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爾下達的命令永遠跟他的性子一昂讓人難以琢磨,無論是暫時不許傷害人類這等「兩腳羊」也好,還是突然說出「吃了我」也好,總是隨處透露着一股神秘的氣息。
作為世界上碩果僅存的返祖級喪屍之一,他們對於獵食同類都抱着一種微妙的觀感。本能告訴他們吞食了同為返祖級的同類必然能更進一步,可理智卻也告訴他們稍一失手自己就會變成食物。
抱着一種既聯繫又疏遠的態度,那麼多年來每頭返祖級都明智地守着自己的地盤不動搖,他們有且僅有的關聯,不過是澤爾這頭王者級的始祖而已。
可現在,他們的始祖似乎是活膩味了,竟是對着他最「信任」的兩名下屬說「吃了我」,這種被王者默許的嗜血吞食,意味着更高階的進化序列在向他們張開懷抱。
然而,無論是杜穆凱還是雲成渝,都表現得興趣缺缺。
「你瘋了?」年歲沉積下來,當年莽撞的孩子也理智得非常,他視澤爾為同伴,這在他變成喪屍後也沒有改變,「對兩頭即將返祖的喪屍說出這種話,你在挑釁我們?」
「大概是日子過得太長了,腦子不好使了。」比起面上泛起怒意的杜穆凱,雲成渝冷得像座移動冰山,「你喊我們來,就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
雲成渝摩挲着華麗棺材的表面,面無表情地說道:「想要吃你的喪屍有,你找它們去。」
說着他輕柔地抱起了棺材,腳步已經向外邁去。雲成渝當真是連絲毫的興趣也沒有,仿佛返祖進化在他眼裏還不如棺材上的一枚寶石漂亮。
他大大方方地往外走,甚至將後背留給了他們,這種算得上「誠意」的舉動倒是讓杜穆凱放下心來,可見澤爾難得的腦抽確實不用放在心上。
三頭喪屍到底是年歲長久的高階體,他們都有着自己廣闊的領土和豐富的食物,在跨入十二階的檔口早就自立門戶,這麼呆在一個不大的空間裏、嗅着同類的信息素,難免激起他們爭搶好鬥的凶性。
杜穆凱也隨着雲成渝的腳步離開,然而正當他們邁步到門口的片刻,獨屬于澤爾的威壓和氣息在一瞬間牢牢鎖定了他們。溫和如玉的聲音瞬息間貼在他們的耳邊響起,深情地好似呢喃。
「要麼,吃了我;要麼,我吃了你們。」
話音剛剛落下,雲成渝反應迅速地將棺木往外一甩,縱身跨越極大的幅度將其接下,隨後利索地斜跨在後背,身體敏捷如猿,三兩下攀援到山頭高處拉開戰鬥距離,第一時間佔據了地利的因素。
而就在他離場的下一秒,澤爾身上突兀地爆發出千萬蠕動的肉芽,大量黑暗能量混合着法則的力量壓制着眼前的領域,一層層波紋玄奧地鋪展開去,帶着讓人驚心動魄的威嚴和沉重。
森白的骨翼頃刻間張開,杜穆凱幾乎是狼狽地飛上了高空,並直接伸出爪牙撕掉了被「吞噬」侵染的肌骨,一時間鮮血淋漓,濃郁的病毒味逐漸擴散開去。
「阿澤,你……」
「我說了,吃了我。」澤爾微笑,「要麼我吃了你們。」
體內的規則和能量已經膨脹到一個點,意識和精神都在撕裂這個脆弱的空間。澤爾的心頭前所未有得清晰,他明白,屬於他真正的契機已經降臨。
當戳破返祖級別的最後一層薄膜,他揭開的並不是這具肉身的進化終端,反而是他遺留在非洲大草原上的本尊的潛能。意志和精神的錘鍊已臻化境,再加上他始終堅定不移地走着屬於喪屍王者的道路,就連規則也鑽不了任何空隙。
他是註定要稱王稱霸的存在,更是要站在規則頂端的強者,所有桎梏都要被打破,這是他的追求,也是他的初衷。
澤爾厭惡墨守成規的世界,更厭惡像傀儡一般存活。既然規則也不願意為他所用,那就等羽翼豐滿的那刻徹底覆滅所謂的規則。
但,就算是離開這個世界,他也要留下足夠的後手……
「你真要對我們對手嗎?」杜穆凱的雙眼已經一片猩紅,他早已不是曾經懵懂的孩子,澤爾身上真切的殺意襲來,讓他心生一種被背叛的心痛,「我當你是同伴,你居然要殺我!」
「不僅是你們……」澤爾忽然笑了起來,「早在你們之前,我已經殺光了現存的高階體。」
這一刻,不僅是杜穆凱,就連雲成渝也心頭一震。
「我把它們身上的每一滴精華都榨乾了,在千萬大山接壤的那處荒原上弄了個病毒池子……」澤爾笑得令人毛骨悚然,「那種純淨的病毒池子,最適合生靈進化了。」
他順應規則讓人類輪迴存活,順應規則讓返祖級別漸漸消亡,更是順應規則將歷史的舞台交給人類。他的逆來順受,讓他得到了更多使用規則的權限。
但,要想他一直這麼聽話,那是不可能的。澤爾之所以能被稱為喪屍王者,他的心性和狠辣永遠成正比。
他在汲取了更多的利益離開此地後,算得上「功德圓滿」。但他留下的病毒池子和倖存的兩頭喪屍老怪,終歸是鑽了規則的簍子。
隨着時間的流逝,世界終將歸於平凡,而返祖級喪屍這等超過「平凡」太多的物種,等來的結局只能是覆滅。
說白了,規則借着人類和喪屍的手肢解重組,煥發新生,而天道之下什麼都是螻蟻。玩物一樣存在的命運,對於好強的王者而言,何其不公!
所以,只要世界不太平,他就開心了。
澤爾是個想到就做的人,凌厲的攻勢迫使杜穆凱和雲成渝都殺紅了眼,而就在他們殺到興起,致命的攻擊一次比一次兇悍的那刻,突然放棄了所有的抵抗敞開命門,就在對方的利爪擊破頭顱的那一刻,他笑得肆意張揚!
腦漿迸射,劇痛襲來,他清晰地感受到因為自己識相的身死,而讓規則給予的大量補償。意志和靈魂被一個無底的黑洞吸走,「臨死」的前一刻,他看到杜穆凱猩紅的眼眶中忽然落下血淚。
以前也好,現在也罷,他終歸是想不明白,「同伴」的意義對於這個孩子來講真的那麼重要?
不過是無聊且無用的東西而已,弱者尋求寄託的所在罷了……
黑暗襲來,但更多的是洶湧滂湃的力量!
……
人類的歷史太過漫長,真要算起來,上下遠不止五千年的歷程。從神話傳說的起源開端,從科技文明的興盛初始,隨着越來越多的詭異現象被科學強行解釋,世界上再沒了關於神的傳說。
《山海經》被當成先民畏懼自然界的故事,「不周山」成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存在地點。日升日落,人事變遷,荒原也曾是綠洲,病毒池子也曾被原始森林掩埋。
人間再沒有關於妖物的怪談傳出,歷史也更改了緩慢向前的腳步,一點點歸於曾經熟悉的軌跡。工業革命的烈火熊熊燃起,文藝復興的旗幟高昂前進,「人本論」開始主宰這個世界,資本的生產和瓜分,戰爭的起源和佔據,依次再現。
在人類漸漸成為世界霸主的同時,某些神秘領域依然能讓他們不寒而慄。譬如荒漠的中心、山林的深處、黑暗的海底以及神秘莫測的百慕達,千百年來無數人探索,卻也有無數人屍骨無存。
時間馬不停蹄地往深淵跑去,不知輪迴幾何,再度聚焦在了公元兩千年這個敏感點。大都市酒闌燈炧的繁華,濃稠的人口密度逐漸讓世界不堪負荷,而科技的高速發展,也膨脹了人類的欲望。
t病毒再次經過人類的手被提煉出來,從病毒運用於第一個實驗體開始,人類魔怔了一樣開始重蹈舊世紀的覆轍,沒有思考任何不良的後果。
而這個世界的發展,卻和雲默所經歷的一切交相吻合。從t病毒被研製出來到作用於人類,再到喪屍危機的爆發,整整延遲了幾十年之久。
人類和喪屍的爭鋒再度重現於世,然而因為軌跡的差錯和澤爾的佈局,滅世的災難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出現。大世界發展如同脫韁的野馬,從人與喪屍的鬥爭上升到人與克隆體的爭鬥,緊接着智人戰爭、異形蟲族也紛至沓來。
世界開始變得枯敗、腐朽,作為曾經算計了「智慧種」的懲罰,澤爾竟是要榨乾這個世界所有的生機。鬼主意打到這般地步,也確實只有「智慧種」有這個膽子了。
但興許澤爾怎麼也想不到,在三千年末尾四千年交界的檔口,高濃度t病毒池子裏……孕育了一位強悍的精神力者。
……
千萬里的大山綿延到看不見邊際,雲默安分守己地跟着一眾屍皇進入最中央的領域。而越是接近,那股子心悸感也越是熟悉。
仿佛有什麼認知即將脫離掌控一般,她竟是頭一次感到了忐忑的情緒。穿過一片森白的骨刺領域,跨過一片焦黑堆滿皚皚白骨的土地,它們進入了一條狹窄幽暗的迴廊,一步步邁向山脈最深的地方。
喪屍體早已停滯的心臟陡然搏動了一下,雲默不緊不慢地綴在屍群身後,沿途路經了一大片灰敗腐朽的巨大肉繭。
光從模樣上看,它們就有着十足十的年頭了,可饒是歲月變遷不知幾何,哪怕光是輕微的觸碰就會讓這些肉繭灰飛煙滅,也不能掩蓋它們曾經強悍地站在世界頂端的事實。
雲默很清楚這些東西是什麼,但凡親眼所見的,基本上全是高階體跨入返祖級別時產生的肉繭。那麼,問題就來了,要真有這麼多的返祖級別的喪屍存在,她為何在前世的時候沒有見過?
說到底,她最後攀升到的位置也不過是究極異能者,距離返祖還有着一段距離要走。要是那時候出來一頭返祖級別,可能人類早就被消滅得渣也不剩了。
根據這些喪屍的表現來看,返祖級別的旱魃必然是存在的物種,但它們為何不參與種族競爭,難不成現存的旱魃已經是一副白骨?
抱着不少問題,雲默進入了這片禁區。然而越是深入,她的心就越是震撼,可以說,山體內部的佈置完全超過了她的想像。
蜿蜒的迴廊,每一寸都被拓寬,大大小小的框架放在上頭,每一個框架里都是滿滿的紙質書!
是的!全是書!
厚厚的灰塵遮掩了它們,歷史的流逝埋沒了它們,但這些書依舊固守着自己的崗位,等待着主人的回歸。而喪屍會像人類一樣看書……簡直是……無法想像!
喪屍群早已經停止了前進的腳步,一經停止,不安分的習慣就出來了。幾頭屍皇開始趴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輕嗅,以往乾涸的血跡早不知被灰塵掩埋了多久,可它們依然興奮地刨出下方的肉糜渣滓,****着一層灰土。
雲默趁機尋了個角落隱藏好自己,伸手往後微微一拂,撥開了書架上頭厚厚的灰塵。很多書,很多資料,她不可能一本本翻閱過去,為了節省時間和精力,她慢慢探出精神力抖落了塵埃,快速掃描過所有的書籍。
瞬息間,她的目光就鎖定了一個地方,與其餘書目不同的是,那是一本薄薄的日記。
腳步輕移,她取下了這本紙張脆弱的日記,側過身去儘量小心地翻閱起來。然而,在展開第一頁的頂端,當幾個大字映入眼帘開始,她就差點把書摔出去。
上頭赫然寫着筆力遒勁的兩個大字——【澤爾】。
澤爾……澤爾?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雲默瞳孔猛地一縮,有一種不安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她。她之間微動翻下一頁,看着接下來書寫的內容。
【當你拿起這本書的時候,你已經掌握了世界的奧義。】
世界的奧義?還真是好大的口氣!
然而,當雲默的視線再次聚焦到日記本上時,心頭壓抑的情緒突然加重。她想,她有些明白這個「澤爾」為何要留下這樣東西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