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奇怪,居然與霍華子傳人修真不得仙道者,還能活下二人。看來大師錯了,十一根本及不上那位前輩!他還能殺個妖怪,我卻連劍也不會使,怎麼能相提並論。」我笑了起來,卻不知笑的為何淒涼無比。
「不是二人,而是七人。除他以外,我們都活下來了。」
「七個?難道那個傳言是假的?成不成仙根本不用去死啊!」我突然鬆了口氣,好似心中一塊石頭落下。
「十一,莫不是你現在要離開是因為擔心將來無法讓同伴得道飛升,會使同伴喪命嗎?」智行說道。
「嗯。」我有些興奮的點點頭。
「可是傳言是真的……」
我聽後,猶如心頭被冰冷的水澆灌般寒痛。忽然間讓我有些適應不了,我只有怔怔的看着智行問道:「那你們怎麼活下來的?」
「這些老衲不可說。」智行低聲應道。
「為什麼?」
「之所以修苦禪,是因為世間還有一種叫承諾的東西讓老衲無法釋懷。凝月面壁一十三年不曾說過,老衲更不會說。」智行大師說道,「十一還是坐下吧,老衲說過我們會有很多事要談的。」
我點點頭,回到屋中坐在椅上。面對眼前的老者,心中倍感淒涼。仔細看去他並不如修真者那樣面容煥采,看來他所保留在心中的秘密使他長久掛念,從而面目滄桑略顯憔悴。
「你們為什麼對這仙業如此執着,長生不老位及天仙當真才是最好?」我說道,智行大師聽後笑了笑,我以為他要說話,但他伸手示意讓我繼續說。
我指了指屋中西牆處供奉的佛像,然後說道:「佛不是總在講無欲無求心靜悟禪,一切強求不得自有因果循環。天命歸此,自省自覺。大師,你現在這樣豈不與我們俗人一樣了!」
「世間諸事若真可以大徹大悟,眾生芸芸便不會有這麼多修真門派。」智行大師深吸一口氣閉目而道:「老衲看來又自尋煩惱了,阿彌陀佛…」
「是嗎?」我聽後問道:「大師,十一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點解晚輩。」
「但說無妨。」
「是不是有些事真的放不下,有些人會一輩子牢牢記住而忘不掉。」我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還想聽他說說,我不想自己騙自己,不想一直這樣難過下去。雖然我明白,可沒人能說通我,連我自己都不能。
「是,」智行大師說道。
「不會吧!」我吃驚的喊了出聲:「這話不應該是大師您能說出口的吧,晚輩着實難以相信!」「莫非老衲說不是,你才認為是對的?情字當頭,有人看得開,但有人的確是不會。」智行大師反問道。
乖乖!不會他也有一段往事吧!老和尚……是人就沒個正經的。
「這從何說起!」我問道。
智行沒有說話,指着我身後背着的小二,點了點頭。我明白他想看看劍,如果當初他真和身為霍華子傳人的那個前輩相行修仙道,肯定會認識小二——也就是那前輩曾用過的夫越劍。
智行大師手撫劍身,如見了昔日老朋友般深情目視。我很難想像他會對一把劍如此忘乎所以,正當我還在滿腦子猜測智行與小二有何特殊關係的時候,我居然看到智行大師他哭了!!!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我發誓我看到的是真的,雖然這是個夢境,可…可是……我…我想說的是空寂再怎麼也是年輕人,不管他經歷過什麼讓他心念不定也沒哭過,而智行一個法靈寺方丈,又是修行苦禪的老僧(苦禪我就不解釋了…),好幾十歲的人了,佛門悟法怎麼也算的上高深吧!這掉眼淚……我無話可說,只好看着面前老者任由淚水在臉上縱橫。
我尷尬的坐着,腦子亂成一團。突然我聽到有個聲音在屋中響起,那是小二!我沒想到它居然開口說出話了,只是那話語的口氣有些特別:「智行,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和當初那樣哭哭啼啼?」
「夫越,你鏽蝕成這樣我看着心痛!當初他離去的情景,這幾十年了,我實在忘不了!」智行哭訴着,他像在發泄這長久以來的苦痛,既然悟禪無法除去心結,那就宣洩出來吧,這樣不見得是壞事,即使是智行這個大師,但他在此時也只不過是個平凡的老者……
小二再次甦醒,我本來是很開心的。只是此時此刻小二的心思並不再我這裏,它幽幽而道:「鏽就鏽了,我已經不會在嗜血了……再鋒利的劍鋒對我都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我現在是把普通的劍,過去的就算過去吧,可以在心中記着,但沒必要時時說在嘴邊。大道理你比我明白的多,好自為之吧。」
智行大師擦拭了淚水,點頭應道:「夫越,你說的是。不想幾十年來還能遇到當初故人,我本該欣慰是了。如今十一他們到了無量山,不知有何打算。」
「長遠的打算倒是沒有,我只想讓他們這幾個人暫時待在這裏避下風頭。她說來還真來了,一點情面也不給我。」小二無心多說,嘆氣而道。
聽小二嘴裏說出個「她」字,智行面容有些低沉,他看了我一眼又說道:「她當初如何現在也便如何,無量山區區一地,穹淵寺區區一小廟,我師兄也有難言之隱……」
「這個我知道,看來他們在無量山也待不了多久。」小二說罷自行飛回我後背劍鞘之中,便不作聲了。我回頭看它,晶石上也沒了光彩。不是吧?!小二居然沒和我說話!我拍打劍身,小心翼翼的問道:「小二?小……」
「十一,」智行見我這樣,便喚住我。然後說道:「近幾日天氣會陰雨不斷,烏雲密佈。你可好生養着身體,待雨過天晴後是去是留,你可自行安排,不過老衲還是建議你與身邊的人說明白是去是留的理由,倘若這仙途走不下去,便要在離去無量山時有個了結。」
「我知道了,大師。」我聽後回望小二,感到它與我之間關係越行越遠。既然它突然之間醒來不願理我,那我就不要太在意這些。「大師,我初到這個地方,很多事來的突然,並不讓我驚訝。我只當這是一場虛夢,雖有時迷茫,但總能踏過這坎。看來這走與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雖你沒說什麼,我卻自己也明白一些。我會和朋友商議的,現在為時過晚,晚輩便告退了。」
「很好,慢慢你便會懂得。那老衲不送了。」智行話語剛畢屋門便又自行打開,我拜退離去卻又想起一事便道:「大師,怎不見空寂與那姜子軒?剛才屋中那另一個人可是空寂嗎?」
「明日你便會見到他們,現在回去好好休息吧。」智行微笑回道,便閉目養神靜悟佛禪去了。我退身出了屋中再是一拜,待抬頭時屋門已然關閉。我淺淺而笑,心中空蕩蕩一般,待回了後院路過亦璇屋外,裏屋燭火已經滅了,我立在外面斜望了一下屋內沒有動靜,便低頭向自己屋中走去。
空洞的腳步聲在寂靜的雨夜中格外讓人感到冷清,我邁着步伐獨自一人顯得孤零零。推開自己屋門我無奈的低頭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煩心的很。關門後回頭再看,暮晴伏在屋中桌上正安靜的睡覺。這丫頭,都多會了還不回屋休息,偏偏就要等我回來。我想到暮晴這傻傻的模樣嘴角便會掛起了一絲微笑,只是假如她要知道十一哥哥打算要離開這地方,她該會表現出什麼樣子……會讓我留下?還是尊重我的意願默默看我離去。
我坐在她身旁如她一樣伏在桌上靜靜看着她,想着她與我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聽話的丫頭,我該不該走呢?心裏默念着這個問題,我緩緩逼上眼睛,到底我來到這個夢境需要做些什麼?會有人告訴我該怎麼做嗎?這仙途到底是什麼路,可以告訴我了吧,這樣我才能選擇去留,不會後悔也不會煩心了。
我夢到月汐了,她在黑暗中默默注視着我。我看不到她那蒙在薄紗後的表情,是不屑,是冷眼,是憤恨,都對我來說不再重要。我與她無怨無仇,對於她對我的警告,我根本不清楚出於何種緣由。我漠然看着她,呆立着不動,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無動於衷。
生日快到了,可樂並不快樂。
「呃。」
當我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屋外朦朧不見光亮,讓我不清楚現在是何時辰。灰暗的屋中獨我一人,暮晴已經不知道去了何處。
「看這天氣最近是不會見到陽光了。」我自言自語後坐起身子,一旁桌上放好了洗用的水盆,我心裏感到陣陣暖意。「暮晴這丫頭對我這十一哥哥太用心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把我扶到床上?呵呵,早和她說了不要對我太好,早就說過了不知道幾次了……」
心裏泛起的苦澀讓我無奈,我只好搖搖頭不去再想,離開床邊走到桌旁去洗漱一番了。
整理好屋中一切,我推開了屋門,陰霾的天空時不時響起一陣悶雷聲,我抬頭看去,雖然天上不再掉下雨滴,但我還是站在走廊邊檐習慣的伸出手去。
心裏安靜的感覺讓我很舒服,我閉上眼睛感受着清新的空氣,享受着這一種寧靜。
「十一,大家都在前庭等你,我們先過去吧。」不知多會亦璇站到了我身旁,靜靜的對我說道。我回頭看着她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亦璇,我要走了。至從來到這個地方,此時此刻我是最舒心的。放下了你對我的期望,我覺得輕鬆了許多!以後我還能來到這裏見到你,希望到時候我們還能和當初相見時一樣,你喚我聲公子,然後我絕對不會讓你叫我十一。」
「十一你……」亦璇聽我說後吃驚的望着我,而後像明白了什麼便淡淡說道:「我們先過去吧,他們等我們很久了。」
「好的。」我微笑地說道。
穿過走廊來到前院,我和亦璇走入前庭。屋裏正中央供奉的是一樽佛像,智行正在佛像面前打坐誦讀經書,而空寂在其身後站立着敲打木魚。姜子軒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右手撫着胸口像是受了不輕的傷。暮晴坐在姜子軒旁邊,雙手合十正在閉目默默祈禱着什麼。
「十一你醒來了,身體好些了沒?」姜子軒先看到了我走進屋中,而後忍着傷痛勉強微笑着問我。
「我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姜兄你受了傷嗎?」我問道。
姜子軒笑而不答,暮晴聽到我的聲音後睜開眼,她來到我身邊扶着我關心地說道:「十一哥哥,你好些了嗎?昨天姜子軒和空寂為你去拿了一件東西,對我們以後的路途至關重要……」
暮晴還未說完,亦璇便打斷了她的話:「十一要走了!離開這裏回他的家鄉,不在走這條仙途。」
亦璇聲音越說越低,我聽得出她心裏的難過。對她來說,這唯一一次的仙緣,就因為我的離去便要終結了。姜子軒與暮晴不可思議的看着我,智行大師在聽亦璇說後他口中默念的佛經也突然停止,只有空寂手中敲打的木魚還在屋中聲聲作響。
本來我是要說的,不知為何亦璇卻先開了口。我尷尬的笑道:「其實跟着我走着仙途,本就修不到什麼東西。這一路走到現在,你們的法力不見精進,反而時時要關心我這個累贅…我……我只是想說,我不願再這樣浪費大家的時間,辜負你們的期望,既然那麼多前輩都沒能成功,以我這能力就更不行了,這樣一來我早早離去是最好的選擇,也不要因為我而害了你們,我的朋友……」
我感到無地自容,說罷後便深深的垂下了頭。對不起,我心裏默默道着歉,只希望亦璇能原諒我,暮晴不會看不起他的十一哥哥。
「十一你怎麼突然說要走呢?」姜子軒問道。
我低頭沒有說話,亦璇卻憤憤的說道:「他早就想走!他根本就不是那霍華子的傳人,是我看錯他還一直死心與他相隨,最後卻並沒有改變,是我把他當成了神人,可惜他不是,就算他擁有夫越劍和暮曉笛,但他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連自己的責任都不願承擔……」
「好了亦璇,」我抬頭苦笑,對她這種說法我心裏難過的要命。「我只是要走,想和大家好好的告別。我本來就不是你說的那神人,就連十一這個名字也是小二告訴我的。如果你說的那所謂的責任就是讓你得道飛升!那我堅持下去自己會得道什麼?我擔心我最後什麼也沒得道,反而會失去更多!」失去了你們任何一個,我都會難過。現在大家好好的不是很好嗎?非要走下去,那月汐的話我能忘記嗎?她接下來要做什麼都是無法猜測的,她警告我,傷害了你們,到那時我無能為力眼睜睜的看你們離去,這難道就是我想做的?讓我走吧,呵呵,對誰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那這樣的話,風華石怎麼辦,智行大師,是要還回去嗎?」姜子軒突然笑了起來,依然如當初我見他時那明朗的笑容,只是此刻掛在他蒼白的臉上有些不合時宜。
「你們用性命拿來的風華石就這樣還回去,要如何與人解釋!」亦璇突然哭出了聲,她嚷道:「我不甘心!」
「十一哥哥說要走了,為什麼亦璇姐姐你會這樣?劍和笛子給了你,不就好了……為什麼要逼十一哥哥留下?他離開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們開心些就不好嗎?」暮晴怔怔說道,她緊緊拉着我的手臂,沒有一絲要放開的樣子。
亦璇不曾想到暮晴會這樣說,她泣不成聲的說道:「走下去不好嗎?虛空派還會有別的弟子下山遇到這仙緣,可是我卻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亦璇低聲抽泣,大家聽後都默默無言。空寂手中的木魚漸漸敲打的有些紊亂,亦璇的哭訴讓他無法寧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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