麼被六道輪迴收回——當然你們是不信的——假如有專門回收魂魄的六道輪迴的話。
要麼自然飄散——莊子認為,魂魄都有靈性的,本來就是屬於自然的。
回歸自然也是魂魄應該的選擇,它們不會守着死屍的。
但是,如果魂魄是被意外驅除體外的—象奪舍這類,那麼它們一般都會隨時圍在身體周圍,等着回位的機會。
但也不排除個別意外——有的魂魄跑遠了,找不到本人了。
我年輕時……還是解放前,曾和恩師給有家大施主的少爺招魂,結果他有一魄怎麼也找不到。
後來恩師都準備隨便找一魄代替了,他家一僕人提供說,少爺曾經暗戀一個女人,迫於女人輩分比他高,不敢違反倫常,但經常偷偷想……後來恩師到那個女人房間裏,果然找回了他的那一魄。」
守望禪師沉浸在回憶中,露出笑容:"這人也是個情種,傳奇程度堪比當初的漢武帝了……只不過漢武帝是見一個愛一個,長情更薄情,從經濟學角度,如驅鬼、捉鬼只是下乘,無法可持續發展,更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是招鬼。譬如漢武帝身邊的方仙道中間就有人精通此術。武帝一輩子,最愛美人,男女不禁,唯獨喜新厭舊。鈎弋夫人只是他最後階段的新寵,之前還曾經有無數先驅。且不說金屋藏嬌,之後是衛子夫、是王夫人、是李夫人兄妹一家親。
李氏平民出身,父母兄弟均通音樂,都是以樂舞為職業的藝人。後由平陽公主推薦給漢武帝,獲封夫人,深得漢武帝的寵幸,擅長固寵,並為漢武帝生下兒子昌邑哀王劉髆。可惜紅顏薄命。
李夫人病逝後,武帝思念不已,以皇后之禮安葬她。適逢方士李少翁擅長役鬼通神,漢武帝讓他在宮中設壇招魂,好能與李夫人再見一面。於是李少翁花廢十年的時間,才在海外找到能夠讓魂魄依附的奇石,刻成李夫人的模樣放在輕紗帷幕之中,在晚上大點燈燭,請武帝在帳帷里觀望,搖晃燭影中,隱約的身影翩然而至,卻又徐徐遠去。武帝痴痴的看着那個仿如李夫人的身影,悽然寫下:「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來遲。」
迷戀長生之道的漢武帝非常高興,想要走近"李夫人"身邊,李少君卻說那石頭上有奇毒,何況魂魄並非活人,因此只能遠看不能靠近。為了不讓漢武帝誤碰,李少君很快便將這石像打碎成粉,做成藥丸讓漢武帝服下,從此漢武帝再也沒有夢到李夫人。漢武帝隨後便修築夢靈台,用來祭祀李夫人,連帶着李夫人所處的昌邑王一系,也出來一個廢帝劉賀,於漢昭帝死後即位,在位二十七天被廢,過把皇帝癮。
至於文成將軍李少翁,卻也最終死於非命,但這招鬼的方術最終流傳下來。解放前世人愚昧,凡中風、跌崖、受驚、夜哭、作惡夢,便認為「丟魂」,家人苦苦哀求,請半仙將魂叫回來,一般連續叫三個晚上,魂歸附體。漢家小孩病了,往往以為是神魂失落在村外,媽媽則要拿着小孩的衣服去村外呼喊小孩的名字,為其招魂。
甚至在窮鄉僻壤,化外之地,不僅限於人自身,也適用於動物、植物。如基諾族為穀神招魂,苗族為牛招魂,彝族也有為出走多年或客死異鄉的長輩招魂的習俗。由巫師主持,往往站在高山上,望着死者出走的方向,呼喚死者的名字,一面用麻線占死者的神魂回來。壯族、毛難族等民族還有為亡人、情人招魂的巫術。一般小伙子多請巫女,巫師頭蒙被單,請神附體,不久她即進入昏迷狀態,宣佈魂已附體,於是巫女便代表男子的情人,與男子對歌,傾吐衷情。
便是舊時的天子腳下,往往也有一處人如潮湧。人群的後面牆壁上掛滿了黃布匾額。老京城就知道,這是一家「跳大神兒」、「頂真火」的。信者稱這些人為「半仙」。所「傳真言」、必嚴守上不傳父母、下不傳妻子,實則怕人揭穿。
這些跳神者說自己能引神附體,代神傳諭,擅長設壇拜神,招募信徒,收人錢財,為眾人解難、醫病、甚至用巫術把失落的神魂招回來。是為常說的半仙、「神巫」、「巫婆」,多有鄉民傷風感冒,頭疼發燒,視為邪病。家人請來他們,令病人躺在床上,蒙頭蓋臉,盛一碗清水於病人床前地上,用三根筷子沾上水,在病人身上來迴繞動,口裏念念有詞,通靈鬼魂,若筷子在水碗站立,即認為解邪,賜米麵,燒紙,將筷子用笤帚打出門外,水潑於大門之外,稱鬼魂被送走。至今此風仍見於偏遠山村。
這類人或者有秘術無道行,因此往往在城市背陰角落見不得人。黃布匾額多是信徒的報答,酬謝其靈驗,其實宣傳招搖之手段。往往虔信而失意的人,或是倒霉的窮人,疑難重病者獨上其門,有的傾家蕩產。窮人為其奴役,甚而婦女為其凌侮,實際這些人是毫無節操,看勢行事,亦以術欺人,害人不淺。更多人是自稱神靈附身,神力無邊,能驅邪逐鬼,化凶為吉,其實是魚目混珠藉以騙錢斂財。
很多世人有病不求醫,聽信神巫胡言亂語,輕者錢物被騙,重則延誤喪生。加上此輩不明大勢,曾配合前朝統治組成道會門,結果遇到人道大潮,浩浩湯湯,摧枯拉朽,後來在首都滅跡,其他地方也有所收斂。直到前些年才死灰復燃。
不過,哪怕半仙確有真才實學,因為種種意外,有時招魂的結果比較糟,雖然找回了本人的原魂原魄,但有時某個魂魄受了損傷,這個人性格什麼的也要變化……&>
於祖佳其實也聽得很認真,他沒有想到惡靈的理論居然還自成一套。石苓人突然問:」那個少爺,不會是姓岳吧?
守望禪師一震,低聲道:「阿彌陀佛,死者已矣,何必毀人清譽。」
眼看問不出什麼,於祖佳也不氣餒,
"如果一個人被奪舍,他的表現會是什麼呢?"看石苓人請教完,他趕緊問道。」他的狀態應該能看出來:比如目光呆滯、陰冷什麼的。
你想,對鬼來說,是使用一個不屬於他的身體,好像穿了外骨骼,他肯定使用起來很彆扭。
對了,最重要的是:一些行為跟鬼差不多——比如不能見陽光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